嚴如培心中儘管不悅,卻也知道,眼下這個局勢,恐怕單純靠談話是“折服”不了這兩個二桿子了,得拿出點實實在在的東西來才行。
一念及此,嚴如培擺了擺手。坐在他身邊的一名幹警便打開公事包,拿了一摞資料出來,分發給崔雲峰等人。
這是省委的內參複印件,複印了省報記者寫的那篇文章,以及省委副邵令紅與省政法委裴武軍的批示。浩陽地區的同志,人手一份。
“崔,申,這是省委邵令紅和政法委裴武軍的親筆批示,請同志們都好好領會一下領導的指示精神吧。”
嚴如培不徐不疾地說道。
他自始至終,只是和崔雲峰申克禮對話,沒有將龍宇軒和夏寒當做了平等交流的對象。堂堂省廳副廳長兼政治部主任,也是大有身份的人物,不能自貶身份,去和夏寒一個小小的科級幹部“談判”。不管怎麼說,浩陽市還在浩陽地區的領導之下,浩陽市局也在浩陽地區處的領導之下。龍宇軒和夏寒年輕不懂事,總不能崔雲峰和申克禮也是愣頭青吧?你們浩陽地區政法委和處,管不了浩陽市局?
應該說,嚴如培這個策略是很正確的。他繞開了浩陽市局,也等於是繞開了劉偉鴻,直接將壓力施加到崔雲峰和申克禮頭上。至於怎麼去和劉偉鴻談判,怎麼領會領導指示精神,貫徹落實領導的意圖,那就是你老崔和老申的事情了。嚴如培不打算直接面對劉偉鴻這個“太子爺”。
要是這一趟完不成任務,嚴如培固然臉上無光,可以想見,他回到省裡之後,難道還會給崔雲峰和申克禮美言不成?
果然,崔雲峰看了內參複印件和邵令紅裴武軍的批示,臉色便變得嚴肅起來,略略有幾分尷尬,心裡頭自然對劉偉鴻腹誹不已。你小劉同志也太能折騰了。你要爲民做主,當青天大老爺,可以啊,拜託你把整件事都擺平了,別讓我們難受!現在你只管捅了馬蜂窩,然後就撒手不管,留下這麼大個黑鍋給我們來頂缸,有這麼做事的嗎?
崔雲峰沒有馬上表態,望了身邊的申克禮一眼。
申克禮內心,和崔雲峰一樣的糾結。照現在這個情勢看,想要面面俱到,兩邊都不得罪,怕是很難辦到了。但到底是得罪省廳還是得罪劉偉鴻,卻需要仔細權衡清楚了,不可輕易表態。
嚴如培身子微微往沙發裡一靠,端起了茶杯。在他看來,此行的任務基本完成了。省委、副、政法委、省廳長都做了明確指示,他不信浩陽的幹部和劉偉鴻還能無動於衷,死硬到底。當然,以劉偉鴻的出身背景,他真要死硬到底,也不是完全辦不到,只要老劉家的長輩,譬如劉成勝或者劉成家出面說句話,就算是林起航也不能不賣個面子。問題是,這麼大的人情,是一定要還的。爲了久安市的一個治安案子,劉偉鴻值得動用這麼多的政治資源麼?
那個案子的受害人,和他非親非故的。
見申克禮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崔雲峰也很是無奈。申克禮這麼做,倒是很符合官場規矩。上官在座,下屬照例是不能僭越的。這個事,還是請你崔拿主意吧。
“嚴廳長,時間也不早了,要不,請嚴廳長和省廳的同志,先吃個飯,我們下午再商量?”
崔雲峰到底是老經驗,略一遲疑,便採取了正確的策略。先穩一穩再說,不急於表態。
這倒也在嚴如培的意料之中,微笑着點了點頭。
當下崔雲峰親自引路,將陪同嚴如培一行,前往浩陽賓館。崔雲峰抽空給地委曹振起辦公室打了個電話,沒人接聽,又打了曹振起秘書的扣機。不一會,電話回了過來,崔雲峰告知秘書,省廳的嚴副廳長到了,正在浩陽賓館。言下之意是想要秘書轉告曹振起,請曹振起出面接待一下。
這也是官場上應有的禮節,省廳的副廳長下來,地委應該陪着吃個飯的。以往不要說廳副廳長,就算是比較冷門的省直機關副職下來,曹振起都會陪着吃飯。
不料曹振起的秘書卻很委婉地告訴崔,說曹正在開會,會後要宴請客人。這是早就定好的,不大方便臨時變更,請崔好好招待省廳的領導,等曹開完會,他一定會向曹彙報的。
崔雲峰無奈,只好又給朱建國打電話,結果朱建國直接就下鄉檢查工作去了,現如今在華遠縣呢,要很晚才能趕回地區。
崔雲峰掛斷電話,心裡暗暗咒罵。
看來誰都不願意沾這個燙手的山芋啊!
