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楊琴母女在廚房起了爭執，客廳裡的“交鋒”，也漸漸拉開了帷幕。
雲漢民端着茶杯，慢慢喝茶，正眼也不向劉偉鴻望上一下，只是以眼睛的餘光，偶爾在劉偉鴻臉上掃過，察看劉偉鴻的反應。
看上去，劉家這個混賬二小子，還蠻鎮定的。
裝！
你裝！
雲漢民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估摸着，劉偉鴻這是得了雲雨裳的“指點”，知道他雲漢民喜歡沉穩踏實的年輕人，所以劉偉鴻這個京師地面著名的“紈絝”，也在他面前裝起了深沉。但劉二哥名聲在外，早就盡人皆知了。不但在京師不消停，去了鄉下也不消停，是不是就要鬧點動靜出來。去了兩趟江口，就鬧了兩回事，還都將軍隊牽扯了進去。這可將京師那些紈絝子弟，都比下去了。人家雖然胡鬧，但有個限度，一般打架鬧事，也不讓家裡人知道。這位倒好，動靜怎麼大就怎麼整，似乎不搞得天下震動，就絕不罷休。
聽說做了區委書記，還以爲他上進了，結果竟然甩縣紀委副書記的巴掌！
好威風！
卻不知老劉家爲了給他擦屁股，到底花費了多大的心思力氣。劉成家怎麼說也是一軍之長，平日裡沉默寡言，十分穩重的一個人，怎麼在教育小孩上，如此失敗？
一念及此，雲漢民不但瞧不上劉偉鴻，連帶的對劉成家也有點不屑了。
劉偉鴻自也知道雲漢民在想些什麼。他今兒過來，原本就沒打算雲漢民給他好臉色看。但既然和雲雨裳確定了關係，那麼這一關，總是要過的。老雲家也好，老劉家也好，都不是普通人家。劉偉鴻和雲雨裳自也不能像普通的年輕男女那樣，家裡面反對他們結婚，就偷偷“私奔”，和家裡斷絕往來。
那可真要鬧大笑話了。
人家政治聯姻，是強強聯手，打造更加穩固的同盟，資源互補，優勢疊加。難不成到了他劉二哥這裡，就變成兩大家族的“公敵”，不屑之子？
這肯定不是好辦法。
劉二哥將此事也當成一個大問題來處理了。雲雨裳一定要娶，同時也一定要高高興興地娶，讓老雲家歡歡喜喜地將女兒嫁給他。爲了達到這個目的，受點委屈不算什麼，可能還得多花點心思，懂點腦筋，必要的時候，還得耍點手腕。
劉偉鴻的性子就是這樣的，寧折勿彎。一旦他認定了某個目標，就會全力以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眼下雲漢民只不過是不理他，算得什麼？
“偉鴻，老爺子身體怎麼樣？”
沉默了足足一兩分鐘，雲漢民才慢慢開了口。語氣倒也並不如何激烈，而且一開口就動問老爺子身體康泰，也依足了禮節。
不管雲漢民如何的瞧不上劉偉鴻，對劉老爺子，那是絕對不敢輕忽的。放眼整個共和國，又有誰敢輕忽那位威震華夏的老人？
劉偉鴻連忙欠身答道：“謝謝雲伯伯關心，老爺子身體挺不錯的。這幾天，我在青松園和老爺子聊天，每回差不多都聊了一兩個小時吧。老爺子精神挺健旺。”
這個倒也是實話。
雲漢民雙眉不自禁地微微揚了起來。記得去年劉老爺子八十大壽之前，都有傳言說老爺子精神不大好了，和別人談話，半個小時左右，保健醫生就會出面干涉。照此推理，老爺子怕也快不行了。現在劉偉鴻卻說老爺子精神健旺，看樣子也不像是作僞。
這個就是很了不得的事情。
現階段，京師政局風波詭異，就算雲漢民這種“老江湖”，都覺得局勢很不好拿。表面看，風平浪靜，一團和氣。其實局面之“兇險”，絲毫也不亞於去年的政治大風暴，甚至猶有過之。無論怎麼表態，怎麼站隊，都不那麼妥當。唯一的倚仗，就是各家的老爺子了。
這個時候，劉老爺子身體健康，精神旺盛，代表着什麼，雲漢民心裡很清楚。只要劉老爺子一日在世，老劉家便穩如泰山，日益興盛。
想到這一點，雲漢民的臉色略略柔和了兩分。
眼前這個小年輕，固然不算個人物，背後那個龐大的家族，卻是不容小覷。儘管雲漢民絕不願意女兒和他走到一起，但似乎也沒有必要將老劉家往死裡得罪。
就算雲雨裳終於嫁給了賀競強，老賀家還是老賀家，老雲家還是老雲家，不可能親密無間。真要是和老劉家起了衝突，多數時候，還得是雲漢民自己去面對。
劉成勝劉成家又豈是好惹的？
