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爺,你啥時候從海市回來的?”
“二爺,抽菸。”
明亮的堂屋內,江梅接過雙肩包後,他掏出煙依次給沙發上的幾位長輩遞去。
“剛回來沒兩天,你工作還順利不?”
他在椅子上坐下,對着幾位長輩笑道:“就那樣,大爺、二爺,你們有什麼事就說唄,都是家裡人!”
時鐘眼看走到十點,即使是夏天的農村,到這個點,也該上牀歇息了,自家長輩卻聚在家裡不散,顯然是提前收到風聲,專門等着他呢。
“是這麼個事,老爺爺,老太太今年不是79麼,我們兄妹幾個一商量,準備給兩老人的80大壽提到今年,剛好知道你要回來,就想在聽聽你的意見!”
最近幾年,一直在海市幫襯甘軍照顧燒烤店生意的大爺見識多,又是家裡老大,便代表幾人講出來意。
“就這事?”
“主要的就是這方面!”
“次要的是啥?”
他有點懵,給兩老人過生日而已,農村過生日無非就是敲敲打打,條件好的請兩臺戲班子來唱戲,挑魚鷹擔子,至於露天電影啥的已經看不到,剩下就是將分散出去的旁支、親戚,並一家老小聚在一起歡樂歡樂,怎麼到他家,除了過生日這個主要的,咋還有次要的呢!
“讓你二爺跟你講,我不常在家,也說不清楚!”說了一半的大爺撂起了擔子。
一直老實巴交的二爺,悶頭猛的抽了兩口煙,過好一陣,才緩緩道:“你們不在家不清楚,惦記家裡兩老人生日的,可不全是我們家裡這些子孫輩,還有別人!”
“誰?”
“村裡的,鎮裡的,乃至縣裡的,今年年後時間不長,我就被人問了好幾回兩老人的年齡,而且,意有所指的講着大壽得提前過,大壽提前過這個我清楚,但他們三番兩次的提及,這個就有說道了,加上每次都順帶着提到你,我估計是不是村裡想借此機會找你幫什麼忙!”
“然後呢?”
二爺疑惑的望着他,“什麼然後?”
“要是別人就是想借此機會讓我幫忙,爺爺奶奶生日就不過?”
“那怎麼可能,要是不辦,我和你大爺、姑姑以後在村裡能擡起頭?”
“那不就得勒?別人找不找我幫忙壽都得做,這兩者之間並不存在因果關係。”
他講完,靠桌的大姑笑道:“哎呀,這小韜子講話一溜溜的,不虧是出國見過大世面的人!”
圍裙系在腰上的江梅笑着反駁他姑道:“他哪見過什麼大世面,趕緊先吃飯吧。”
“我們吃過來的,你裝給韜子吃吧,他這剛回來。”
一鍋肘子連湯帶肉端上桌,他也不客氣,轉身將椅子掉了個位,正對着幾位長輩,邊聽邊開始大快朵頤。
“南市的親戚屬於晚輩打個電話就成,海市那邊的親姑奶得要人去帶,而且年齡大了,得派車才行,大巴車一路走走停停,坐不得。”
“我讓甘軍開面包車去,行不行?”大爺問二爺。
二爺遲疑頷首道:“一輛麪包車也應該夠了,總不能一大家幾十口人都來吧。”
漫不經心喝着湯的他,提醒道:“要是不夠,就讓甘軍從昆市調車。”
他對爺爺的親姐姐,也就是他的親姑奶,瞭解的不多,只知道是以前打仗的時候,舉家逃到那邊,後來在那邊拉黃包車討生活,直至成爲現在的海市人。
人啥樣他不清楚,反正給他映像不太好,無論是甘軍,又或者他,又或者其他親戚落魄海市,租借別人冬冷夏熱的出租房時,都沒見海市的親戚站出來說過一句話,當然這和他們不是一輩人也有關係。
家裡老太太形容大姑奶很直接——就是摳,他估摸着可能真是以前窮的很了。
雖然未曾謀面,也從沒落過別人的任何好處,但他不至於和一個近九十歲的老人慪氣,該做的禮節不僅做,而且必要讓人達到賓至如歸的地步,不爲別人,就爲養育了甘國華的爺爺奶奶。
“大爺,二爺,你們列個距離較遠一些親戚的單子,到時候我安排人去接,把人請齊了,讓爺爺奶奶高興高興,講句難聽的,都八十了,又能再過幾個生日。”
正散煙的大爺認同道:“是這個理,我和韜子的想法一樣,錢什麼的你們別操心,就負責熱熱鬧鬧的把這次大壽給搞好。”
連吃飯帶商量又花去一個多小時,他摸着鼓脹的肚皮將四位長輩送到門口,提醒騎慢點後,才轉身進屋。
秋風徐來,使得夜晚微涼,舉頭望了會小院裡的天空,一縷縷飄過的雲層,遮掩的半月忽隱忽現,眼看又要到一年中秋。
“媽,你在家上啥班呢?”
他站在小院門口問廚房裡正洗刷着的江梅。
“你怎麼知道的?”
“媽,你好意思說呢,我可是你親兒子,卻不如一個外人。”
“你好意思說呢,你這個親兒子還沒一個外人打的電話多!”
“怎麼可能,我不是三天兩頭打電話麼!”
