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確有明主之相,只可惜,麾下無有可用智謀之士,埋下了一絲敗亡之機,着實可嘆。”蕭乘雲面上全是遺憾,雖然打心裡隱隱有着敵對情緒,他也忍不住爲對方所行所爲,有點可惜。 Www▲ttκā n▲c○
“蕭軍師指的是聚攏火藥,引發爆炸一事?”
熊霸詫異轉頭。
在他看來,陳平此謀將計就計,借力打力,簡直是如行雲流水般,輕而易舉就把對方大部分兵力一舉葬送。
就算是自己這些暗暗盯住,隨時準備找機會出手的“對手”,也沒有發現絲毫不妥,差點就也被一同坑了進去。
想到事先如果自己等人埋伏得再近一點,躲到混元武館之中,此時恐怕也隨着那陣煙火一同上天了。
就算不當場被炸死,大抵也會如同裴子興等人一樣,炸得滿身是傷。
這一招太也狠辣,關鍵是事前完全沒有半點徵兆,讓人防不勝防。
翻手爲雲,覆手爲雨。
輕描淡寫的就把裴家和繡衣衛高手玩弄於股掌之上。
這種好計謀,步步算在前面,把對手逼上絕路的行爲,在蕭乘雲眼裡竟然還有着某些不足嗎?
+熊霸暗暗撇了撇嘴,不以爲然,語氣卻沒表現出來,反而輕笑着請教,“不知是哪裡埋了敗亡之機?”
蕭乘雲像是能看透人心,搖頭冷笑,“假如是老夫居中主持,混元武館之中當留下一到兩位高手,而不是離遠點火,給人退出的機會。捨得捨得,有舍方有得。”
“咻……”
這老梆子。
熊霸深吸一口氣,悄悄又退了三步,離蕭乘雲遠點。
就發現,自家五弟杜驚雲根本就沒有靠過來,而虎威將軍許延宗也是不經意的半轉着身體,對蕭乘雲多了些許提防。
假如,陳平所謀,依蕭乘雲所說,的確是計到絕處,十死無生。
埋下大量火藥,做爲陷阱,對真正的高手來說有用,但也沒有太大的作用。
至少,在危機來臨之前那麼一剎那,達到天人感應層級的強者,能敏銳的發現,天地間的殺機臨頭。
只要反應夠快,行動迅速,總也是能躲過去的。
就如先前的樑崎,還有裴子文,裴方生等人。
這幾人都是先天后期巔峰,先天武意大致圓滿,炸是炸不死他們的……
就算是先天初期的裴子興,其實也炸不死,最多反應稍慢,被炸斷了一條腿。
但是,假如此計施行之前,造出重重假象,讓人誤以爲韓無傷等人就在混元武館,並以反間計從旁誤導。
再接着讓韓無傷或者司馬柔留在武館牽制,而不是提前一刻從地道之中離開……
但凡有一位先天高手在庭院中反撲攻殺,吸引衆先天高手注意。
並牽引天地元氣,混淆感應,多半就可完全矇蔽幾位先天高手的靈覺。
到時,火光一起,衝進去的這些先天高手,能活着走出一個,都算他命大。
想明白了這件事情,幾人再看蕭乘雲,目光就多了許多警惕。
不是他的計謀不好,而是太好。
好到不但不想與他爲敵,甚至不想與他爲友。
許延宗眯縫着眼睛,看了看蕭乘雲,終於忍不住,沉聲道:“這就是陳將軍與你蕭軍師的區別所在了。留人一線生機,也給自己留一線希望……”
說到這裡,許延宗突然就不想再說下去了。
蕭乘雲從陳平此計之中看到缺陷,而許延宗卻從此計之中看到了仁義。
所謂天命所歸,仁者無敵,滄龍印被他得到,莫非是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雖然計差一籌,但是人心所向,卻是千金難買。
正因爲陳平會把自傢伙伴當人,會把治下子民當人,才能得道多助……
一得一失之間,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就如此時此刻。
連自己這些人,對他也沒有太多敵意,甚至還默認了滄龍印落到他的手裡,或許會是一件好事。
這種思緒的轉變。
焉知不是他用計行事,仁義當先的效果?
