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姜晨所作出的種種犧牲,我實難心安。毫無疑問,我和沈影穎的戀情,更是加劇了姜晨的痛苦。姜晨現在憔悴不堪的樣子,跟三年陽光可愛的她,完全變了一個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會想到曾經開心果一樣的姜晨,會變成現在的樣子?而這其中,我這個一直自詡深情的人,便是罪魁禍首。
不知道原因的時候我會失眠,現在查了個水落石出之後,我失眠得更厲害了。整整一晚上,我都在想着我、沈影穎和姜晨之間的種種事情,腦子裡清醒又混亂。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姜晨和沈影穎,我只能選擇一個。這對我而言,無疑是最痛苦的選擇,但我必須選擇。雖然數學老師曾經告訴我三角形是最穩定的,但我知道,三角戀卻是最危險的。俗話說得好:“三人行,必有我師;而三角戀,必有一傷。”
終於,在天亮之後,我做出了決定:選擇姜晨。
因爲姜晨已經失去了生育能力,一份美好的愛情於她而言,儼然就成了奢侈品。而且,我國傳統文化裡有“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的論調,姜晨以後要面對的各方面的壓力可想而知。除了我之外,我很難相信這個地球上還有其它人能衝破傳統牢籠和家庭壓力,帶給她幸福。而沈影穎,以她的條件,向來追求者衆,其中更不乏像他們主任那樣年輕有爲且財貌雙全的主兒,幸福於她來說,比姜晨要容易得多。
所以,我決定選擇姜晨。
我不想在此標榜自己有多麼的偉大神聖,我之所以作出這樣的選擇,首先是因爲我確實還愛着姜晨,其次,就算我不愛姜晨,我也會選擇她,因爲我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更何況,我所做的這些,與姜晨爲我所犧牲的一切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呢?
在作出決定之後,我下一步所要做的自然就是與沈影穎分手,然後追求姜晨,便在以後的日子裡一心一意地對待姜晨。
我坐在辦公室裡,每隔幾分鐘就會看一次手錶。我是在希望下班時間馬上到來,還是希望永遠不要到來?這個以前對我來說不是問題的問題,現在卻想破腦袋也找不到答案。我希望快點下班,然後跟沈影穎做個了斷,但同時又害怕面對沈影穎。那些辜負的愧疚、錯過的不甘、還有沈影穎失望的眼神……我不敢深想,甚至充滿了恐懼。
但事實上,在下班後,我還是第一時間打了電話給沈影穎。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
“喂。”那頭傳來沈影穎熟悉的聲音,儘管這聲音跟以前毫無區別,但還是聽得我心頭一緊。
“影穎下班了嗎?”我問。
“下了啊,早下了,有什麼事啊?”
“吃飯沒有,沒有的話我請你。”
“好啊,今兒你那根神經發岔了,突然想到請我吃飯。”沈影穎沉浸在我請她吃飯的興奮之中,渾然不知大禍臨頭。
她充滿快樂的聲音越發凸顯出我的殘忍。但是除此之外,我別無選擇。既然傷害註定不可避免,那麼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沈影穎能夠堅強面對。
不錯,我一直都希望沈影穎一心一意的愛我,儘可能的多愛我一些。但現在,我倒希望她從來不曾愛過我,一直在跟我逢場作戲,這樣她受到的傷害就會少一些。但很遺憾,這只是我的希望,現實卻恰恰相反。
“你精神怎麼這麼差?昨晚沒睡好?”沈影穎一見到我便劈頭蓋臉地問。
“嗯,昨晚看球賽看得晚,沒怎麼睡。”我撒了個謊。
“以後別看得那麼晚,上班本來就很累,少看點球賽不會死人。”她埋怨裡夾雜着關切的語氣,進一步加深了我的罪惡感。
“好了,我以後儘量少看就是了。”我木木地回答。
隨後我帶她去了附近最高檔的酒店,點了一桌除了公款吃喝以外很少有人點的菜,因爲太貴。
沈影穎半睜着眼睛,消遣道:“哇,今天怎麼這麼破費啊,你是不是買彩票中獎了?”
