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竣自然不會去打聽這位大明星因何緣故百忙之中到了端雲省,寧寧也從最初的激動興奮狀態中轉醒過來,能夠以相對正常的狀態來面對超級巨星,本就是狹窄空間中轟的壓抑,能夠有人聊天總好過獨自面對旅程。
“哼,我要回寧奉市啦,我有個遠房的姑婆,小時候一直照顧我的,後來年紀大了回老家,前段時間……”人就是如此,呂貝貝與寧寧不熟,可要讓他跟三個大男人聊天,她更願意與寧寧親近聊天,更願意與寧寧多說一些話。
聊着聊着,呂貝貝就卸下了防備,與寧寧聊起了這次氣憤歸來的始末。
“前段時間與姑婆通電話我才知道,姑婆家被城市建設規劃到了,好好的小院子扒了就怪可惜的,都住了幾十年了,都有感情了,本就捨不得,加上補償金給的數額,根本就不夠姑婆到城裡買一套房子,半畝多地,自家的菜園子果園子加上一個大四合院,最後就在附近給一個四十多平的小房子,還說姑婆一個人住不了大房子,戶口裡只有一個人只以分配居住面積爲準,總之姑婆氣的住院了,又沒什麼親人,我當然要回來了,準備先看看給姑婆找個律師,好好打一場官司,我還聽說,這什麼,嗯,對,江東區負責這件事的穆區長下了死命令,哪裡動遷不了,哪裡的官員就要承擔相應責任,聽說這位穆區長的勢力很大,就連市裡面的領導都要讓他三分……”
呂貝貝是個相當健談的人,與她出席一些活動時的清冷模樣有着天壤之別,或許這就是公衆形象和生活形象的區別,她也沒有注意到,此時此刻車內所有人的臉色都很怪異,還一直侃侃而談,將自己知曉的東西一股腦的道出來,涉世未深或是對於人情世故反應差了一些,否則豈會與幾個萍水相逢的人聊的這般深入,在她這裡不過是對當地政府不滿的宣泄,頗有些不吐不快的感覺,眼看着就要憋不住了,再不將心裡這電話找個人傾訴一下,氣要是大一些的,都能將自己憋死。
“你們這是……”終究是在娛樂圈摸爬滾打的藝人,觀人方面的經驗閱歷並不缺,看到車內幾人怪異的表情,呂貝貝心生懼意,不自覺的雙手在衣袖中做了個自我保護的姿態,生怕自己之前放下的防備是羊入狼羣的舉動。
“你確定這些都是事實?還是都聽別人說的。”寧寧在此刻的表現就將偶像和最重要愛人兩下對比的高低顯露出來,明顯的帶有一絲絲質問對着呂貝貝,維護穆竣的意圖顯露無遺。
“大家都這麼說,就連政府的信訪部門都默認了啞口無言。姑婆的病就是這樣來的,活生生被氣出來的,太氣人了,我一定要找最好的律師,哼!”能在性格底色中保留一份天真爛漫,其職業的緣故暫時看不出是裝的還是本色,不過那話語卻是對穆竣最大的諷刺,自己離開江東區不過十數天,真的會有這樣的事情嗎?
或許是車內人的表現讓呂貝貝察覺到自己與他們並不熟悉,完全就是陌生人,說的似乎有些太多了,轉而變得小心謹慎,車子在行駛進入寧奉市界之後,呂貝貝提出了下車,穆竣也沒攔着,只是寧寧與呂貝貝互留了一個電話號碼,算是對緣分的一點留存。
車子重新啓動,穆竣手指在車門的把手處輕輕敲動,邊海崖拿出了手機,撥通了下面小弟的電話,瞭解呂貝貝所言的事情是否確有其事,實則邊海崖通過正常渠道攬到的拆遷工作早已經完成,後續江東區的建設如火如荼,沒有人能夠做到壟斷,僅是邊海崖知道的就最起碼有超過五六個房地產公司進駐江東區。
幾分鐘之後,邊海崖掛斷了電話,臉色很不好看的衝着穆竣點了點頭,其實在他打電話的時候穆竣已經聽到了想要得到的答案,笑了笑示意沒關係,剛剛回來,別看只有十幾天的時間,足以有很多東西改變是你無法想象的迅速,在寧寧的陪伴下,穆竣回到了服裝店後面的住所,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跳樑小醜的演出總是滑稽的讓人不知該予以如何的態度。
“你要是忙,吃了飯就回去吧,我這裡沒有關係的。”寧寧的善解人意是溫婉到骨子裡讓你無法拒絕的柔,哪怕心中千般萬般不願,也絕不會有一點點對生活的不滿,因爲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選擇,這就是骨子裡有主見女人的最強大之處。
“今天,我們一起。”本該是中午準點到達,延誤三個小時,又從煙雲市開車回來耗費了兩個多小時,如今已經是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寧寧本準備簡單做點吃的被穆竣攔住,換了一身休閒運動裝,帶了一副眼鏡,穆竣拉着寧寧開着樓下那輛屬於寧寧的小奧拓,一路驅車到距離住處最近的一家超市,在夜幕下享受了一把普通夫妻居家生活的最基本狀態,一同在超市購物買菜,一同將一袋袋能夠添滿整個冰箱的物品塞到車中,又一同將它們運到樓上,一同將它們整理好,一同下廚,對坐在餐桌上享受屬於二人的燭光晚餐,儘管很累卻別有一番特殊的滋味,對於寧寧來說這或許就是她一直堅守的理由,不求恆久永流傳,只求頃刻間的煙花絢爛。
