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後。
九曲山旁,女子宛如百靈般的輕吟之聲,若清泉流淌,迴盪四方。
“翠巒如屏掩仙蹤,九曲蜿蜒入雲中。碧水輕吟石間語,晚霞不染松林風。”
隨着聲音的傳開,從遠處可見整個九曲山,雲霧繚繞,其內有溪流自山頂而落,九曲蜿蜒,落於山腳,融入一條碧水長河內。
河上還有舟船,如落葉一般。
“前輩,這裡就是九曲山,此山溪流九曲,流淌之間有仙音迴盪,故而得名。”
船內,燃着薰香,豎着明燈。
雲門千凡一邊彈奏古箏之樂,一邊望向前方正遙視九曲山的許青,心底漣漪隨着一路走來,越發波瀾。
即便是七天過去,可之前那位地靈一族客卿詭異死亡的畫面,依舊還是偶爾在她腦海浮現。
一目,讓一位蘊神七界之修哭亡,這種事情……在她看來,非蘊神九界的大圓滿不可爲。
這更讓她清晰的認識到,眼前這位炎玄子,在靈塵山脈所表現出來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而自己這一路只要不是遇到主宰,那麼就是安全的。
也正是因此,她心中生死之危的感覺少了很多,隨之升起的則是奇妙之意,也使這場旅途,成了真正的旅遊。
而心情的放鬆,讓她這裡的笑容,也比往常多了太多。
更融入到了曲樂裡,在這古箏之音的飄蕩中,與河水之聲交織。
配合薰香以及明燈,身在其中,倒也真的有了那麼幾分‘清泉潺潺伴行蹤,忘卻塵囂萬事空’之感。
聽着仙音,望着九曲,許青拿着酒壺,喝下一口。
與雲門千凡的放鬆比較,許青的心情,在這仙音的飄搖間,難以忘卻塵囂。
喝下的酒,雖融在口中,卻揮發在了記憶裡。
依稀間,當年也是一艘船,船上也是兩個人,也有曲樂,在心中流淌。
似感應到了許青此刻的心境,千凡低頭,箏音隨着輕吟,在這澄明的河水上,飄搖開來。
“飛鳥翩翩尋舊夢,心隨山水共悠寧。願留此間伴君生,不向歸期歲月鳴。”
.....
河水波光粼粼,木舟駛過九曲山。
“我有一曲,許久不曾聽,你可願將其奏出?”
許青忽然問道。
“千凡願意。”
雲門千凡連忙擡頭,看着許青的背影,乖巧開口。
許青擡手,一枚烙印了曲譜的玉簡,落在了雲門千凡的面前。
千凡素手擡起,將其放在掌心,閉目凝神。
片刻後,箏音一變。
熟悉的音調,在這天地迴盪。
長河,孤舟,緩緩遠去。
船上女子彈奏,男子望着遠方。
山水裡,他在尋舊夢。
天風中,吹來江湖之意。
箏音內,似述說着一生悲喜。
最終,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一壺濁酒。
在孤獨中,許青將其一飲而下。
“前輩……此曲意境深遠,蘊一生執念,雖有悲涼,但也有灑脫,作曲者絕非尋常之輩,不知此曲的名字是?”
雲門千凡望着許青,輕聲問了一句。
許青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眼河水,又望向天邊。
大風吹來,將其長髮飄舞,衣衫獵獵之際,一抹冷漠之意,也在風中升起。
於是,風停。
河水的波光,也都沉寂。
下一瞬,木船前方的河面,突然翻騰!
河水凹陷,一顆巨大的頭顱,從內驀然升起。
這頭顱如蛇首,瀰漫鱗片,通體漆黑,流淌粘液,眼睛猶如紅色火焰,充滿惡意。
其大小足足數百丈,出現在河面的一刻,與其比較……木舟就如孩童的玩具。
伴隨而來的,還有陣陣迴盪在心神的呢喃之音。
此音落入耳中,讓人瘋狂,靈魂不穩,肉身轟鳴。
與此同時,隨着那詭異頭顱的出現,四周開始扭曲,模糊之感強烈。
且與其目光對望後,雲門千凡那裡,心臟無法控制的加速跳動,彷彿要衝破胸膛。
腦海更是似要撕裂,一股瘋狂之感,從外部正霸道的侵襲而來。
她渾身一震,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體在這一瞬,好似所有的血肉都具備了意志,與自己形成了強烈的排斥,如要分離。
至於八方的靈氣,更是在這一刻倒卷,被一股與靈氣截然不同的氣息侵襲,佔據,彼此排斥的同時,靈氣也在被污染。
那是神息,那是異質!
那是……神靈!
