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
顧氏基地。
“羅先生，您來了。”
“【稚童】的凍湖打擊已經落幕了，實驗成功，我這次來是想看看項目的推進情況，剩下的天鞘碎片，還能製作出幾枚彈頭？”
“以材料在當前模擬實驗的損耗來看……預計只能製作出一枚了。”
天鞘武器的項目負責人，與羅鈺行走在基地中。
負責人猶豫說道：“不過，風暴釋放的方程式應該還能進行優化……如果您不着急的話，或許以後我們需要的材料數量會大大降低。”
“嗯？”
羅鈺皺眉問道：“這種事情怎麼會用‘應該’來形容，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
“少主，您要帶冢鬼離開？”
他行事待人，溫潤如玉，體恤下屬，而且佈局高瞻遠矚，在新舊兩派漫長內鬥的八年，顧氏一度瀕臨分離危機，只不過如今重新好轉，那些失散的人心，被顧南風一點一點拉攏回來。
“我們……現在在研究冢鬼先生做出來的方程式。”
他繼續負責爲羅鈺進行天鞘項目的大概解讀：“但邢先生動用了‘古文’的權柄，強行破解了我們遇到的難題……方程式裡提高活性的關鍵點，已經與‘方程式’本身無關。這句話您可以理解成：用來打擊超凡的力量，一定來源於更高的層面。邢先生的腦袋裡裝着碾壓我們的知識，而想要進行再一次的優化，項目組的全部任務，都只能由他一個人來推進。”
這數十年，顧騎麟提出的天鞘項目，一直被各洲視爲妄想。
“殺了我吧。”
顧慎額頭有汗水浮現。
顧南風緩緩轉過身子，溫和問道：“諸位，伱們意下如何？”
答案顯然是不能。
“坐。”
庭院裡還有許多人。
此話一出。
羅胖子瞪大雙眼。
“沒問題。”
他的神情立刻變得尊重。
滿庭院的目光都聚焦在冢鬼身上，冢鬼小心翼翼地看着這些“陌生人”，他有些拘謹，不太放得開。
顧南風道：“不過他們遲早覺察到不對。”
“我們本來需要大量時間，進行窮舉，推演，來以此突破瓶頸。”
他恭恭敬敬道：“少主大人，您竟然來了……爲何不提前打聲招呼？”
褚靈揶揄道：“想必是某人的話語，給了他很大的動力。我這幾天翻看他的深水區日記，‘顧兄’這二字，被他心懷感激地提及了很多次啊……”
只是顧南風說得沒錯。
正在交手的兩人，立即停了下來。
“正好路過。”
實驗室外，一羣人默默靜立，沒敢打擾裡面那位的“清眠”。
青銀玻璃的實驗室裡，一枚天鞘碎片正在瘋狂亂舞。
顧南風笑道：“的確很妙，我和老爺子一致通過，之所以跟你說，是因爲第二座基地的建造已經開始了，之後的保密安排以及相關事務，會由你來接手……另外，老爺子年齡大了，他希望自己在指揮所的位置，能夠有足夠信任的人來接班。”
冢鬼看着那個滿面笑容的女孩。
冷風如刀。
“另外，苔原的引爆之後，全世界的目光都在注視着這裡。所有人都知道，我們顧氏在研製‘天鞘武器’，這座基地的存在，也不再是秘密。”顧南風輕描淡寫說道：“以最高席的力量，大概率是能窺伺到苔原一角景象的。既然秘密已經不再是秘密，那麼這種武器，顧氏送走一枚，只剩一枚，難道不是好事麼？”
“那可不是麼？”
頃刻之間，鴉雀無聲。
……
顧南風好像是要帶人離開的……
“你猜。”
“……”
他們還是希望繼續向前觸碰這個領域的壁壘，因爲他們在“冢鬼”的身上看到了無限的可能，大鵬乘風而起，諸鳥同上青雲。
他大概明白少主的意思了。
它的活性始終維持在“60%”以上。
一時之間議論紛紛，諸位研究員神色各異，基地內喧囂起來。
顧南風緩緩說道：“但我希望未來的指揮所，能夠爲顧家所用……我們擁有最強大的能力，當然要掌握最大的舵。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負責人苦笑一聲，道：“我這邊的建議是，交接‘天鞘’項目的研究權限，以我的目光，很難帶領大家繼續前進了。”
偌大實驗室中空空蕩蕩，只有一個人。
“是……”