……
“爹,要不要前去幫忙?他們準備圍攻了,師弟要是有個閃失……”
韓小茹遠遠站着,手裡捏着闊劍,差點捏出水來。
“不用,爲父先前自請留在院中,牽制裴家高手的提議都被他斷然拒絕,差點還跟我黑臉,想必他是很有把握的了。
咱們只要防着那些人大敗之下,衝入城中殺人泄憤就可以……”
韓無傷說到這裡,面色悻悻,似乎感覺面子上有些掛不住。
說着說着,面上又擠滿了笑容:“這小子,這小子就是喜歡什麼事都擔在身上,不想讓咱們冒一點風險,這樣不好……
不過,小茹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就是了,你看你娘,就不會多想一些有的沒的。
看到沒有,你師弟身上金光隱伏,有金色花紋於肌膚之上結成細密紋絡,恍如真實甲冑。
這是混元金身圓滿,罡氣內蘊四肢百骸,幾有萬法莫傷之能。
我都想不出,裴家高手以及繡衣衛等人,哪來那麼大的信心,膽敢圍殺於他。”
要說對混元金身法的瞭解和信心,韓無傷肯定是首屈一指。
他記得,當初混元宗還未曾沒落之前,頗有一些金身圓滿的前輩……
只是站在那裡不攻擊不防守,同樣境界的先天高手,竟然都打不破金身外顯的那層皮膚,更別提傷到五臟六腑。
眼前這才哪跟哪?
司馬柔也是抿嘴輕笑,接話道:“而且,你師弟他如今武意圓滿,明心見性。
任憑再多的詭譎算計,也是沒有太多用處……
小茹你有閒心擔心小九,還不如早早的把銀身練得圓滿,早點跨入金身層次。
否則的話,與你師弟差距太大,當心他不帶你玩了。”
這話半是玩笑,半是正經。
韓小茹可是當真了,立即柳眉立起,心裡緊張起來。
是哦。
要是師弟覺得我沒用怎麼辦,打仗也不帶我,比劍也不帶我,只讓我如同大師兄那個木頭一樣教導弟子,那還不得煩死。
是不是會煩死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此以往,自己會離師弟越來越遠。
終有一天,見都見不着……
……
旁觀之人的所思所想,陳平並不在意。
他一劍打飛繡衣衛右指揮同知樑崎的“青龍鬧海”,腳下並未停步,氣勢愈發高漲。
踏步前行,頭頂上空,雷鳴電閃,烏雲籠罩,又有狂風繞身旋轉嘶吼。
氣機牽引之下,劍意如山,緊緊壓在裴子文和裴方書的頭上。
精神鎖定,氣勢籠罩,劍光所指,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來了,就不用走了,請……”
陳平擡劍虛引,蒼松迎客,腳步堪堪踏進裴子文身前三丈,再不前行。
氣勢沉凝如山,讓其先手。
眼前這位地榜排名十六,是裴家麒麟子,江左稱雄;又是當朝探花,當有他的牌面。
‘也希望能多給我一點劫運。’
陳平內心這樣想着,心頭倒是多了一點期待。
“你太自大了,須知天下之大,生克無常,我裴家雄踞江東,千年不衰,又豈是你這黃口小兒所能小覷。”
裴子文本來面沉如水,見着陳平靠近,並沒有狂攻猛打,反而步步爲營,讓出先手……他眼神深處隱隱閃過一絲失望,嘴裡卻全不示弱。
當下舉劍齊眉,劍上光芒乍閃。
浩浩蕩蕩金光,如浪濤般向着四面八方擴散,隱隱有着讀書響起。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這聲音無孔不入,如同稚子和聲,先是響在耳邊,緊接着響在心底……
在裴子文如春日暖陽般的劍光映照之下,讓人恍如回到了幼童時期,面對夫子的教導和懲罰,誠惶誠恐,心裡升不起一絲一毫的反抗心思。
只覺,進也錯,退也錯,開口是錯,閉口是錯。
隨着裴子文一劍斬落,恢宏劍光之中,誦讀聲越來越大,變得尖厲刺耳。
四周旁觀之人,都覺得手軟腳軟,種種私心雜念,真我本我,全都隱藏消失。
茫然無措間,只想受這一劍。
或者說,受這一尺。