她還是那樣沒心沒肺地說話,像一個小孩子,一個讓人不忍傷害的小孩子。可我卻要傷害她了。
“我哪來那麼好運,就想腐敗一下而已。”我平靜地說。
吃飯過程中沈影穎的嘴一直沒閒着,要麼吃東西,要麼說話。比如她吃了一口牛肉,覺得味道不錯,就說:“哇,這個味道不錯,你也吃一塊”,然後夾一塊到我碗裡。她吃了一隻蝦覺得好吃,就會再剝一隻喂到我嘴裡……看着眼前的一幕,再想想吃完這頓飯後將要發生的事情,我幾近崩潰。
“影穎,好好享受這最後的晚餐吧,這或許是我們最後一次在一起吃飯。”我心裡這樣想着,眼淚幾乎要流出來。如果你不曾這樣痛苦地放棄,那你永遠都無法體會我的痛,無復以加。
吃完飯後,我們沿着一條長街往下走。
我幾次給自己打氣,鼓勵自己勇敢地向沈影穎說出“分手”兩個字,但醞釀了半天,始終無法開口。
“你今天怎麼了?這麼沉默。”沈影穎問。
我被她一下子問得慌了神,吞吞吐吐地答道:“沒,沒怎麼,昨晚沒睡好,有點頭暈。”
“頭暈就早點回去休息好不好?”沈影穎說。
“好,好。”我茫然地回答,心裡卻不願走。
“以前每次都是你送我上車,這次讓我送你上車好不好?”沈影穎突發奇想地說。
我勉強的點點頭,心下卻盤算着,怎麼向她開口?今晚要不要跟她說?我的心在動搖。如果今晚不說,下次什麼時候說……
藉着等車的空當,我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堅定信心,希望能在攔到車之前把該說的話一股腦兒說出來。
一輛的士向我們這邊急速駛了過來,越來越近,沈影穎正準備招手。我一把拉住她,說:“等一下。”
沈影穎詫異的問:“怎麼了?”
的士很快從我們面前走過了。
我鬆開她的手,說:“沒怎麼,我以爲車裡有人了。”
“哪有啊,我明明看見是空車才準備招手的,好不容易等到一輛,又讓你給放走了。”沈影穎埋怨道。
確實,在廣州這種人滿爲患的城市,有時候等車也是一件很費力的事情。
一輛的士又駛了過來,我再次拉住沈影穎準備伸出的手。
“哎呀,你搞什麼嘛?”沈影穎不解的語氣裡帶着些抱怨。
我理了理思緒,說:“沈影穎,我想跟你說件重要的事情。”
“什麼事情,說唄。”
“你得答應我,不論我說了什麼,你都要好好生活。”
“有事你就說好不好,別墨墨跡跡的。”
“我想我們,我們應該分手。”我說話時底氣全無,說完後埋着頭,不敢看沈影穎。
“得了,你少來。”沈影穎對我的話不以爲然,她以爲我在開玩笑。
確實,我喜歡跟她開玩笑,開各種各樣的玩笑。我也很希望這是一個玩笑,但事實上,它是真的,千真萬確。
“我說真的。”爲了讓她相信,我儘可能的使自己表情看上去很嚴肅。
“裝,繼續裝。”沈影穎還是不信。平時裡玩笑開多了,讓我們之間已經習慣了對方說“狼來了”,以至於現在跟她說正事的時候,顯得分外困難。何況這次分手沒有一點徵兆,她確實沒有相信的理由。
“沈影穎,我說的是真的,我們分手!”我鄭重其事地重申。
“真的?”她小心翼翼地問,聲音小得出奇。生怕聲音大了,會讓痛苦更加地清晰,她內心的害怕,顯而易見。
我失去了回答的勇氣,只是點了點頭。而看着她懵然的神情,我差點選擇了搖頭。
“爲什麼?”她聲音突然變得急切而響亮。如果剛纔是試探性的詢問,那麼現在就是驚恐的反問。
“我覺得…我們不合適。”
“我不相信!你說過,你愛我!”
“不,我愛姜晨。”我心下一橫,堅定而冷漠地說。
“難道,難道你以前都是在欺騙我?”她的聲音開始有些絕望。
我沒有回答。
“你一直把我當姜晨的替代品?是不是?”她追問。
我很想回答不是,事實上也不是這樣。但是我回答了又有什麼用?再者,她這樣想何又嘗不是一件好事,只有她覺得我根本不愛她,她纔會對我失望,進而放棄我。雖然會有短暫的痛苦,但以長遠來看,更有利於她去接受一段新的感情。所以,我昧心地點了點頭。
在我點頭的一瞬間,沈影穎捂着臉轉身跑開了。
我沒有去追她,我想這個時候應該讓自己表現得絕情一點,她纔會徹底的失望。
影穎,對不起!
我站在原地,心裡的罪惡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的思維一片混亂,心變得異常麻木,那種痛得失去知覺的麻木。我甚至不敢動,生怕一動之下,心臟恢復了知覺,我對恢復知覺後痛徹心扉的感覺充滿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