人類需要擁有自己可控的“技術”——
羅鈺沉默了很久，然後十分認真地吐出了一個字：“……妙。”
羅鈺低聲道：“這恐怕不妥吧……天鞘研究還在繼續。”
其實還有更多的材料。
庭院門掩，他緩緩推門入內，庭院內十分熱鬧，兩道身影打得不可開交。
一杆紅纓槍上下翻飛。
這句話羅鈺沒來得及說出口。
顧慎在心底長嘆一聲，道：“如果淨土有地縫的話，我現在就想鑽進去……”
顧南風平靜道：“第二座基地就在建設中，顧慎在凍湖任務結束之後，提交了大量的天鞘碎片……只要這幾年風平浪靜地渡過，我們將會擁有數量可觀的‘絕對威懾’。”
顧南風站在實驗室門前。
“盡力就好，不要太有壓力。”
羅鈺猛地站定身子。
“……”
羅鈺有些無奈，道：“但以老爺子的意思——”
顧氏做出了大量的藍圖。
顧南風平靜道：“顧氏需要的不是一枚‘稚童’，而是千萬枚‘稚童’。這不能只依靠冢鬼一人，這需要我們所有人的努力。”
此刻，基地外傳來了一道聲音。
這個他曾無比熟悉，但如今十分陌生的古城。
李青穗給冢鬼倒了一壺茶，她笑容可掬地說道：“你不記得我沒關係，記得把欠我的賬還了就行，一共連本帶利三千萬。”
肉山要送給北洲……
“既然研究組成員，需要解讀新的風暴方程，那麼整個實驗的節奏便不妨放緩，從長計議……”
他笑着說道：“天鞘武器成功問世……東洲已經擁有了全新的‘威懾’。以目前的碎片數量來看，至少我們還可以擁有一枚彈頭，不是麼？”
他歸心似箭。
羅胖子雙手哈着熱氣，搓着臉蛋，笑着說道：“基地裡的這幫傢伙們都是犟驢，先前藍圖可實施性不足1%的時候，他們都沒暫停過實驗。如今‘天鞘’成功問世，就算冢鬼的方程式，他們一個字也看不懂……也不會同意實驗就此打住的。”
大家目光挪開，沈離找準機會，率先發動進攻，撞入穆青陽懷裡，一招黑虎掏心，兩人繼續扭打成一團。
“關於天鞘的研究，已經持續數十年沒有進展了。”顧南風打斷說道：“無論是提升‘活性’，還是改進方程，都不能只依靠一個人……邢雲不是顧氏研究武器的工具，他應該有自己的自由。”
“少主大人，剛剛這一齣戲，我演得怎麼樣？”
那些陌生的面孔，彷彿也變得熟悉起來。
……
“您的意思是……我們其實……”
凍湖剿殺事出突然，當時他正在江南外出執行任務，於是錯過了這次機會。
如今這位少主，與先前的顧陸深行事風格截然不同。
……
……
苔原基地外。
“天鞘研究的成果，已經遠超預計了。”顧南風淡淡道：“沒有冢鬼，單憑顧氏的努力，給你們十年，能做到如今的成果麼？”
庭院的門被推開。
但可惜，當沈離回到長野的時候，凍湖任務已經結束了。
宮紫，穆南，穆雅，李青穗，都在看戲，還有一道身影，正在悠閒喝着茶，看着報，目光時不時從紙張縫隙裡瞥着這兩道打得有來有回的身影。
“不是終結，而是暫停。”
原先心頭冰冷的，灰暗的感覺，好像一點一點在消散。
他謹慎問道：“偷窺別人隱私不太好吧？你這個習慣是從什麼時候養成的？”
除了穆青陽……其他人都認識這貨。
點出數十枚虛影。
循着聲音，羅鈺回首望去。
“其實我有些納悶。”
負責人輕嘆一聲，道：“不過恕我冒昧一問，少主大人，您是想要終結這個項目的推進麼？”
羅鈺心頭一凜。
羅鈺揉了揉眉心，勉強聽懂了他的意思。
他們現在連“字”都認不全，繼續推進，真的還有意義嗎？
羅鈺撓着腦袋，“我知道，如果剛剛不演那齣戲，強行把那個倒黴蛋帶走，會引起基地內部研究人員的強烈不滿……可是真帶走了，對顧氏有什麼好處？”
他們驚喜，他們狂歡，他們茫然……因爲這些其實與他們的努力無關。
褚靈笑着問道：“順帶再猜猜，我是不是隻看了他一個人的？”
前者已經晉升四階，而後者還停在三階……這一架其實沒什麼好打的，只不過小鐵人的倔勁上來了誰也攔不住。
“噗！”
然後他立即沉默下來，想起了好幾年前的稚嫩往事。
“天鞘武器的繼續突破……不取決於我們的‘研究團隊’，而是取決於‘冢鬼’。”
“我同意……”
“項目組的研究結果是‘不能’。”