“好生詭異。”許延宗憑藉着半生戎馬,血腥戰場的鐵血戰意,首先醒了過來,就看到裴子文的劍光已經斬到了陳平的脖頸。
他一聲“小心”到了嗓子邊,卻不知爲何,怎麼也喊不出去。
倒是遠處轉角,有人驚呼連聲。
他知道,這是混元武館韓無傷等人。
不在混元武館之中,肯定是留着後手,此時顯然也見着了危機。
世人都說浩然正氣劍法,諸邪辟退。
卻沒想到,能真正斥退邪魔的,只有比邪魔更邪。
邪到極處,即爲正。
同樣的是劍意攻心,劍光戮魂……不管對手是不是識字,有沒有進過蒙學,一劍斬落,就化爲幼童稚子,乖乖受戮。
“原來,這就是你的依仗。”
陳平陡然擡頭輕笑。
沒人發現,那道道金色光紋射入他的腦袋之後,被一條蠶寶寶大口吞嚥着,還不忘打了一個輕微的飽嗝。
這浩然正氣,對他來說,雖然擋不住,用處,卻是基本沒有。
至於把自己替身成爲幼童……誰不知道,上輩子那會,就算是讀個幼兒園的小孩,也敢跟老師頂一頂嘴……
夫子的威嚴。
不存在的。
“滾……”
劍鋒拖曳着明豔金光,剛剛即頸。
陳平甚至都沒動手,只是沉喝一聲,半空之中,烏雲破散,電光如龍般轟然擊落,雷霆炸響處,溶溶金光盪滌一空。
還沒等裴子文心中震驚稍緩,一縷黑光,已然刺到他的眉心。
後發而先至,以劍對劍,以攻對攻,卻是連防守的動作都沒有。
‘他有混元金身,可以受得一劍。我攻強守弱,卻是難敵。這一劍,換不得。’裴子文還沒想明白,對方到底是怎麼把自己的浩然正氣劍光破去,就感覺到危機臨頭。
心頭大駭之下,劍上金光倒卷,破去天空擊下雷霆,攸進攸退,已然退到遠處。
眼前一花……
明明對面那青袍人影,還在遠處,不知爲何,總感覺那劍鋒切金斷玉般的厲芒,還停留在眉心,怎麼也躲不開去。
‘是殘影幻像……’
裴子文發現了,站在原處的陳平仍然面上帶笑,眼神譏嘲。
而身前身側,更有着重重幻影,各自揮劍,劍劍絕殺。
竟然分辨不出,到底哪劍是真,哪劍是假。
他心裡大急,張嘴狂吼:“六叔。”
只是換手兩招,從心靈攻擊到劍法變幻,裴子文已然感覺到力不從心。
他出道以來,從未見過如此打法的對手,劍劍進攻,絕無一絲防守。
偏偏,在那劍光之上,他還感覺到了極度鋒銳和無窮神力,明明掠空無痕,但是,卻給人一種好像要打爆天空,打裂大地的強橫感。
這劍,接不得。
裴子文心裡有數。
多方面聽來的消息,都證明,混元劍法硬戰無敵,尤其是陳平手裡的混元劍法,那是磕着就傷,碰着就亡。
前面的繡衣衛樑崎已經很好的演示了這一點。
不信邪的,全都死了。
他只是拆了兩三招,劍鋒借力進退趨避,就已發現,手臂痠麻,心力交瘁。
對方的劍好像是直來直去,點劃撇捺全無變化。
卻是又快又穩,既重且急,沒有變化,就等於沒有破綻。
就連強悍凜然的浩然正氣圓滿劍意,也被那古怪的劍意撕裂,化爲層層飄絮。
斬裂、重壓、無影,三重武意同時發力,自己劍意衝了上去,不但沒有居高臨下的浩然之感,反而處處憋屈。
就像是秀才遇到了兵,有理也說不清。
只能捱打。
裴方生身爲裴家長老,見慣了風波險惡,當然不可能眼光不行。
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盛名之下無虛士。
對方能夠以區區混元武館爲基,破掉北周胡人謀劃,斬盡誅絕,更是橫掃十三世家之一的崔家精銳兵馬,讓四方勢力不敢伸手。從從容容取得滄龍印,掌控興慶府……種種樁樁,並不是什麼僥倖和天意,而是實打實的本事。
當實力強橫到一定層次之後。
所有的算計,所有的謀劃,全都不堪一擊。
‘好在,族內行事,向來是未算勝,先算敗,準備多了一手。’
他一挺腰桿,再沒有先前摔倒受傷的龍鍾老態,鬚眉炸開之際,手中書卷微微一振,數百張書頁“呼”的一聲當空急舞。
“辟邪!”
書頁化爲長龍,繞着陳平和裴子文急速旋轉,隱隱就傳來數聲厲喝,響在空際。
“冥頑不靈!”