崔雲峰只能硬着頭皮做這個東道主了。
吃飯的時候,氣氛倒是很不錯,大家觥斛交錯,盡歡而散。宴後,崔雲峰安排嚴如培等人在浩陽賓館下榻休息,隨即趕回地區處,召開會議,商討如何貫徹落實省委領導的指示精神。
這個會議在申克禮的辦公室召開,規模很小,就是四個人,崔雲峰、申克禮、龍宇軒和夏寒。處其他的副職領導,崔雲峰沒要求他們參加。反正那些副職也起不了作用,人多嘴雜,崔雲峰還要擔心他們今後亂說話。
“老申,這個事情到底怎麼回事?”
崔雲峰抽着煙,雙眉緊蹙,很不悅地說道。
崔雲峰也有理由生氣。你們鬧啊鬧的,別扯到我身上好不?
申克禮的眉頭也擰成了一個川字,沒有直接回答崔雲峰的話,轉向一邊的龍宇軒,說道:“龍,麻煩你們向崔彙報一下吧。”
這個事,也和我老申無關!
其實事情的前因後果,崔雲峰申克禮無不心知肚明,只是現在上頭髮火了,自然要再次擺出個樣子來。
“崔,申,事情是這樣的……”龍宇軒挺直了身子,平靜地說道,一絲不苟的將案子的前後經過再彙報了一遍:“目前經過我們市機關的初步審訊,邵明正流氓團伙作惡多端,伍百達一家的遭遇,只是他們無數犯罪行爲中的一次。對於這樣的流氓惡勢力,地痞惡霸,應該堅決打擊不手軟。”
崔雲峰蹙眉說道:“龍,嚴厲打擊犯罪分子,是機關應盡的職責,這一點,肯定無疑。不過我們也要依法辦案。發生在久安的案子,就由久安的同志去處理嘛,我們沒必要越俎代庖。這是人爲的製造矛盾,引起兩地機關不必要的誤會。”
龍宇軒說道:“崔,我認爲,人爲製造矛盾的不是我們,而是久安的同志。這個案子剛剛發生的時候,劉偉鴻就專程給久安的彭宗明打了電話,向他通報了情況。結果不但沒有得到公正的處理,接下來還發生了更加惡劣的案件,伍建榮和廖小梅都受到了更大的傷害。如果久安的同志能有所作爲,輪得到我們去久安抓人嗎?”
崔雲峰有點不以爲然。
久安的警察不作爲,輪得到浩陽的警察去管嗎?你們不是人爲製造矛盾是什麼?
不過心裡是這麼想,話不能說得如此直接。因爲同一個道理,發生在久安的案子,可不值得崔雲峰和自己的手下把關係弄僵了。不然,崔雲峰不是和龍宇軒夏寒一樣的“二百五”?
“這個事,確實是久安的同志做得不夠好,反應太遲鈍了……”
崔雲峰略略停頓了一下,這是他說話的習慣,夏寒卻馬上便插嘴說道:“是啊,崔,久安局反應遲鈍,犯罪分子的反應倒是很迅速。劉剛剛給彭宗明打了電話,久安局還沒動靜呢,犯罪分子馬上就展開報復行動了。這中間,難道就沒有一點蹊蹺?”
在夏寒看來,這就是典型的“警匪一家”,劉偉鴻不打電話還好,一打電話,那邊立即指示邵明正等流氓混混展開嚴酷的報復,公然向劉偉鴻和浩陽市機關示威。
是可忍孰不可忍!
崔雲峰雙眉一蹙,隨即舒展開來,說道:“小夏,現在這個事情,省委主要領導和省廳主要領導都做了批示,相信久安的同志應該會慎重處理的。應該給他們改正錯誤的機會嘛。”
夏寒搖搖頭,說道:“崔,不是我不相信省委領導和省廳領導,照我看,這個案子真要是移交給了久安那邊,多半又是不了了之。在他們眼裡,這壓根就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崔雲峰雙眉又蹙了起來,心中已經有一股氣不大順了。不帶這樣子搞的,難道省委副的指示,到你浩陽市局都不管用了?
不待崔雲峰開口,龍宇軒說道:“崔,這個案子,劉十分關注,我認爲,還是和劉匯個報比較妥當。”
崔雲峰點點頭,說道:“好,請龍向劉彙報一下吧。”
到底放不放人,最終還得劉偉鴻那邊開句口。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