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彎曲的石子小路上,路的兩旁是清一色的槐樹,蜻蜓翔集,蝴蝶翩翩,雀鳴鴉噪,成羣的蜜蜂在含苞欲放的槐花上嗡嗡地鬧着,小路顯得熱鬧而又歡快。
三五成羣的小學生戲耍着往學校走去。
槐樹園小學的大門口,耿鳳凰正與放蜂人聊天,她今日穿着更爲講究,凸顯她身材苗條而不乏豐滿、性美。半個月前,因爲她清理學校的欠資不知得罪了誰,被一封檢舉信告到市裡。上至中心校校長龍天翔、小龍河街道副書記龐順行,下至龍海濤等普通的民辦教師,皆被區裡派來的領導一一談話。
在龍永閣、龍天昊的幫助下,耿鳳凰終於打贏了這場官司——所有欠款都匯到了中心校賬戶上。加上她在龍城縣職業學校的分成、創辦鳳凰打工子弟學校的收入,羣衆、各單位、社會友好給槐樹園小學的募款,基本上有了建設主體框架的資金。槐樹園小學教學樓即將破土動工,之後一所“公辦民助”開發區一流的學校也將坐落在美麗的小龍河畔。要建樓先修路,運送大量的建築材料,只靠一條小石子路是不行的。
龐仙薈從丈夫那裡知道要修築槐樹園門前大道的消息,通過各種關係順利拿下了建築權。
作爲街道的鎮長對龐仙薈並不放心,當腳步再次踏向槐樹園小學的時候,任憑她如何想象,也難以接受今天的學校。在開發區騰飛的今天,槐樹園小學卻是如此破爛不堪:高高低低的院牆如同長城曲曲折折蜿蜒盤旋,牆下堆滿了大大小小的墳瑩,墳瑩上長滿了野蒿,棘藜攀援着牆壁而上,露出幾處光滑的牆面,塗滿了廣告、尋人啓事、小字報和污言穢語,從牆的裂縫裡足以看清校院裡的一草一木。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咣噹!——卡啦!”憨叔打開了鐵門,結結巴巴地埋怨:石牛當墒驢當道,女人當家胡鳥鬧。
耿鳳凰知道憨叔不是罵她,而是對龐仙薈出任槐樹園校長不服氣。中心校的龍天翔校長被提拔爲小龍河街道教委主任,龍山會被提升爲小龍河街道小學語文教研員兼槐樹園小學包點幹部,龐仙薈任命槐樹園小學代理校長。人事的突然變動,很少人來顧忌學校的管理,最近連教研室裡誰也不願來指導教學工作。有些老師三天不來,兩天從商,一天領着學生幹農活,半天喝酒打撲克。學生們便“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儘管他們經受了一次次“低頭認罪”、“面壁反省”、“烈日下鍛鍊”、“風雨中洗禮”,還是搗亂,甚至與社會青年一道報復教師:扎教師的車胎,揍教師的孩子……
孩子們義務築路,每天學校只吃一頓飯,還要被龐海燕從飯菜裡剝去一層皮。孩子們還小,最大的不過十四五歲。況且在石子路上打好路基,也不是這些孩子們能夠承擔的起,所以就想辦法逃避這場無償的勞動,比如藏在某個被遺忘的角落裡,直到龐仙薈派人拉網式一一排查,這些頑皮的孩子纔像臥在草叢裡的小兔蹦了出來。
耿鳳凰遠遠地站着,觀察着學校。
“山槐,龐校長來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一邊喊龍山槐,一邊向操場跑來。
“掉什麼淚,整隊?”龐仙薈拿着一根鐵撬立在操場上,向遲到的女孩命令。
“向中看齊,立正,稍息,向前看……”耿鳳凰想象中的槐樹園小學排隊是如此的威風:廣播喇叭播放着節拍,她着一身橄欖綠在前面示範,那臺下是一色的校服,一樣的動作,宛如橄欖林隨風嘩嘩起舞。而眼下的一羣孩子,各色各樣,破舊的,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不繫鞋帶的鞋子,噠噠作響的託鞋。班長氣喘吁吁地喊着口號,下面是學生們亂七八糟的動作。“爽爽,你怎麼啦?”龐仙薈抓着於爽爽的領子拽了出來,“爲什麼纔來?!”
