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生產關係需要適應生產力的發展。輪迴殿禁止超綱答題般禁止輪迴者攀科技種田,等同把生產力限制在特定時間段,鼓勵輪迴者探索當前條件的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的矛盾運動規律。
而土地改革,無論是漸進式的英國圈地運動,還是改革式的俄羅斯解放農奴、日本地稅改革,抑或革命式的法國土地運動等,都是走向工業化的前奏。國家若想工業化,必須廢除封建土地經濟體系,解放禁錮在土地上的人力資源。
反過來說,如果沒有工業化基礎,如果沒有工業化需求,土地改革就是無法持久的空中樓閣。熱血上頭莽撞打土豪,分田地,只能製造一批新的自耕農,而後隨着土地兼併,再誕生新的土豪。均貧富、均田地這樣的口號,從王小波喊到洪秀全,何曾真正改變過封建土地經濟?
確定輪迴殿禁止攀科技種田,賀路千隨之熄滅傳播自然科學的念頭和土地革命念頭。
翠海縣直至今日,依然有地主、有中農、有僱農,與其它州郡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空獄門昔日抄沒胡進文家,原因也不是胡進文家裡地多、錢多,而是胡進文的父親和爺爺拒絕繳納糧稅、拒絕把糧食賣給空獄門。
空獄門制定的田稅額度並不高,僅維持炐朝的十稅其一舊例,具體執行時摺合爲四畝中田徵繳一石糧食。
一石糧食約67kg,四畝中田繳納這點兒糧稅,無論如何都算不上重稅盤剝。
可胡進文的爺爺卻揮舞着柺杖呼喊家丁,拎着刀槍棍棒打退空獄門弟子,並叫囂說:“我們胡家自從來到翠海,兩百多年都沒有交過一粒糧食的稅。我家連皇帝都不怕,你們空獄門算鳥毛。我家的糧食就是爛在地裡,倒在河裡,放火燒掉,也絕不給你們一粒。”
然後,胡進文家就被賀路千當作典型鎮壓,抄沒的抄沒,殺頭的殺頭。
但空獄門當時底蘊淺薄,賀路千麾下無人能用,情報網絡甚至無法覆蓋小小的翠海縣。空獄門這邊兒剛決定鎮壓胡進文家,胡進文爺爺就得到消息,一邊呼朋喚友準備武力對抗空獄門,一邊謹慎地把胡進文等小輩送到其它州郡避禍。
抄沒胡進文家後,空獄門也沒有分田地收攬民心。
賀路千囑咐空獄門弟子仔細清理胡進文家的固定資產,類如安十六這樣涉嫌被敲詐勒索的僱農,返還其三畝祖田,並招收爲記名弟子,教其讀書,教其練武;歲月久遠的爛賬,以及胡家一代又一代積攢的族田和私田,則直接全都劃歸空獄門名下,或者連成片改成大農場,或者以三成租稅承包給本地僱農、自耕農分散經營。
賀路千領導的空獄門,僅僅有目的地殺雞儆猴鎮壓胡進文家這樣的挑釁者,從來不曾真正意義上“打土豪,分田地”。昔日翻閱王建龍、劉忠民、蕭紅雨等三位輪迴者的資料,賀路千心底還一度自嘲搖頭:“如果你們是革命派,我肯定連改良派都算不上。”
降臨初到現在,賀路千因爲相信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結論,始終沒有提前鬧革命的想法。
賀路千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即使他如此保守的操作,北疃鎮仍舊惹來了胡進文還鄉團式的反攻倒算。
如果胡進文的目的只是爲復仇,他應該留着力氣懟空獄門,何必牽連一羣連逃跑都不敢逃跑的怯懦貧農呢?胡進文如此肆無忌憚地擴大復仇範圍,張口閉口的魔氣浸染說法,只能用反攻倒算一詞來形容、來解釋。
目光在胡進文身上停留片刻,賀路千忽又若有所思地環顧高臺附近的地理形勢。
高臺左右都有房屋,且幾乎每間房屋都無視冬日嚴寒打開了窗戶或半開了窗戶。翠海縣的冬季,雖然不會動輒千里冰封,卻也大概在零下三四度到七八度之間來回動盪。沒有供暖條件的房屋,大都習慣性地關閉所有門窗,以至於頻繁出現一氧化碳中毒事件。
眼前這些違背常理的佈置,是否意味着窗戶背後藏有一雙雙眼睛呢?
若是如此,胡進文蓄意當街殺人,目的是爲了吸引憤怒的空獄門弟子現身?
眼前高臺,其實是一處陷阱?