在苔原冰冷的基地裡，他每日都被夢魘所纏繞。
“大概三年，五年？”負責人無奈說道：“我們不敢保證時間，但我們會盡力的。”
可進入這座庭院之後，冢鬼看着春來觀的光，落在衆人臉上，一切都很溫暖。
……
“在介紹之前，醜話說在前面。”
在潮水散去之後。
“凍湖任務結束，辛苦諸位了。”
只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這座苔原基地裡，齊聚了一羣同樣“妄想”的頂端研究人員，他們追逐着超凡力量可以抵達的極限。
“吱呀——”
都說得這麼明白了，哪裡還能不懂？
羅鈺沉聲道：“我明白。”
許多研究人員，都在基地背後。
今日他又來春來觀，正好穆青陽也在，沈離直接就招呼了上去。
羅鈺是純粹的門外漢。
下一刻，一切恢復如初。
並且投入了鉅額的資金。
腦袋好癢。
天鞘實驗的活性，還有風暴方程，都可以繼續提升。
“……”
“您也知道……邢先生是一個不可用常理度之的鬼才。這些年他成功做到的事情，我們都還沒法理解，譬如解讀陵園古文，再譬如提升‘天鞘活性’……”
負責人老老實實說道：“但是邢先生說‘可以’。”
他問道：“那麼，你們的工作現在是什麼？”
瞞天過海，暗度陳倉。
冢鬼趴在案前，正在酣睡。
風暴釋放不斷重複——
“我無法理解這一切。”負責人誠懇說道：“我只是想辭去‘組長’的職務，成爲研究組的一員。”
他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記憶。
穆青陽和沈離正在“切磋”。
……
“你想辭職？”羅鈺看着負責人。
羅鈺回頭望去。
剩下的材料，可就只剩下一枚彈頭了！
越想越氣，越想越氣。
那些記憶，被什麼力量封印了。
冢鬼被接回了長野。
後來沈離來到春來觀，聽宮紫添油加醋說了一遍“凍湖任務”的細節，只覺得那個恰好從九寧回來的“穆青陽”，運氣忒好，完全搶了自己的位置，如果那個時候自己也在，說不定就能和顧慎一同執行枯籠雪山剿殺，順便把“四階”的瓶頸破掉！
顧南風低眉說道：“所以他去哪裡都可以，他一個人，即是一整個團隊，所行之處，顧家可以重新再建造‘基地’。”
天鞘武器成功研製。
“這是顧慎的提議。”
顧慎下意識說了一句。
“原來穆翼說得沒錯啊，穆青陽這傢伙是真的不嫌累……”
整座封閉實驗場中，幾乎都是它的虛影。
冢鬼怔了怔。
他被帶到了春來觀前。
“演得還行。”
“風暴釋放方程式的深水區代碼，原先一直卡在瓶頸，無法突破。”先前那位天鞘武器的項目負責人，準確來說，此刻他是辭去了組長職務的項目組普通一員。
“很久……大概是多久？”
基地裡的諸人大概就明白了。
由於速度過快。
“嗯。”
顧慎在心底感慨：“說是回九寧區收拾了一趟，但速度也太快了，兩天就回長野了。”
他覺得自己被塵封的記憶，似乎在一點一點復甦。
“正經人……誰寫日記？”
負責人誠懇說道：“【稚童】的成功，將天鞘研究推向了一個確定可行的嶄新領域……如果說邢先生是這個領域的教授，我們大概都只是學生，而且還是幼稚園的那種，目前項目組的初步任務是學會‘識字’，下一步纔是‘理解’邢先生的思路，至於‘復刻’和‘仿寫’，那恐怕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另外一邊，無數鐵片旋轉，與槍桿對撞，擦出星星點點的火光。
“理論上來說，指揮所是長野的，不是顧家的。”
稚童已經用掉了。
顧慎伸出手，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笑着說道：“青穗，冢鬼失憶了，他大概是記不得我們了……你幫忙重新介紹一下？”
冢鬼把這口茶吐了出來。
想起來了。
全都想起來了。
他目瞪口呆看着小姑娘，怒罵道：“李青穗，你不要臉！我什麼時候欠你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