“我的男人,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不該在兒女柔情上耽誤時間的。”第二天一大早,準備好了可口豐盛的早餐,寧寧送穆竣離開時說的一句話,當穆竣很仔細的吃過精心準備的早餐穿好衣服離開之後,寧寧靠在房門上,鼻子使勁的抽動,似乎要將這屋內他的味道永遠留住,永遠封存。
足有五分鐘之後,寧寧才帶着哀怨和不捨,略顯失魂落魄的坐在餐桌上,坐在了穆竣剛纔坐的位置上,看着眼前他使用過的餐具和殘留的一點食物,以及杯中剩下的牛奶,輕輕拿起他用過的筷子,小心翼翼的重複着之前穆竣曾經做過的動作,讓自己沉浸在體會愛人的狀態當中,吃着喝着,幸福漸漸佈滿整個臉頰眉宇,殘缺的遺憾,往往纔是最美的,能夠被抓在手心裡的。
韓米的車子停在小區門外的角落,以他的技術和反偵察能力有沒有人跟蹤或是注意到他,並不難,遂穆竣可以完全放心的在一些場合出現,無需擔心背後有人跟蹤或是如何。
上車後,韓米就將一份裝訂好的資料從前面遞了過來,啓動車子的同時說道:“外面傳的很兇,說你即將離開江東區。”
有了這一個理由,還需要別的嗎?
看着手中的資料,穆竣一言不發,在飛機上的頓悟讓他能夠逐漸靠近魏寒生所表現出來的政治智慧和政治層次,命運垂青了穆竣,讓他在兩者缺一不可的環境下得到了所有,魏寒生的促膝長談朦朦朧朧難以理解,在魏寒生自己也是覺得穆竣要經歷數年乃至更長的時間才能夠領會到自己這番話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讓他得到了提前領悟這一切的空靈解脫狀態,那時的穆竣才真正稱得上是無慾無求,也唯有在那種狀態下,才能對魏寒生提及的各種高端層面思想有所瞭解,超出他現有的接受承受理解能力,有了省委常委副部級高官才能擁有的政治高度姿態,面對着楊平和景秋雨擺出的這種局勢,一眼即看透,不自覺的帶入到魏寒生的狀態來面對處理問題。
穆竣清楚,要是按照自己往日的狀態此事會先在高端層面發起反擊,將證據採集齊全之後直接上常委會,讓事件直接面對面,針尖對麥芒的分出個高低勝負,這也符合年輕幹部該有的銳氣,可現在穆竣不會了,他不會去按照魏寒生的狀態行事,卻也不會抗拒來自那種思維狀態下的提點。
到達區政府後,打招呼的聲音依舊充滿着恭敬仰視,可穆竣還是能夠感受到那聲穆區長早上好幾個字中語氣的些微變化,過去是各種層面的仰視,而今,似乎只剩下了一些對職位的尊崇。
“楊書記,我回來了。”禮節性的,穆竣在安頓之後先到了楊平的辦公室,一番寒暄式的聊天中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東西,這似乎從兩人站在了不同圈子之後就成爲了約定俗成,過去探討問題的時候再也不存在,彼此之間對於各自政治理念的瞭解也成爲了一句空談,只剩下了相對純粹的同僚關係。
到景秋雨辦公室後,依舊是過度帶有些微挑逗曖昧的熱情,讓你先厭惡或是承受她對你別樣的心思,真正忽略掉她最本源的心思,聰明的女人會善用各種唯有女人才能使用的武器,來讓自己的事業進入一種簡單模式。
穆竣對於景秋雨在這十幾天的動作隻字未提,就當做完全不知道,坐了十幾分鍾一個字也沒有提及,直到穆竣離開後,景秋雨還皺着眉頭想不透這一趟南行回來的穆竣,有了種讓自己怎麼也看不透的變化,這讓她很是警惕,以爲自己小心謹慎敏銳直覺無大錯,殊不知,這就是穆竣要讓她看到的,與其說用一件件一樁樁的事件來彼此對抗分出勝負,莫不如我直接嚇死你,讓你時刻都要想着:穆竣在做什麼,穆竣在想什麼,這件事他會如何處理,這件事他會怎樣看?
玩心理暗示,最重要的不是被施術者是否相信,而是你要相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無懈可擊的,是能夠讓對手沉陷其中難以自拔的完美,是對手用盡所有招數都無法破解的完美。
有道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穆竣還佔着一個便宜,他要感謝景秋雨,用這十幾天將他的心思從江東區內剝離出來,能夠徹底接受自己不能一直看着江東區發展起來的事實,能夠找準自己的位置,才能夠看清楚當下江東區面臨的問題和可能出現的隱患。
石子落入水中尚且泛起一層層漣漪,穆竣的歸來卻不曾有一點漣漪出現,整個江東區委區政府一如既往的正常模式工作,穆區長的存在似乎變得可有可無,曾經是整個江東區的脊樑三駕馬車之一,而今穆區長似乎退出了歷史舞臺,難道真如傳言那般所言,穆區長要調走了?
