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少,久仰。”
意料中的冷漠和狂躁皆不見,只有淡淡的從容和坦然,似乎真的只是順着對方的客套而久仰,如果說劉海龍的久仰大名是帶有譏諷的客套,那穆竣這久仰就只能是完全的敷衍,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情緒外露。
道一聲久仰過後,穆竣便將頭轉到一側,看着那白裙身影盤坐在仙境般的煙霧中,緩緩站起身,走了過去,在他的眼中根本就沒有將劉海龍放進去,也不是不尊重,只是沒有,禮節方面你還挑不出毛病。
劉海龍的涵養也不錯,沒在意,衝着洪濤幾人點了下頭,淡淡言道:“我是代表董少而來。”
劉海龍口中的董少是誰,馬峰很清楚,一個在四九城內都堪稱真正衙內的人,是一個在場誰都惹不起的人。
“劉海龍是吧,你覺得自己能夠代表董清揚嗎?他會爲了一個小小的度假村讓你來這裡跟我們談判嗎?說吧,下面哪個小子看中這裡了,藉着她的到來給我們擺迷魂陣,要是董清揚,我二話不說,這裡送給他了又如何,你讓他給我打一個電話。”馬峰根本不給劉海龍將氣勢提起來的機會,他也在賭,賭那位名滿京城的男人絕不會因爲這樣的事情而大動干戈,也不是他的風格,至多是圍在他身邊那些傢伙的水準。
劉海龍微微皺了一下眉頭,說實話他也僅僅是傳話,也沒見到口中的董少得到他直接授意,現在聽得馬峰咄咄逼人的話語,爲之一愣,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尷尬,硬氣的說道:“話我是傳到了,怎麼做你們自己定奪。”
馬峰抱着臂膀,目光迷離的望着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這個京城人都不開口了,杜天豪和洪濤、郭宇也都保持了沉默,他們不瞭解那四九城,馬峰瞭解就行,不是那位就可以,不過就算是那位,幾人也都沒有要退的意思。
洪濤心裡到是有了點波動,可看到身邊這幾位的眉宇神情,也就釋然了,等待着不管什麼級別的鬥爭。
可以輸,可以躺下,可以輸的鼻青臉腫,甚至可以輸的一點顏面沒有,但不能不應戰,縱然身前站的是一個他們仰望不及的參天大樹,他們代表的是端雲省衙內,這個牌子,是他們父輩給予的驕傲,輸了不怕,就怕沒膽子輸。
劉海龍被晾在了那裡,他也不急,也學着馬峰抱着臂膀,將視線投遞到遠處,投遞到逐漸靠近了白裙女子的穆竣,等待着宋大保鏢將他扔出聞人小姐的身側。
這一幕卻沒有出現,穆竣負着手,緩步前行,視線中流露出來的色彩讓本坐在池邊的光頭壯漢愣了一下,他這幾年可是見得多了,什麼樣的男人都見過,就算是董清揚那般一輩子不可能與這白裙女孩發生特殊關係的存在,眼中的光芒也帶着淡淡的征服慾望,只是明知無法征服而退卻放棄罷了,可眼前這位,既沒有那些清流之輩僞裝的純欣賞,也沒有坦然之輩的純征服,就像是看一件永遠不可能讓自己喜歡的所謂藝術品,欣賞也只是欣賞它的外在和歷史韻味,僅此而已,因爲他不懂,也不喜把弄古玩,至多是隨波逐流的一點觀看的慾望罷了。
就這麼,在劉海龍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在馬峰想當然爾的目光中,在洪濤、杜天豪、郭宇玩味的目光中,在光頭壯漢若有所思的目光中,穆竣靠近了那白裙女子,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兩米,以穆竣的視線,剛好能夠看到紙業上白裙女子鉛筆勾勒出的風景素描。
一個站着看,一個坐着畫,似乎都關注的是畫紙本身,對於看畫的人和畫畫的人,仿似成了這畫紙的點綴物,以人爲本變成了以畫爲中心。
“你覺得我畫的怎麼樣?”突的,白裙女子擡起頭,先是看了穆竣一眼,見到對方絕不是假裝將注意力放在畫紙上來尋求另類引起自己注意的方式,開口問了一句。
“不怎麼樣,至多是人配畫。”穆竣掏出一支菸點燃,也沒有詢問對方是否在意的意思,本就是無所謂的人,也沒有必要非得擺出所謂紳士的模樣,對方顯然也不會在意自己是否紳士。
