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過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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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張明並沒有感覺到春節有什麼特別,但是今年有點不一樣了。作爲一個職能部門的一把手,在這個時候有許多的心要操。
當務之急是教師的工資發放問題。
中江這幾年經濟發展很快,各項建設搞得轟轟烈烈,但經濟的發展並沒有給教師們帶來什麼實惠。相反,由於領導要出政績,加大了經濟投入,教師的工資經常會被剋扣和拖欠。
這不僅是因爲老師人多,每人剋扣或拖欠一點,合起來就是很大的一個數字,還因爲教師們都很溫順,不會動不動就“造反”。即使有“造反”行爲,也很好彈壓。古人說的好,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黃副局長向張明介紹道:“中江縣政府的“老爺”們在剋扣、拖欠教師上已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這套做法被戲稱爲“三字經”,第一個字是“瞞”,上級有加工資的文件下發時,不向教師通報,實行愚民政策。以前的不說,去年省政府下文要求實施‘菜籃子工程’,每名教師每月要發三十元的菜金補貼,就被縣政府把文件鎖在了檔案櫃裡。”
張明說:“真是流氓!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黃義忠接着說:“‘三字經’的第二個字是‘拖’。有的政策性太強的東西,他們不敢瞞太久,只得公佈。但是遲遲不行動。老師們光聽見雷響,,卻不見下雨。所以老師們編了個歇後語,教師加工資——空調。等到執行的時候,已過了一年半載了。那前面要加的工資就一筆勾銷,從執行之日開始。”
張明苦笑道:“我聽着好象這不是政府官員能幹出的事,倒好像是無賴之舉。老師們本來就清貧,官員們卻還要在他們身上打主意。用心何其枯也!”
黃義忠說:“這算什麼?‘三字經’的第三個字是‘截’。有時候加工資是上面只出政策不出錢,縣政府以財政困難爲由拖欠剋扣,似乎可以道出一點苦衷。但是最可惡的是,有時候上面撥錢下來了,他們也要攔截挪用。”
張明驚訝地問:“還有這等事?今年有這種情況嗎?”
黃義忠說:“怎麼沒有?上半年的事。省裡統籌的人平一百五的生活補貼,三月份就下發了,但是被政府截留,用作化肥廠的二期工程了。”
張明嘆道:“如果經濟建設的費用要靠剋扣教師的工資來籌集,這樣的建設肯定是病態的,就是經濟得到了發展,我敢肯定,這種發展也是畸形的。”
“誰說不是呢?如果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會更加生氣!這筆一千多萬的錢最後打了水飄。”
“怎麼會打水飄?”
“買回來的設備全是水貨,不能生產。開始大家都在傳是有人吃了回扣,但後來卻又不了了之了。這裡面肯定是有黑幕的。如果去查,肯定有一批人會落馬!”
張明氣憤的說:“民脂民膏,當思來之不易。如果截留了派上了大的用場,老師們權當是爲經濟建設做了貢獻,也說得過去。可是卻被這些貪官庸吏們付之東流了!”
黃義忠說:“剛開始老師們都不知道有這筆錢,但是鄰縣的老師領到錢之後,消息漸漸地傳了過來。縣政府看瞞不住了,就承諾在今年年底之前兌現。可是到現在還影子都沒有。快過年了,這筆錢再不兌現,老師們恐怕不會答應了。本來這是前任局長留下的後遺症,但老師們不會管這些,教育局的壓力很大呀!”
張明說:“明天你再到上面去催催吧!把老師們的情緒誇大一點,讓他們感到形勢的嚴峻!你先去吵幾回,如果不行,我親自去!”
黃義忠按照張明的吩咐找管教育的副縣長、副書記,都無功而返了。
張明只得去找常縣長。
自從給縣長公子做過介紹人之後,常縣長就對張明客氣多了。
他知道張明的來意,張明一落座他就說:“小張,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是不是找我逼債來了?我這個縣長現在是債務纏身啊!”
張明趕緊笑着說:“縣長您言重了!我怎麼敢逼您啊!我是向您求情來了!年關將到,再不兌現老師的工資,我擔心會引起民憤啊!”
常縣長道:“這個我知道,他們也跟我反應過多次了。我何嘗不想兌現承諾呢?可是,縣裡今年的財政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緊張。現在就靠東挪西借過日子。我也難哪!”
張明說:“我理解!但是,老師們都知道這筆錢是上面撥下來的,用財政困難來向老師們做解釋行不通啊!老師們是通情達理、顧全大局的,但是他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啊!據說,已經有人在蠢蠢欲動,醞釀着在春節期間到省裡去上訪了!也許你會說我危言聳聽,但我說的全是事實。”
常縣長說:“我這破廟的方丈真不好當啊!僧多粥少啊!張明,不是我不想把錢撥給你們,我擔心的是,就算是我寫了條子,財政局也不一定有錢啊!”
張明說:“那就請你先寫批條,我到財政局去等,去討!討不着乾飯吃,討些稀粥喝,也可以對付對付啊!”
常縣長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說:“既然你這樣說,我就給你寫個批條吧!你去碰碰運氣!”
原來,常縣長經常會遇到下級來要錢的事,常常被纏得沒辦法脫身,就想了一個辦法。他和財政局長約定,如果末尾的簽字是正楷,就是批准,如果是行書,那就是不批准。財政局長就會想方設法地推脫。
張明不知其中奧妙,看到常縣長龍飛鳳舞的簽名,還奉承道:“常縣長,您的簽名很有藝術性啊!”
常縣長笑道:“慚愧!慚愧!”
他不是在爲自己的字寫的不好慚愧,是爲又欺騙了一個人而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