各層各界都在進行着猜測,偏偏市裡沒有一點風透出來,沒有不透風的牆讓大家覺得這件事是子虛烏有,偏偏穆竣的表現又讓人覺得他已經無心戀戰,那個對江東區任何事業都可以投入熱情的區長不見了,那個被顧鯤打壓只能做一些邊緣事業的穆區長不見了。
人走茶涼,過去還講究那麼點道德義氣,在你還沒有正式離開或是剛剛正式離開之際,給予你應有的尊重和地位,可現在不同了,幾乎是人人都如此,人未走茶已涼,沒有人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對,你馬上就要調走了,沒有必要再對我們有什麼話語,直接一腳踢開,別覺得會有心理負擔,真沒人會可憐你。
穆竣的低調,註定會有人會將其聯想到這方面,受到影響最大的當屬秘書吳景生和司機韓米,兩人在區內的地位一落千丈,一些怪話鬼話也多了起來,二人在工作中遇到的阻力也多了起來,正常的工作開始受到影響,吳景生需要影印文件,竟然都被普通的秘書以楊書記有大批文件需要影印爲由,愣是拖了吳景生足足一個多小時;韓米拿着報銷的票子去報銷,挑肥揀瘦每一張都仔細看生怕有不符合的款項,最後到不敢真的爲難,不過這執拗的勁頭,足以說明一切,權力的殘酷不容任何人反抗,也不會給予任何人以絲毫的同情。
韓米是知之甚深同時站的高度也不同,穆竣是看小丑表演,他則完全是體驗人生,被人輕視也是一種體驗,以他的處事方式,隨時隨地可以讓那些做過讓自己厭惡的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最根本的解決方式都輕而易舉,又豈會在意一點點螻蟻揮舞武器的“兇悍”。吳景生是個聰明人,能夠以一個普通中專的學生讓老師都跟隨着他們一同進行示威,能夠一步一步進入到江東區政府,腦子裡的東西也不少,跟着穆竣也學到了很多東西,不免有些氣憤卻也能夠保持住鎮定自若的工作狀態,他相信,穆區長絕不會就此消沉下去,而這份相信也在最快的時間內得到了反饋。
九月初,正是炎熱時節,也正是施工工地最爲熱鬧的時節,回來後穆竣足足沉默了近十天,整日裡神出鬼沒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這樣的穆區長其實也挺可怕的,尤其是每當在區政府內看到穆區長時對方那張帶有淡淡笑容的臉頰,更是讓一些明裡暗裡做過些什麼事情的人,更加小心翼翼。
“聽說沒有,有人告了拆遷建設辦公室,律師還是從上海請來的大律師。”
“嗯,是啊,就那個馬婆婆,當初可是趁着馬婆婆中暑昏迷進了醫院強制將她的院子拆除……”
這樣的流言一起,穆竣知道,時機成熟了。
過去穆竣講究強制性創造時機,今時的他懂得在不影響事態發展的狀態下自然發展等待時機成熟,少利用有生力量改變現有格局,借力打力讓那個原本屬於這裡的力量爆發出來併爲我所用。
江東區前段時間換了一批車子,穆竣作爲常務副區長,景秋雨在這方面還沒有太過,暫新的豐田造型美觀車體厚重大氣,作爲政府車輛這是繼寧奉市政府使用後,轄區內江東區第一個批量購買更換。
車子一路到了施工現場,正在興建江東區第一個大型的百貨商店,而這裡的其中一部分土地,正是屬於馬婆婆的,穆竣的車子到來時,工地大門前圍了很多人,吳景生先下車鑽入了人羣,不大一會兒返了回來,低着身子對着搖開的車窗說道:“穆區長,是馬婆婆和她的律師。拆遷建設辦公室的臨時辦公地點還沒有換地方。”
穆竣點了點頭:“你給羅鋼打電話,他這個治安大隊的大隊長今天有活幹了。另外知會富大虎(原市郊鄉紀委書記,江東區建區後爲區公安局長),告訴他把所有涉及暴力拆遷的人都控制起來,要是跑了一個,他這個公安局長,也別幹了。”
吳景生點點頭,確實,裡應外合有了百分百的把握下,再失敗富局長確實難逃其責。
“穆區長,郝部長也來了。”吳景生點指了一下遠處街角停着的那輛切諾基。
“嗯,我知道了,讓老齊先上去,硬氣點。恩,另外梅區長那邊你聯繫一下,收尾的時候還要他出面一下。”穆竣掃了一眼,點點頭,在擁有革命老區精神的地域當父母官,武裝部的支持很大程度是保證安定團結的根本。而降伏了齊海洋之後,在區內儘管他被無限度的打壓,但常委的身份還在,做馬前卒還是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