“朽木不可雕也。”
“爛泥扶不上牆……”
數聲厲喝從書頁中傳出,震耳欲聾。
裴子文劍光大亮,浩然正氣猛然瘋漲,嗡嗡劍氣,轟鳴着反撲。
而陳平劍上風雷止歇,身上金光斂形匿跡,衝蕩轟鳴如長河激浪般的氣血精元,也牢牢被壓在體內,再也用不出來。
甚至,劍上附着的血光混元氣勁,也突然消散。
幻出無數影子的七星步,在一個剎那間,幻影同時破滅。
“靈氣、真氣、血元罡勁全都沒有……天人感應斷絕,武意消磨,看你還怎麼跟我打?”
裴子文暢快長笑一聲,劍光更盛。
化爲錦繡山河,轟然斬落。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
“不好,卑鄙……”
韓無傷和司馬柔再也操持不住淡定姿態,面色大變。
他們出身混元宗,或許不曾探查天下各門各派、世家皇族的拿手底牌是什麼。
但多多少少都聽說過一點,所有大勢力,全都有着鎮族之寶。
雖然各自秘而不宣,但是,能夠保持無數年的興盛,那肯定非是易於。
裴家的底牌是什麼。
他們不知道,但是,現在露出的冰山一角,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一直拿在裴方書手裡的書卷,卻原來是一件厲害的儒家重寶。
能在小範圍之內,隔絕靈氣武意,劃出自己的規則。
只有浩然正氣,能在書頁籠罩範圍之內發揮修爲實力。
而對手在這個範圍內,超凡盡失,所有真氣、神意、血元、金身,統統都沒用,被當場打成了凡人。
能憑藉的只有褪去所有超凡的本身體魄,其他神異一慨沒有。
這不,就連七星步,上應天星、幻化身影的能力都不見了。
這還怎麼打?
還沒等韓無傷等人急速靠近。
陳平卻是已然反攻,看着那滔天般的金色劍光如山如河般壓落,不驚反喜。
“這纔有點意思了。”
他哈哈笑着,身體骨骼喀啦啦一陣暴響,大筋轟鳴着如同數萬張長弓齊齊震弦,身形突兀就長高半尺。
手臂粗如大腿,青袍都被撐得炸裂如蝶……
身形暴漲間,陳平面色歡喜,猛然擡頭,一劍反撩。
黑劍鳴鳴銳嘯。
劍鋒指向,空氣整片整片塌陷崩裂,化爲一道長長白痕。
裴子文的金色劍光就如水中花鏡中月一般,被這黑線白痕一碰,就散成光影。
此劍快到極處,重到極處。
能看到陳平身上筋肉動處如同流水滾動着,劍勢反斬,身前化爲真空。
沒有劍意,也沒有罡氣,甚至,還感應不到元氣生克變化。
可是,這一劍的威力卻大得無法形容。
啪……
裴子文長笑聲卡在喉嚨中間,劍光破散處,手中寶光瑩瑩的長劍,如同麻桿一般,斷成七八截小塊。
黑龍劍劍勢未停,呼嘯反捲……
還沒等裴子文瘋狂倒退,劍刃風暴已然捲到。
裴子文斯文俊秀的面孔,以及修長挺拔的上半身,已然如同水波般盪漾着,化爲血霧粉屑炸開。
被風一吹,飛散無蹤。
只餘兩條長腿啪啪落在地上,濺起絲絲塵埃。
“不……”
裴方書眼眼都瞪得鼓出眼眶。
完全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裴家麒麟子,當朝探花郎,就這麼沒了。
不是說辟邪書下,萬法避退嗎?
不是說,浩然正氣,有我無敵嗎?
可是,明明鎖住了他的真氣和武意,也鎖住了罡氣血元,怎麼出劍還這麼大的威力。
“這書不錯,我要了。”
陳平一劍斬滅裴子文,眼眸冷如冰霜,大手一探,狂風呼嘯着,猛然當頭拍落。
裴方書正陷入巨大的懷疑與悲痛之中,發現不妙,就要抽身退走。
卻發現,身周空氣竟然被擠壓成凝膠。
身形沉重,地面下陷。
轟隆隆聲中,大手拍落,他整個人當頭被擊中,成爲一攤肉醬。
那捲“辟邪書”,滴溜溜轉動着,數百張紙頁收攏,落入陳平手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