“偉鴻啊，聽說你現在是區委書記了？”
雲漢民問道，臉色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就好像劉偉鴻真是他看重的世家子。劉偉鴻成爲區委書記，雲漢民早就聽說了。擱在以前，他是完全不會去關注老劉家這個“紈絝”的。自從劉偉鴻橫插一槓子進來，硬生生與賀競強打起了擂臺，雲漢民便不可能再對劉偉鴻視而不見。
不過，雲漢民對劉偉鴻的關注，自然不可能與賀家的人相提並論。對於劉偉鴻能夠成爲區委書記，有何種“內幕”，雲漢民多少也有那麼點好奇。
以劉偉鴻的出身，若是在首都大衙門裡當個科長之類的幹部，那是毫不稀奇。無論老劉家的哪位長輩出頭打個招呼，這頂小科長的烏紗帽都會輕飄飄的落到劉偉鴻頭上，不會引起半點波瀾。但基層的區委書記，卻完全是另外一個不同的概念。雲漢民相信，這裡面應該沒有老劉家的幕後推手。
劉偉鴻纔多大年紀？二十三歲不到吧。老劉家就算有意要栽培他，也斷不會冒如此風險，將這樣的一個年輕人送到區委書記的位置上去。那可是要見真章的。一個區，少說也得有幾個鄉好幾萬人，衣食住行，樣樣需要操心。一個決定做錯，就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就是一個政治污點。世家大族培養後代子弟，還沒有這樣乾的。老劉家的長輩們，不至於那麼“沒腦子”。賀競強那般了得，也到了二十七八歲，才外放縣委書記。劉偉鴻何德何能，能比賀競強還更厲害三分？
可是，要說劉偉鴻完全是憑自己的本事，畢業不到兩年就走上了區委書記的崗位，雲漢民就更加不相信了。如果真是這樣，那還真的重新評估眼前這個年輕人了。
這裡面，到底有何種機緣巧合呢？
劉偉鴻微笑答道：“是的，雲伯伯。今年三月份吧，縣委決定讓我去夾山區擔任區委書記。”
雲漢民淡然一笑，說道：“你們縣委，在倡導幹部隊伍年輕化方面，還真是很有魄力啊。”
對雲漢民此刻的心思，劉偉鴻能猜到個大概，應該是對他感到有點好奇了。這就是好事。只要雲漢民開始對他感興趣，事情就會有起色。關鍵要看劉書記後續的表現如何了。他與賀競強這場“競爭”，互有優劣。賀競強最大的優勢，在於他的名聲很好，年紀較大，職務較高，早早就獲得了雲漢民和楊琴以及雲賀兩家其他長輩的充分肯定。而劉偉鴻最大的優勢，則在於他獲得了雲雨裳本人的“充分肯定”。只要能逐漸獲得雲漢民的認同，那麼勝負就定了。
劉偉鴻需要的是大獲全勝，而不是僅僅將雲雨裳娶回家中。
那樣的話，不過是兩個叛逆青年“反抗”家族“包辦婚姻”而已，不值一笑。劉二哥臉上，也沒有多少光彩！
劉偉鴻更加端正了坐姿，謙虛地說道：“雲伯伯，這其實也是機緣巧合。夾山區地處偏僻，境內民風強悍，宗族聚居，時不時會鬧些矛盾出來，今年年初，就搞了個宗族械鬥……”
劉偉鴻言簡意賅地將夾山區的宗族械鬥做了個說明，對於自己出任夾山區區委書記，也給了個合理的解釋。
雲漢民雙眉又是一揚，竟然是這樣的內情？
劉偉鴻竟然是林慶縣委派出去的“救火隊員”！
這個就不簡單了。一般來說，能夠充當救火隊員的，都得本事特別過硬，能力超羣，纔會榮膺如此重任。蘇聯衛國戰爭時期，朱可夫元帥就是最有名的救火隊員。莫斯科危急了，斯大林祭起朱可夫這個法寶；斯大林格勒危急了，斯大林又再次祭起朱可夫這個“終極大殺器”。每次都是應驗如神。也成就了朱可夫一代戰神的赫赫威名！
劉偉鴻固然尚不能與朱可夫相提並論，但在林慶一隅之地，卻也有這個性質。
劉家二小子，在京師名聲狼藉，頑劣不堪，到了楚南省的基層，竟然就成了能力超羣的救火隊員，確實令人驚奇。
雲漢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去年“京華市委書記”那個事情，當時他絕不相信是劉偉鴻的提議，現在看來，也不能如此武斷呢！劉偉鴻儘管以前紈絝，畢竟是出身政治世家，眼界見識，自有其不凡之處。時機合適的時候，也不是不能向老劉家的長輩進言的。
這個年輕人，或許自己是真的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