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戲劇學院華山校區一棟學區樓不遠處，眼口鼻捂得嚴實的甘韜迤邐着步伐出現。
“老闆，蘋果怎麼賣？”
“不是，梨怎麼賣的？”
“也不是，梨也不成！”
學區樓前的水果攤上，甘韜問完蘋果價格，先是想起海市方言中蘋果的讀音像極了病故，覺得不太好，又問起梨的價格，可梨又意喻着分離。
總之，時隔幾年再見李蘭老師，他的心裡是極其忐忑的。
如此緊張，不爲其他，只因他當年就讀海市明星學校，現在的謝勁藝術學院時，李蘭老師對他太好，其甚至憑藉個人關係，將他硬塞進了海市戲劇學院這樣的高等學府。
這份恩情，他一直記着，但前幾年於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太多，加上自身也有些懶惰。
以至於，李蘭老師辛苦搞來的名額被他就這麼浪費了。
甚至，連個證書都沒有。
所以，面對即將到來的師生會面，甘韜是忐忑的，有種懂事的孩子，因爲沒考出好的成績無法面對家長那種心態。
“到底買不買？不買就別站這擋客人。”
“看望老師適合買啥水果？”
“多大年齡？”
“六十左右。”
眼見店門口瘦瘦高高，臉上又是口罩，又是墨鏡的客人真要買，老闆換下不耐神情，指着店裡的數十種水果道：“蘋果、梨、香蕉、橙子……都行！”
時間不長，甘韜雙手提溜上幾份水果跨入學區樓，躊躇着找到C單元，又內心不安的上到六樓，向寫着604的厚實木門敲去。
“找誰？”
“老師，好幾年沒見了？”
“你是誰？”
“李老師，我甘韜啊，哦，對，忘了臉上都捂着呢。”
甘韜說完，急忙騰出右手，迅速摘掉口罩，墨鏡後，露出個自認爲還算乖巧的笑容。
“嗨呀，是你啊，快進來快進來！”
退休後的李蘭顯然成了一名家庭主婦，這會一見來人是自己最爲得意的學生之一，雙手先是在圍裙上一抹，接着興高采烈的拉開防盜門，提都沒提甘韜海市學院的事。
提溜着水果進了屋，三室一廳的房屋結構一目瞭然，將水果擱餐桌上放下後，甘韜好奇道：“老師，就您一個人在家？”
“孩子的工作在京城，家裡老頭一大早去了文化宮，可不就我一人？你從哪來的，早餐吃了沒？”
“吃了吃了，別忙活了，我京城來海市幾天了。”
兩人在餐桌旁嘮了兩句，想着自個犯的錯自個要認，甘韜不禁誠懇致歉道：“老師，對不起啊，辜負了你的好意！”
爲啥道歉，兩人都懂，但讓甘韜詫異的是，李蘭不僅沒生氣，反倒出乎意料的一拍大腿道：“忘了正事，你那個戲劇學院的畢業證書還在我這呢！你坐會，我去臥室給你拿來！”
沒給甘韜多思考，一會兒功夫，李蘭真的從臥室取出一個紅本本遞給他，道：“踏踏實實拿着吧，學校留有案底的本科畢業證書，有時間去感謝你那屆的幾位老師，他們對你的評價不錯。當然，能拿到這個本子與你這幾年的所作所爲也不無關係！”
接過本子翻開後，望着那張嶄新的一寸照片、評語、校章，甘韜就差將腦袋埋進了褲襠裡，“除了拍了幾部不知所謂的電影，我好像也沒幹什麼事！”他放低着頭顱道。
“有些事你說了沒用，我說了也沒用，自然會有人看見，並在適當的時候發掘。”
將甘韜引領到客廳沙發前坐下，李蘭感慨道：“李荷的事不要去記一輩子，或許娛樂圈真不是我想的那麼美好，但只要你專注於表演藝術，就沒什麼好怕的！”
“老師，在這個行業裡待下去，很難直專注於表演，演員也要吃飯，也有人情世故，總有迫不得已的時候！”
“看來你這個證書確實有些名副其實，或許你的專業能力過關，但你的理論卻差了一大截啊。”
李蘭望着甘韜手裡的證書感慨了一通後，繼續給他灌輸起理論知識：“曾幾何時，電影不分藝術、商業，沒人給電影規定範疇，沒人給演員規定表演範疇，你又如何去分辨何爲商業片，何爲藝術片。你只是演員，盡力演好遇到的每一個角色那纔是一個演員該做的事。那就是專注於表演藝術！”
李蘭老師藝術不藝術的說了一大堆，聽起來難懂，但甘韜卻也聽出了話外之音，老師的意思很簡單。
其一，無論是商業電影又或者文藝電影，只要認真詮釋角色，那就是一名好演員。
其二，從這個圈子裡往上爬吧，無論是商業電影，又或者文藝電影，只要利於自己再上一層樓，都可以接。
從這就可看出，李蘭雖然勸他忘記李萍的事，但李蘭本人卻還記得。
畢竟，她也是當年事件的見證者之一。
退休後的第一次課，李蘭顯然沒把握好時間，待甘韜說出手錶上的時間後，她不由驚呼忘了做中午飯時間。
面對李蘭留下吃中午飯的好意，甘韜極力婉拒道：“老師，我真不擱這吃，還得趕去松江，現在過去吃過盒飯，在查看查看工地，又得往市裡趕飯局！”
“真這麼忙？”
“是啊，比在明星學校的時候一邊讀書一邊跑劇組還忙，也不知怎麼了。”
“真這麼忙，那真就留不得你了。”李蘭點着頭同意放行。
“老師，我走了，一有空的時候就來看您！”
門房玄關處，李蘭頷首道：“成，那老師在送你句話。”
“您講！”
“有志之人立長志，無志之人常立志！懂意思了？懂了就可以走了！”
“老師，從《蘇州河》開始，我的志向從沒變過！”
李蘭的微笑中甘韜下了樓，此時此刻，他的心情與來時的心情可謂大相徑庭，手裡的畢業證書只是其一，另外一個則是因他和李蘭老師一絲未變的師生情誼。
五月底的海市已經可以熱的人冒油，甘韜一路到松江，再從工地繞了一圈後，整個人完全像水裡出來似的。
就這樣，他還不得歇，得繼續趕往下一場那個由前女友高園園做東，讓人摸不着頭腦，不知是好是壞的飯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