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鴻這話,似乎口氣不小。
從城關鎮到夾山鎮,三四十公里路段,差不多有三分之一強是在夾山區的轄境之內。要翻修十幾公里的瀝青或者水泥路面,可不是一筆小錢。如果是別的富裕區鄉書記說這樣的話,還不至於讓人誤會是“吹牛”,但夾山區?還是算了吧!
唯一的可能,就是劉偉鴻打了埋伏,在上邊不止要到一百萬。如果是這樣,那就說得過去。不然,夾山區連幹部工資都要縣財政轉移支付,拿什麼修路?
劉偉鴻笑道:“埋伏是沒有。我可不敢欺瞞各位領導。咱現在,確實是兩手空空。”
徐文浩也微笑道:“那劉書記拿什麼修路呢?這個可真要錢的。”
徐文浩這也是提醒劉偉鴻,不要亂表態。其他老資格的區委書記,在縣領導面前亂說話,亂拍胸脯,倒也是有的。但人家資格老,在林慶縣混了那麼多年,是個什麼樣子的傢伙,縣領導大致心裡有數,誰也不會當真,都是打個哈哈,一笑了之。劉偉鴻就不一樣了,年紀太輕,到目前爲止,還有很多的幹部不服氣。憑什麼這小子就一步登天,幾個月時間走完了人家一輩子都走不完的路?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看劉偉鴻的笑話,劉偉鴻若是再口無遮攔,隨便亂說話,只會更加授人以柄。
劉偉鴻笑了笑,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說道:“諸位領導,關於修路,我倒是有些想法。具體來說,我認爲有兩條路子,可以嘗試一下。”
幾位領導就對視了一眼,神情略略有些訝異。
他不但有路子,竟然還有兩條路子?
卻要聽聽劉書記有何高見。
朱建國笑道:“偉鴻同志,具體談談你的路子。”
可能在座正副五位書記,唯獨朱建國對劉偉鴻是無條件信任的。迄今爲止,凡是重大問題,又或者是在會議之上,劉偉鴻還從未放過空炮。在這樣的事情上頭,這個年輕人的穩重,出人意表。
“好的,朱書記。第一個方式,我覺得可以考慮引進外資。”
“引進外資?”
鄧仲和嘴角浮起一絲詫異的神色,夾雜着不屑與譏諷之意。
也難怪鄧仲和是這種表情。當時可還很少有收費公路,私人投資修路,幾乎不可想象。這種基礎建設工程,歷來是國家和政府在承擔的。誰會腦袋進水了,給你來砸錢修路?
“對,引進外資。當然,主題不是修路。比如說,我們夾山的礦產資源是比較豐富的,其中有好幾處淺表礦藏,很有開發的價值。我想,是不是可以考慮請大型的國營煤礦或者其他礦業公司到夾山來開礦,順便把路修了。對於大型國營煤礦來說,翻修十幾公里瀝青路面,投資不算多大,也就是礦山的一個配套工程吧。最多是以後在分配利潤的時候,把這一部分款項返回去一些。”
這個觀點,劉偉鴻其實已經向縣領導談過。當時誰也不是十分在意,包括朱建國在內。畢竟在國內,尚無先例。就算大型國營煤礦要去夾山開礦,那也是國家的統一安排,不是和地方做“交易”。劉偉鴻的思維,果然有些獨特,說他“異想天開”,也不過分。
“小劉書記,這樣不大好吧?咱們怎麼能和國家討價還價呢?那不是無組織無紀律的行爲嗎?”
米克良不陰不陽地開了口,臉上儘管帶着笑容,也是皮笑肉不笑。
自從劉偉鴻那天晚上,執意要將張妙娥帶回夾山區,米克良就對劉偉鴻有意見了。接下來,張妙娥馬上就調往縣委辦上班,毫無疑問,肯定是劉偉鴻給安排的。張妙娥自己斷然沒有那個本事。她和熊光榮要是有這種硬扎的關係,張妙娥調動的事情,也不會弄了這麼久都沒動靜。這就等於公然打米克良的臉了。米克良心中對劉偉鴻就不僅僅是有意見,而是嫉恨了。
張妙娥到了縣委辦上班,米克良也沒有死心,一直想方設法接近張妙娥。
要說張妙娥也不是真的美得冒泡,主要是胸大一點,長相還算周正。但那種成熟少婦的風韻,卻十分獨特,對男人的吸引力挺大的。而且這人嘛,就是這麼奇怪。一旦對某個女人動了心思,那種想法就會越來強烈,時不時就會在腦海裡冒出來。尤其張妙娥到了縣委辦公室上班,米克良不時能夠見到這尤物,心裡的慾念就更加難以抑制。
不料張妙娥卻對他敬而遠之,雖然每次見面,臉上都帶着笑,但骨子裡頭那種冷淡,卻也是顯而易見的,好幾次都差點將米克良憋出毛病來。
看來這女人“移情別戀”了。
米克良可不相信張妙娥會對熊光榮無比堅貞。從那晚上張妙娥的表現就能看得出來。爲了調動工作,張妙娥確實不惜獻身的。如果不是劉偉鴻橫插一槓子,說不定事情早就成了。
張妙娥忽然對米書記冷淡下來,在米克良想來,只能是她“移情別戀”,有比他米書記更加吸引人的目標出現了。
那就是劉偉鴻。
劉偉鴻儘管職務比米克良低,但優勢也是很明顯的。年輕,帥氣,有文憑,又是朱建國的心腹,他日前程未可限量。若是能勾搭上劉偉鴻,確實不比他米克良差。從長遠來看,只有更強。
想明白了這個,米克良對劉偉鴻簡直就有點恨得牙癢癢的了。
這小子就是個壞傢伙,壞我米書記的好事!