“呵呵,你說的很對嘞。頭一次有人這麼說,看來我真的不適合學畫了。”白裙女子也果斷,僅僅是一個人給予的評價,她就將鉛筆和畫本都放下,放在一旁,穆竣感覺到她是那種放下就絕對不會再撿起的人,現在筆紙放下了,想來就絕不會再吃回頭草。
“素描,終歸差了點意思,難以進入化境,我不喜,發出的言論也帶有個人主觀臆斷,你沒必要如此的,多年的苦功白費。”穆竣覺得是自己誤導了對方,很有些不好意思。
“十三天,不算久。”
穆竣沒有了再談下去的話題,一個十三天就能夠與人家數年工夫學來的素描都要強的傢伙,強人就是強人,不同凡響,搖搖頭轉身離開,女神,千萬勿近,如果你不是男神的話。
“穆竣。”白裙女子突的喊了一聲,穆竣愣了一下,迴轉頭露出疑惑的神色。
“我是來看你的呢,挺不同的。”
“是嗎,謝謝。”穆竣更想快點離開,作爲骨子裡的大男子主義強勢者,被人家掌控而自己無法掌控的感覺,是他最不喜歡的,眼前這個白裙女子,正是他最不喜歡的類型,比卓萱和上官青鸞那種掌控慾望極強的女王類型還要不喜。
“對嘍,我跟他那傢伙沒關係的,這裡真的不錯,我住三天,食宿費嘛,等回去給你。”白裙女子掃了一眼遠處的劉海龍,撇清了關係,本就是目的不同而來,覺得目標人物還不錯,那不在乎的被人利用也就不值得了。
“不必了,當我替我媽請你了。”穆竣沒有回頭,擺擺手,打啞謎他最不喜歡,一個個裝的高深莫測都跟高人似的,工作中勾心鬥角就夠累了,私下裡他喜歡簡單,所以對寧寧這樣的女孩才比較沒有免疫力,對卓萱和上官青鸞這樣的女孩抗拒她們完全進入並長時間駐留在自己的私生活當中。
白裙女子嫣然一笑,一笑即傾城,如不是淡淡霧氣繚繞,想來涼亭內的幾人會爲之傾倒。
笑後,巨石上下來,接過光頭壯漢遞過來的坐墊,也學着坐在池邊,搓搓手似在緩解之前畫畫的疲乏,脫掉鞋子將兩隻腳放入溫泉池中,壓低身子手也在池中來回撥弄,這一刻沒人能夠看到她的表情,純天然的真,就像是幼兒園的孩子一樣沒有任何的煩惱沒有任何的憂愁,享受的只是最爲本質的快樂,活的也簡單。
……
穆竣走過來,看了看劉海龍,哼了一聲:“這是我穆家的產業,誰要,讓他來找我談。”
劉海龍臉色一變,有點掛不住,可以說穆竣這番話毫不客氣,完全就是在下逐客令的同時下戰書。
“穆竣,我念你是……”
“劉海龍,有些話能說,有些話,不能說。”穆竣再不言語,邁步向着山下走去,峰頂入口處劉海龍那輛車子停在那裡,穆竣二話不說,從一旁撿起堅硬的石塊,足有兩個拳頭大小,有尖端,先對着機器蓋子猛的砸了兩下,車內的司機錯愕着眼珠子啓動車子,他可沒有下車來理論的勇氣,一般情況下大少公子哥的司機,膽子都相對小一些,因爲他們跟隨着主子見識過這世界有多麼大,有多少的強人縱橫江湖。
車子本想倒退,穆竣的石塊猛的從手中飛出,砸在擋風玻璃上,密密麻麻蜘蛛網般的裂紋出現在擋風玻璃上。
那司機又不敢開下去怕丟了主子的面子,也不敢停下來怕被穆竣徹底砸了,兩下爲難正不知該如何辦好的時候,穆竣拍了拍手將上面的塵土拍掉,負着手,緩步向着山下走去。
“算上我一個吧。”峰頂,馬峰首先表態,緊接着杜天豪、郭宇這兩個好戰分子也都攤了攤手,洪濤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劉海龍,他們二人之間,似乎並沒有站在一個陣營的可能性。
劉海龍也沒有做停留,他感受到了穆竣身體內爆發出來的戾氣,似乎奚這個姓氏會在某種程度上點燃他的怒火,本以爲這傢伙走入仕途會收斂一些,沒想到,本色不改,不過這樣,不是更有趣嗎?
……
峰頂,只剩下了白裙女子和光頭壯漢。
光有壯漢邁步走到入口處,四處看了看衝着白裙女子點點頭,他本人則從木屋內拿了一把椅子,也不覺得冷的坐在入口處,望着向下蔓延的柏油路,背對着溫泉池。
就見那女神般的白裙女子,捂着嘴輕聲笑着:“挺有趣的。”然後用樹枝在地上勾勒了幾筆,畫出小女孩們都很喜歡玩的跳房子,獨自一人很難讓人相信的玩得不亦樂乎,一點也沒有之前女神般的姿態,而更像是一個孩童般,額頭隱隱見了汗水,臉上洋溢着燦爛的淺笑。
不遠處的巨石下,畫本和鉛筆被風吹落,掉在巨石旁的背風處,白裙女子再沒有去看一眼,仿似之前還專注於素描的那個人並不是她一樣。
素描;跳房子。
女神;孩童。
誰是她,她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