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屍體是……旅者。”
銀狐揹負雙手,神情肅穆,他沉聲道:“這是六百年前,人類族羣在遷移過程之中,分化出來的另外一隻族羣……這些年它們一直在虛空中游蕩,以尋找‘綠洲’爲目的。通過多魯河災境的【門】確認了五洲的存在之後,它們應該在瘋狂尋找五洲的所在。”
多魯河災境的那場戰役影像,在五洲高層已經傳開。
只不過在這些高層看來。
這場戰爭已經結束了……就連最爲強大的那位神座,都被擊殺,保存完整力量的旅者火種,都被女皇陛下丟進熔爐了!
這個族羣已經沒有未來可言,即便真讓它們找到了五洲的所在,又能怎樣?
對於已經結束的一些事情。
他們並沒有繼續追溯的興趣。
“沒想到,這裡竟然有這麼多‘旅者’的屍體,所以它們在接觸五洲之前……就已經接觸到了冥王?“
銀狐自己也有些困惑。
他並不知道,冥王和旅者曾經有過賭約。
白袖也發現了異樣:“這麼多旅者……都死在了這裡,這裡曾經爆發過戰鬥?”
啪!
白袖心念一動。
站在飛艇頂上的雷界行者,打了一個響指。
漆黑乾燥的災厄結界天頂,瞬間有無數雷光縈繞。
最終一道落雷劈砍而下,擊碎了源能艇落點方圓千米的碎雪。
小袖子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場景,落雷擊碎大雪之後,露出地面如蟻潮般密密麻麻的屍體,數量之多,令人髮指。
數不清的旅者,死在了這片陸地之上……它們的血液早已經流淌殆盡,只剩下一具枯殼。
“這是冥王留下的墳冢。”
顧慎神情複雜道:“或許你們猜得是對的,冥王嘗試訓練一隻死人軍團……而這些旅者,就是他所準備的材料。”
在五洲境內,想要組建亡靈大軍,勢必要展開屠戮!
長野,中央城,光明城,源之塔,哪怕是聖城……都絕對不會放任冥王進行這種層面的殺戮。
但如果亡靈大軍的材料,不是五洲人類。
那麼就說得過去了。
“冥王準備用‘旅者’煉製死人軍團?”
銀狐呢喃說道:“這是很久很久之前發生的事情了……所以在這片結界,還真爆發過神戰?”
關於苔原旅者的真相。
即便是三位大將,也並不知情。
在他們眼中,那被女皇擊殺的“旅者”,已經吐出了火種,顯然就是旅者本尊!
所以此刻在銀狐看來,這片災厄結界內的屍體,正好印證了那片空白的歷史……正是因爲和冥王的交手,導致旅者本尊被削弱,才讓女皇陛下如此“輕鬆”地拿到了火種!
“看上去……像是如此。”
顧慎沒有直接把真相點出。
其實銀狐看到的“真相”,已經十分接近了。
因爲旅者本尊的確被“削弱”了……而那枚火種,也確確實實就在女皇陛下的手中。
追溯前因後果,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力氣,都是冥王出的。
在顧慎看來,這些旅者屍體的存在,足以證明一點,那就是旅者和冥王的交易,絕對不止是重返陸地那麼簡單。
冥王想要殺死這些低階生靈,當然十分容易。
可如果沒有旅者點頭。
這麼多的族人,根本就不會來到這裡……作爲一整個族羣的領袖,旅者決定了這些人的生死,如果他不願意,那麼這些人便不會死。
按照這個方向推斷。
幫助冥王煉製亡靈大軍,很可能就是旅者當年簽訂合約中的一點。
地面上有大量的旅者屍體。
但在顧慎眼中……
它們卻不像是戰死的,這些屍體保存地相當完整,像是傳說中陪君王一起殉葬的兵士。
對於“旅者”這隻遊蕩在虛空中的族羣而言。
它們擁有強大的紀律性。
若君主下令,要它們赴死。
它們便會立刻赴死!
“轟隆隆。”
在看清了地面上這些旅者屍體之後,飛艇不再落地,而是保持低空掠行。
那縷漆黑的災厄之線,痕跡十分明顯。
這縷災厄氣息,就像是一根線,牽引着飛艇掠向真相終點,而越過這片殘破陸地的破碎山脈之後,一座巍峨挺立的漆黑雪山,出現在視野之中。
……
……
看到黑色雪山的那一刻,顧慎本就不安的心湖,更加壓抑煩躁,他皺起眉頭,死死盯着這座不止一次出現在自己夢境中的雪山。
銀狐和白袖只是覺察到了顧慎的呼吸有些紊亂,並不知道這個現象出現的真正原因……
顧慎以“冥王”身份,不止一次造訪了黑雪山。
只是在那場夢境之中,他看到了一個被釘在石壁之上,困鎖了許多年的枯老旅者。
也正是通過那場夢境,顧慎無傷解除了天鞘碎片的詛咒……
這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雪。
但卻很有可能會有兩座相同的雪山。
一座在顧慎的夢境中。
另外一座,則是在這裡。
“顧慎,你有什麼發現麼?”