對景時候,米書記肯定要跳出來,給劉偉鴻找點難受。
一句“小劉書記”,已經將米克良的內心世界泄露了。
劉偉鴻淡然一笑,說道:“米書記,這個算是正常的工作探討吧。只要不違反黨的政策,不違反國家的法律法規,都應該是允許的。改革開放就是摸着石頭過河嘛。”
這話說得平和,實則硬氣得很。
劉二哥不大看得上米克良的爲人,對他就不怎麼敬畏。單純以職位而論,一個分管農業的縣委副書記,也並不如何放在劉偉鴻眼裡。不提他那嚇死人的背景,單論他和縣委書記朱建國的親近關係,劉偉鴻也有這個底氣。
米克良臉色一沉,說道:“小劉書記,有些石頭還是不要亂摸的好,有些河水比較深,就算有石頭摸,也不一定能過得去。”
這個話裡,不悅的意思就比較明顯了,加上米克良的臉色陰沉,隱隱露出了威脅之意。這也是米克良的一貫風格,身爲縣委副書記,又在地方上有一定的勢力,米克良就養成了這種霸道的作風。有時候,這位米書記還真不大像是個縣委領導,反倒更像是舊社會的幫會頭頭,說一不二,唯我獨尊。不要說區委書記,就算是許多老資格的縣領導,也對米克良禮讓三分,輕易不去觸他的黴頭。
劉偉鴻這個年輕小輩,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或許在上面是有點什麼關係,但那又怎麼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在林慶縣,還沒人敢在我老米麪前翹尾巴。
米克良油光滿面,臉上皺紋不多,看上去是四十幾歲,實際年齡也有五十出頭了,再往上的念頭比較淡。機關有句話,叫做五十二不提處,五十六不提廳。就是說,五十二是處級幹部年齡的上限。超過這個年齡,提正處的可能性幾乎沒有。雖然這說的是機關的情形,用在地方上,勉強也合適。加之朱建國和鄧仲和都比米克良年輕,短時間內上縣委書記或者是縣長職務,米克良是不想了。唯一上正處的途徑,就是坐在他身邊的縣人大主任孫文閣。老孫快六十歲了,幹不了多長時間。過得兩年,老孫退了,米克良倒是有希望頂他的位置。去年縣政協主席退下去,地區曾有意讓米克良去政協接主席位置,米克良壓根就不接茬。
政協主席,級別是正處了,但實際權力,哪裡能跟縣委副書記相提並論?米克良可不想那麼快就去政協養老。像孫文閣這樣,以縣委副書記的身份兼任縣人大常委會主任,倒還不錯,手裡多少還有些權力的,至少能參加書記會議和常委會議,在政府局級幹部的任命之上,只要運作得當,權力還不小。縣長也要看他的臉色。咱雖然不能真正決定誰上誰下,但你惹惱我了,讓你難受那是絕對能辦到的。
不過這事,還得等孫文閣真退了,纔有可能。目前來看,老孫這個縣人大主任做得有滋有味,並沒有想要馬上就退下去的打算,米克良也就只能想想而已。
正因爲有這種心態,米克良行事,可謂有些肆無忌憚。
咱都不想升官了,你還能把我怎麼樣啊?
通常這種人,都是領導們拿着最頭痛的。我黨的幹部,歷來都是能上不能下,只要他不犯大錯誤,又絕了上進之心,還真拿他沒多少辦法。
故此米克良就特別在意自己的“權威”,尤其不能容忍被劉偉鴻這樣初出茅廬的小字輩挑戰。
算什麼玩意?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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