“你是三天兩頭,別人是一天一個!”
他不自覺咂了下嘴,有點無所適從,不知怎麼回話。
“丫丫這孩子幹活也利索,又會關心人,倒是挺不錯的,皮膚要是在白點,模樣在周正點就更好了!”
江梅一邊用圍裙擦着手,一邊走到院中,很少感慨的對他道。
瞧着有些懊惱的江梅,他無語道:“你不就見過人一次麼,不要輕易給人下結論。”
“一次怎麼了,我看人一次就準,就憑她擦地板的那個勁,我就知道是在家幹活的人,可惜就是樣貌差點,要不配你倒是正好。”江梅惋惜道。
“媽,你可行了吧,別亂拉郎配,啥年代了,現在年輕人談對象講究的是要有共同愛好,在心靈上能產生共鳴!”
“什麼共鳴不共鳴的,找老婆就得找能持家的,你說你連燒口自己吃的都費勁,不找個能服侍你的,還準備去服侍別人?有那個本事嘛?”
他無語道:“合着您是把相伴一生的人當保姆找吶!”
“要不是我這個保姆,你們爺倆得喝幾十年西北風!”
“媽,我不跟你講了,你這個找老婆觀念有問題。”他巴巴道。
“我觀念要是有問題,還有個屁的你!”
“得,講話來火就沒意思了,關鍵是,母子倆幹嘛爲一個女人而大聲嚷嚷啊,尤其是您老彷彿還並不滿意那個外人!”
他嘀咕完,硬着頭皮進廚房打了點水衝了下腳面,直奔樓上自己的臥室。
香噴噴的牀上一趟,被江梅一通“歪理”整的思緒亂糟糟的他,摸出手機準備禍害禍害別人。
“哥,幹嘛呢?”
“拍戲!”
“啥戲啊,現在還在拍!”
“講春運的,特有意思一喜劇片!”
“好戲咋不招呼兄弟一把,我最近閒的慌。”
“跟你形象不符,裡面主要角色就跟《石頭》裡黃博演的角色一樣挫,你演不!”
“那還真演不了,太磕磣了!”
“哎,倒是需要個帥哥客串一下來不?”
“來不了,在老家呢!”
“丫故意消遣我來的吧,掛了。”
他嘿嘿笑了兩聲,找着下個熟人,“老胡,幹嘛呢?”
一個鼻音特重的聲音響起,“拍戲!”
“啥戲啊!”
“電視劇,你不願演的!”
“咋感覺你丫這麼萎靡呢?”
“艹,給你發燒39度半還在熬夜拍戲一樣萎靡!”
“得,你這個重症患者我就不騷擾了。”
一夜他就這麼撩騷着別人,啥時候睡着的都不清楚,翌日醒來,只記得最後一個電話打給了周公子。
晨跑結束,待在老家唯一不好的點,就是一身汗回來沒法及時洗澡換衣服。
“媽,你以後是不是不準備去京城啦?”江梅擦着他後背的時候,他突兀問道。
“等我老的不能動彈,或者你結婚有孩子了再去,你問這做什麼?”
“你要是一直待家裡,乘我這會有空,剛好把家裡的房子整一下,都有十幾年了吧。”
“好好的整它做什麼?”
“樣式過時了,你看現在的房子樓梯在屋內,我家這還是在外面呢。”
江梅不置可否的點頭道:“那也行。”
清晨決定了整房子,吃完早飯他就擰着各種袋子出了門,在爺爺奶奶家找到忙時務農,閒時做泥瓦匠,正向兩老人彙報昨晚討論成果的二爺。
“你怎麼又買這些蜂蜜,奶粉罐!上回吃不完,他們說過期了人不能吃,結果都餵了豬。”
見他一袋袋的將東西放在堂屋四方桌上,奶奶抱怨道。
他搬了個小板凳,在瓦房屋檐下坐下後,苦笑道:“問你們,你們又說什麼都不缺,我偶爾回來一趟總不能空手吧!”
“下回不準買了,在外面打工回來的,都說貴!”
他豪氣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坐了不大一會,眼看尋着味過來打招呼的人變多,他向二爺說明想找人整老家房子的意思。
“那你在着吧,我去給你聯繫人!”二爺說完起身,臨走時又問他,“你是想怎麼整?”
“整個推掉重新建!”
“行,你幾個月回來趟,留着陪老爺子,老太太聊會,我先找人,午飯後去你家裡商量。”
看着二爺走掉,老太太拉他到屋內埋怨道:“誰想起來給我們兩老的過什麼生日,不僅糟蹋錢,還容易惹是非!”
“奶,放心吧,沒事,以後你們身上花的每一分錢,都由我出,一家子就不會因爲錢而傷了和氣。”
“兒子養父母天經地義,我們兩個老的咋能要你這個孫子養?”
“您聽我的不錯,以後缺錢就打電話給我,二爺他們賺錢難,而且都是些血汗錢,我一年的收入夠他們辛苦賺一輩子!”
見老太太欲言又止,他又寬慰道:“您信我的沒錯!”
“這事說過就算了,你別跟你爺爺講,他心裡藏不住話,出去溜一圈,全禿嚕完了,到時候你二爺他們面子上也難堪!”
他呵呵點頭道:“這事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