白袖關切地開口詢問,進入災厄結界之後,他隱隱感覺到了一陣壓抑,但雷界行者佔據至高點俯瞰整片破碎大陸,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銀狐也將目光投向顧慎。
顧慎深吸一口氣,鄭重道:“銀狐先生,我們要隨時做好撤退的準備。”
如果黑雪山真是自己夢境中看到的那座。
那麼山上……真的有可能會有一道被困鎖束縛的殘缺身影。
旅者的火種正在北洲熔爐之中。
按理來說,旅者的魂靈也寄居到了冢鬼的身上。
可如果真在黑雪山上遇見了旅者的肉身,意味着什麼?
這個通過不斷進化,已經可以肉身橫渡【舊世界】的族羣,體魄力量極其強大,顧慎沒辦法想象旅者本尊的軀殼能抵達什麼程度,或許這只是一具空殼,但哪怕只有一點意識殘留,所造成的破壞力,都不是這艘飛艇能夠抵抗的。
……
……
苔原區的顧家基地,鵝毛大雪漫天飛舞。
昏黃的燈光下,面色蒼白的男子,伏案睡去,桌案前的那幾位顧家守夜人彼此對視,面面相覷。
“邢雲先生又睡着了……”
一位初來乍到的年輕女子守夜人,見此情況,忍不住戳了戳身旁的同僚,輕聲問道:“風暴方程的第三次進階推演正在關鍵時刻,黑銀實驗室都已經搭建完成了,我們需要叫醒他麼?”
“不必。”
另外一位經驗豐富的中年守夜人沉聲道:“少主吩咐過,邢雲先生若是累了,困了,便讓他好好休息。反正黑銀實驗室已經搭好了,隨時都能開展測試,就讓那些研究員等一等好了。”
“我聽說北洲研究所的大人物也來了,這樣好嗎?”
女子有些忐忑。
中年守夜人搖頭:“誰來了都沒用,我們只需要服從少主的命令就行。”
“也是。”
女子笑了笑,心底踏實了許多,只不過還是有些擔憂:“邢雲先生似乎十分嗜睡呀……我記得他纔剛剛睡醒一小會,怎麼又困了?”
“破譯古文是十分消耗心神的腦力活,你不懂……”
中年守夜人笑道:“當然,我也不懂。咱們就守好邢雲先生,確保他吃飽喝足,神清氣爽。”
守夜人的工作很枯燥,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殊不知,這些零碎的話語,全都飄進了伏案昏睡的男人耳中。
冢鬼睡着了,但又沒完全睡着,正如那位女子守夜人所說,他剛剛纔睡醒,怎麼可能又突然犯困?
只是因爲那股神秘的精神力量又降臨了,他不受控制地被拉入了“夢境”之中。
這種事情,這幾年已經發生了許多次。
他已經逐漸習慣,並且擁有了“抵抗”的能力。
最開始邢雲無法抑制自己的昏睡,只要這股精神力量降臨,無論他身處任何時間地點,三秒之內立刻睡去。
後來。
他開始試着控制自己的意志,不立刻進入這片漩渦。
在一片渾沌之中,他努力和“睏意”拉扯……於是就有了這樣一段能夠聽到外界聲音,但卻無法控制自己行動的“真空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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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種努力終歸是無用的。
那股精神力量太龐大,自己再怎麼掙扎,最終睜開雙眼,依舊會回到那片黑雪山。
回到那具被長矛貫穿胸膛的軀殼之中。
這一次,也不例外。
顧家基地裡的那些閒言碎語,逐漸變得模糊,冢鬼的靈魂變得沉重,最終他緩緩睜開眼睛,果然他回到了那具渾身傷痕,通體血跡的軀殼之中。
長矛和箭羽將他釘在石壁之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冢鬼不知道這具軀殼與自己靈魂之間到底存在着怎樣的聯繫,通過這漫長時間的真實夢境感受,他隱約猜到了這夢境存在的意義……
這具軀殼的“主人”,試圖通過虛無縹緲的精神鏈接,讓自己將這黑雪山的環境看得清楚一些。
或許這是在給自己傳遞訊息。
但這有什麼意義?
這鬼地方大概率在【舊世界】,而他根本就不可能爲了這場夢,去【舊世界】勘探。
真去了,以他的實力,也只有死路一條。
冢鬼把自己的夢境捂得死死的,這夢境裡的畫面,是一個字都不敢往外提。
旅者火種都被丟進熔爐了!
這種鬼事一旦暴露,他很可能也會被女皇丟進熔爐裡!
“又來了。”
冢鬼在心底輕嘆一聲,他不知道這具軀殼主人能不能聽到自己的心聲,如果有得選,他希望這鬼夢不要再來找自己了……
只是。
這一次他看到的場景,與以前不太一樣。
常年死寂的黑雪山,這一次捲起了狂烈的大風,冢鬼懷疑自己是眼花了,因爲他看到了一艘航行在虛空之中,不斷接近的飛艇。
上面還印刻着自己熟悉的北洲編號。
最重要的是……
這具軀殼主人的目力極好,他隔着十多裡,便看到了飛艇之中的熟悉面孔。
“顧……”
“顧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