“我怕白花蛇……”於爽爽支支吾吾地說,抖着身子站在隊伍面前。
“站好,什麼白花蛇?這是封建迷信——”龐仙薈說得於爽爽眼淚撲簌簌而下。“跪下,拿板子來——”
“停下!”耿鳳凰握住了龐仙薈拿木板的手,用眼睛示意他。
龐仙薈的手從她的手裡掙脫出來,“我也知道打是不對,但這裡的學生?”
“非打不可。好,我來問你,這是唯一的辦法嗎?”
“不是!但嚴師出高徒我們還懂,棍棒上去了,質量就有了。可一點兒勞動觀念沒有,教學樓急需破土動工,讓他們修路。一眼看不見玩去了。”
自從龐仙薈任槐樹園小學校長之後,她慣用的教學方法就是體罰,他的同事們甚至打斷了數根教鞭,學生大多是在老師的棍棒下上課的,她甚至打掉了學生的門牙。在她的“嚴”字教學法的指導下,學校教學質量突飛猛進,可是好景不長,任老師們怎樣嚴厲,學生成績急劇下降,隨之紀律、品德等方面問題接連不斷。“城裡對學生提倡民主、平等,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大道理誰不知道?可這些教師培訓書上的東西中聽不中用。對爽爽這樣的學生,你不打還真的不行。”
“剛纔她提到什麼‘白花蛇’?我們應該關心她,上一次……那陰影還留在她的腦海裡,造成她不敢來上學。”耿鳳凰說。
“她始終沒有忘了上網,才遇上那個流氓。現在,誰也說不了,經常隨便與網友約會,誰知道又是她的什麼網友?”龐仙薈竟然當學生的面這麼說。
“虧你是校長,這麼處理學生?”耿鳳凰想狠狠批評她一頓,被來視導的龍山會勸住了。
“你因爲這破爛攤子我想當啊?要不是爲了支持天翔的工作,我纔不呢。耿鎮長,你來得正好,你是鳳凰打工子弟的校長,你來!”
“我記得龍山會在的時候絕不是這個樣子!是不是需要反思了!”
“山槐!你過來。”龍山會也來到操場,指着三弟。
“這個班瞎子害眼沒救了!”龐仙薈當着耿鳳凰的面解釋。
“出列!”龍山會親自過去整理隊伍,像一頭雄獅發起怒吼。凡是與他打過交道的人,都知道龍山會的脾氣,平常他一言不發,沉悶得像平靜的河面,溫柔的像小姑娘一樣,可一旦迸發出來,卻像狂怒的海嘯一樣,勇猛地簡直像一個毫無教養的野漢子。平時儘管他表面樂觀、堅強,但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他那痛苦的心,他默默地爲別人做嫁衣裳。設立開發區以來,少有點能耐的人一年下來,也撈萬兒八千的,而他微薄的工資連他自己的事解決不了!有時買幾本書還要到三弟那裡“騙取”。母親的病越來越嚴重,父親整日以酒銷愁。他整日在他的教研的沼澤裡撲騰,尋找創新的彼岸。他們家出了山槐這麼一個大學生,他把希望寄託在他的身上,希望能夠優秀的教師,卻沒有想到三弟剛上任把責任推給學生,推給以前的老師們。
“領導往往把最困難最艱鉅的任務交給最又培養前途的老師去擔任。環境是差了點,但充實,有你鍛鍊的機會。”耿鳳凰看龍山會生氣的樣子,給龐仙薈下了臺。
耿鳳凰給街道的龐順行打電話,諮詢建樓修路的進程,龐順行說黨委正準備迎接大檢查,建教學樓的事情暫時等一段時間。
“龐書記,要不撥一點經費我們先修路?”
“現在迎接檢查是最緊迫、最大的政治任務。黨委哪裡有錢給你們修路啊?”
“龐書記,目前我們清理的欠款,社會募資都進了賬戶,怎麼就拿不出千兒八百的?”
“耿主任,那款是專款專用。要不,你去請示黃書記?”
“這樣吧,從我那筆募捐裡抽點兒。我們確實不能讓孩子們替我們修路。上面一再強調不能讓學生搞慶典、剪綵、義務勞動。”
“他們是在給自己的學校勞動!假期老師學生沒事情幹出點義務未嘗不可嘛!”
耿鳳凰不高興地說:“如果敢動用這筆資金,我就是打到省城也要揪出來不可!”
龍山槐看着耿鳳凰,看着兄長,望望整齊的隊伍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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