幾乎在雲門千凡心神震盪,修爲被壓制,身軀與靈魂都要無法承受的瞬間,一股柔和之力,從許青身上散出,將其籠罩。
屏蔽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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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許青右手擡起,向着前方一抓。
頓時其前方扭曲與模糊的虛無,瞬間轟鳴,四分五裂,剎那崩潰。
河水也在這一抓下,驀然捲起,形成排山倒海之力,化作手掌,一把抓在了那神靈的頭顱上。
向上狠狠一拽。
天地一震。
撕心之吼,從神靈口中傳出,其身軀在這大力下被撼動,從河內被生生的拽出。
隨着河水的四濺,露出了完整且怪異的身軀。
這身軀,頭顱佔據了九成九。
數百丈的巨大頭顱下,是相對纖細的身軀,皮膚呈現灰色,黏液橫流。
四周環繞一個個光球,不斷旋轉、閃爍,散發出神秘和詭異的光芒。
一股混沌、瘋狂之感,強烈升騰。
其體內,還有一團火焰在燃燒,只不過火焰上存在了一個由符文組成的燈罩。
在這燈罩下,那火焰被封,被控。
更是在這燈罩上,還存在了一枚特殊的玉簡。
這玉簡如活物,長着大量鬚子,蔓延這頭顱的大腦,如寄生一般,將其牢牢鎖住。
“神奴!”
“前輩,這是地靈一族,當年耗費資源,從道仙宗購買的神奴,神奴……都具備主宰戰力,前輩你……”
雲門千凡那裡,在許青爲其屏蔽外界後,也飛速的恢復過來,此刻心神震顫,顯然是沒想到追擊者居然爲殺自己,出動了神奴。
想到神奴的可怕,雲門千凡顫抖,本能的開口提醒。
可話語說到一半,她眼睛已然睜大,說不出來了。
因爲她目光所望,那方纔恐怖猙獰的神靈,此刻在半空中被虛幻的大手抓着,任憑如何掙扎,竟都無法脫困。
而她前方的許青,神色如常,目光在那神靈身上打量,似在研究。
這一幕,讓雲門千凡呼吸急促,腦海浮現出之前哭死的那位客卿
“神火境的神靈。”
許青目光在這神靈體內被燈罩環繞的火焰上一掃。
看出那燈罩,是無數密密麻麻的符文組成,各自不同,數量不下億萬之多,極其複雜,且每個符文之間,都還存在排序的變化,且不止一種排列。
另外,燈罩上如活物般的玉簡,更爲奇異,許青從未見過,一時之間也無法分辨。
來到第五星環後,這不是他首次看見神靈,之前也曾見過神靈成奴,被修士作爲法寶或者靈獸來使用。
但從雲門千凡的話語裡,他聽出了這種神奴的源頭。
“被控制在各域的正統宗門內,且可以對外出售?”
許青若有所思,對於這種控制神靈成奴的手段,升起不小的興趣,且通過觀察,他發現這種手段極爲巧妙。
若不瞭解其內質,想要將其破開,難度極大。
強行打破,將使被奴役的神靈神火熄滅,神智崩潰,甚至還會引起神魂以及肉身的瓦解。
“但既然是奴,且被售出,那麼自然就有控制之法。”
許青收回目光,望向天邊。
赤紅的極光下,許青所看之處,那裡虛無波瀾,有四道身影被迫顯現出來。
看見這四位的一刻,雲門千凡立刻認出。
其內三位是地靈一族的客卿,一位是地靈的核心長老。
前者三人修爲蘊神七界,而後者……已達蘊神九界。
於是她立刻告知。
而此刻,這四位站在蒼穹上,各自神色駭然,無比驚恐,心神掀起滔天大浪。
其中一人手裡還拿着一面小鼓,但無論他如何敲動次鼓,與此鼓相連的神靈,都在許青虛幻的手掌下,無法掙脫絲毫。
而被許青目光一望,這四位頓時心神震顫,頭皮發麻,沒有半點遲疑猛地後退。
但顯然晚了。
幾乎在他們逃遁的同時,許青向着蒼穹,一步走去。
下一剎,天地色變。
在千凡的眼中,如有浩瀚畫卷,鋪展蒼穹之中,遮掩了一切,模糊了所有。
直至數息後,畫卷散去,四修不見,唯許青歸來。
一手拿着酒壺,一手抓着一顆頭顱。
這頭顱,正是那位地靈的核心長老。
他沒死,目中露出強烈的驚恐與絕望,正在被搜魂。
回到木舟的一刻,搜魂也完成。
關於這場任務的真相,許青也已知悉。
“雲門家族,掌握了一段進入某個造化之地的秘鑰,這是兩族之戰的根本,但此秘鑰特殊,似最終難以被搶奪。”
“於是,在將雲門家族鎮壓到了極致程度後,地靈提出了一個雲門家族無法拒絕的賭局。”
“雲門散出十四位核心,地靈追殺,若最終十四位全部死亡,則雲門輸,但凡活了一個到達目的地,則地靈輸。”
“賭注,是那段秘鑰以及雲門家族的存續。”
許青對這秘鑰,沒有興趣。
於是一捏之下,手中的頭顱成了飛灰,同時那面操控神靈的小鼓,也出現在了許青的手中,他輕輕一撥。
咚咚聲中,其前方的神靈,化作一片流光,融入鼓中,在鼓面浮出圖騰。
收起後,許青轉頭看向一旁正呼吸急促,內心又被無法置信填滿的雲門千凡。
“酒,沒了。”
許青開口,將手裡的酒壺扔了過去。
“啊……”千凡本能接住抱在懷裡,渾身一抖,趕緊又取出一壺,飛快送到許青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