賀路千笑了笑。
縱然是陷阱,又如何呢。
便是窗戶後面藏有舒立言、桑興清,賀路千今日也要莽一波試試他們的手段。
但賀路千沒有莽撞拔刀衝向胡進文,一則高臺相對危險,容易被火銃、強弩伏擊;二則刀法已經成爲賀路千標準,施展刀法容易暴露賀路千已經親自到來。
賀路千佯裝跪地貧民親屬模樣,嘶啞喊着刀下留人,緩步走向高臺。距離引起胡進文警覺霎那,賀路千突然摸出早就準備妥當的螺紋快銃,在三十米距離內扣動扳機,無情射向胡進文。鉛彈飛出槍口,賀路千不管有沒有射中,也不管胡進文是死是活,轉身就跑。
沒有必要理會。
如果胡進文被火銃崩死,無間地獄將會自動登錄他的名字。
高臺果然是陷阱。
賀路千轉身逃跑霎那,背後響起了雜亂聲音,其中有火銃發射的聲音,有弓弦響聲,也有追擊命令聲。奈何,他們錯過了最佳時機。如果賀路千剛剛靠近就出手,鉛彈和勁弓或許還能形成一定威脅,而今賀路千打一銃就跑,所有埋伏只能全部吃灰。
賀路千甚至有餘力降低輕功身法表現掩飾身份,以與玉皇派徐掌門相當的輕功衝向北疃鎮房屋羣中。有了房屋、樹木遮蔽視野,賀路千時而在開闊地方降低速度,時而在複雜地形提高速度,依賴其遠超普通俠客的速度和靈敏,很快尋找記憶中隱蔽處——賀路千畢竟來過北疃鎮。
躲在隱蔽角落裡有條不紊裝填彈藥,賀路千抽空翻看了無間地獄的殺戮清單,如期看見胡進文的名字和麪孔,以及4點經驗獎勵。
胡進文才4戰實力。
難怪胡進文會被安十六一頭撞到,並與他滾地糾纏了好一會兒。
裝填彈藥完畢,賀路千即時關閉無間地獄宿主面板,悄悄從隱蔽處露出頭,並逆向思維如鬼似魅地溜回高臺附近。果不其然,高臺附近多了七位男女俠客的身影。再加上正在呼嘯追蹤賀路千的數位俠客,舒立言最少在高臺附近埋伏了十餘名俠客。
奈何賀路千打一銃就跑,令十餘位俠客的苦心埋伏化作一場空。
高臺附近的七名俠客,想當然誤會偷襲者已經遠逃,彼此無聊地漫步閒侃。隔着房屋遠望,安十六及其餘三四十名貧民暫時逃過一劫,棍棒般沒有形象地趴在地上,茫然等待其他俠客的命運裁決。
安十六身側,則是仰天栽倒的胡進文屍體。
沒有人替胡進文收屍,甚至沒有人爲他蓋一張草蓆。
胡進文彷彿一條死瘟豬,或許還不如死瘟豬,七名俠客寧肯無聊地沿街走路,也不肯稍稍照顧他的屍體。胡進文在俠客們心中的社會地位可想而知,他對北疃鎮百姓的復仇,他在高臺上的施暴,都不過是舒立言除魔衛道隊伍的佈置。
賀路千移開目光,將注意力投到七名俠客身上。
某名二十餘歲女俠好奇猜測:“扈師兄,今日來襲者,是否就是東魔賀路千?”
扈師兄搖頭:“應該不是。”
“東魔賀路千武功高強,一招就擊敗了玉皇派前掌門徐孫滕。還有傳聞,他曾在燕州一人圍獵安車骨萬餘步騎,最終還勝了,天賦估計不弱於一百二十餘年前的那位魔教教主。如此不世出的大魔頭,想來只有你我師父、以及舒盟主、桑掌門那樣的超品高手,才能和他對戰。”
“剛纔那位持銃兇手,輕功比我好,卻好的有限,不像惡名遠揚的東魔。我估計,應該和東魔臭味相投的宵小,或者被東魔重金招攬的邪魔外道。”
二十餘歲女俠遺憾嘆氣:“據說東魔才二十來歲。哎,年紀輕輕就能與師父們相提並論,東魔的天賦真是驚豔絕倫啊。若是東魔走正道,如此年齡,如此武功,肯定能夠名震南北,惹得各家……”
扈師兄神情不悅,批判青年女俠說:“蔣師妹,自古正邪不兩立。你可不要像龍門派的茹雲純那樣自誤。”
蔣師妹格格笑着,揚起手中的雙刀:“扈師兄說的哪裡話,我可是五虎門弟子。”
“五虎斷門刀是我五虎門祖師耗費三年心血,爲圮朝皇帝編纂的入門刀法,可不是讓他東魔賴之逞兇的。我師父之所以無論如何都要來,就是爲了殺光空獄門上上下下,洗刷掉東魔帶給五虎斷門刀的污點。”
“妹妹我天賦有限,風雨刀法只練到第二層,比不得扈師兄,更奈何不得東魔。可除魔衛道,從來不再武功高低。聽說東魔前些日收了十位五六歲孩童當作小魔頭培養,這十個小魔頭想來再厲害也厲害不到哪裡去。等舒盟主平了空獄門,我就親手殺掉東魔的娃娃徒弟根除魔頭隱患。”
“扈師兄,你可不要小瞧我們五虎門。”
等等。
七名俠客神情閒逸,語氣卻殺氣騰騰。
這個說要把空獄門殺幹殺淨,那個說連五六歲孩童都不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