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掌心的本源之力消散。
整個世界重歸寂靜。
白袖的神情卻依舊有些恍惚。
輸了？
自己就這麼輸了？
剛剛這一戰，他全力攻殺，結果卻被銀狐壓制的毫無還手之力。
“你已經很不錯了。”
銀狐最後拍了拍這位年輕人的肩頭，安慰道：“你逼得我不得不使出第二隻手……已經很多年沒遇見像你這樣驚豔的天才了。”
這句話聽上去像是嘲諷。
但銀狐的話音十分誠懇，因爲這就是事實。
其他層次的封號超凡，他單手便可以隨意蹂躪！
遠天的雲氣擴散開來，天頂有輕微的轟鳴之音，銀狐笑着回頭，喃喃道：“來得還真巧。”
……
……
嗖，嗖！
顧慎剛剛駕駛着微型艇抵達蟬翼城邊緣，便有兩道輕微破空之音響起。
銀狐和白袖瞬現掠至顧慎身前。
“銀狐先生，小袖子。”
顧慎連忙起身，袖口掠出數百枚銀白隕鐵碎片，在空中呼嘯翻飛。
顧慎從船艙之中起身踏出一步，腳底是莽莽雲氣，但踏出之後，無數細碎隕鐵，便嘩啦啦拼湊凝聚在腳下，將他托住。
“顧慎，終於見面了。”
銀狐大將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笑着讚歎：“寶貝不錯。”
“謬讚了。”
顧慎雖是這麼說，但心底卻不禁感慨。
大將的眼光果然毒辣。
隕鐵鐵劍並不是什麼封印物，自己平日裡只是用【鐵王座】簡單駕御，只有長途趕路，或者比拼速度的時候，纔會灌注【真理】。
所以此刻的鐵劍，並沒有超凡力量灌注。
正常人看到，並不會過多留意。
但銀狐偏偏看出來了“隕鐵”的非同尋常。
“我聽紫雨說了……”
銀狐微笑開口：“你來蟬翼城尋我，是爲了修行之事？”
“是。”
顧慎笑了笑，沒有掩蓋：“也是爲了小袖子。”
他這次來北洲，最開始其實是爲了還掉答應慕晚秋的第二個請求。
但既然來了。
那麼就沒有不見白袖的道理。
“別誤會，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
顧慎看到了白袖的困惑目光，連忙解釋笑道：“我就是來看看。”
聽到這。
白袖的神情略微有些複雜，失落大於其他。
他一直期盼着可以和顧慎頂峰相見，然後彼此對決各自施展出最強的底牌，在這一戰中極盡昇華抵達極致。
如今，他終於等到了。
可顧慎來找他並不是爲了對決？
白袖並不是一個喜歡主動約架的性格，他和慕晚秋不一樣。
如果顧慎不想和他打。
那麼他便不會要求顧慎和自己打。
銀狐大將瞥了眼白袖的神色，心底便清楚了大概。
他笑着開口：“不管怎樣，來看看也好，來修行也罷，都得在蟬翼城住一段時間……你們隨我來。”
銀狐展開領域。
顧慎沒有抵抗。
風聲呼嘯晃盪，下一刻，三人重新回到了巨壁之上，這裡距離傘之防線極近，【舊世界】吹拂而來的大雪不斷衝擊城牆，短短數秒，顧慎的長髮便被染上了一層白色。
“我帶着白袖，在巨壁之上靜坐了好幾周。”
銀狐站在兩位年輕人中間，他伸出雙手，輕輕搭在顧慎和白袖的肩頭，同時擡起下巴努了努。
“喏。這個地方正對着【舊世界】，虛無縹緲，空空蕩蕩。”
顧慎眨了眨眼：“所以？”
“這裡很適合心境修行。如果你不遠萬里，來蟬翼城一趟，是爲了得到我的指點，那麼我最擅長的便是這個。”
“許多超凡者認爲心境修行並不重要，但其實並非如此。”
銀狐溫聲說道：“心境越平靜，修行效率越高。坐在這巨壁之上，對望【舊世界】入定，可以極大的提高修行效率……”
心境修行，是銀狐最擅長的領域。
但其實這也是顧慎最擅長的領域。
但顧慎沒有打斷，而是安安靜靜聽着。
他對三位大將，都保持着相當高程度的尊重。
按照他走訪兩位神座得到的信息來看，銀狐白蜥鏽骨，成功以凡俗之身，觸碰到了“本源”的存在。
對於這樣的存在。
顧慎心懷崇高敬意，因爲他知道，如果自己沒有“冥王火種”，不知道多久才能接觸到所謂的“本源”，甚至有可能花費一輩子時間，也無法抵達如今三大將的高度。
“我聽白袖說，你很多年前，就抵達了‘心流’。”
銀狐笑着開口：“所以這座巨壁，對你而言只是尋常的一處修行場所，即便你沒有坐在這裡，也可以隨時入定。”
“不錯。”
顧慎點了點頭，他沒有謙虛，而是認真說道：“關於心境修行，我也頗有心得。”
銀狐柔聲道：“既然你早就抵達了‘心流’，那麼你一定知道……再往上的層次是什麼。”
“一心多用，不斷分化，永無止境。”
顧慎也是聽阿弗說了熔鐵與工匠之神的事情，才知道心境修行這條道路的終點，是這個樣子的。
“不錯。能夠入靜，只是心境修行的開始，真正的困難，其實是與自己內心進行搏鬥。”
“心境修行，無需敵人。”
“自己，便是最大的敵人！”
銀狐雙手按在兩個年輕人的肩頭，他緩緩坐下，無形的充沛力量降臨在顧慎白袖肩頭，這股力量很強大，但並不霸道。
兩個年輕人便也只能坐下。
“正所謂……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銀狐笑着眯起雙眼，他面朝【舊世界】吹拂而來的勁雪，整個人都變得安定起來。
“真正的修行，從來也不是爲了追逐什麼人，只是爲了挑戰過去的自己。”
銀狐的聲音如春風一般。
在這一刻，顧慎驚奇地發現，這位大將的靈魂彷彿變得虛無縹緲起來，在自己的精神感應之中……甚至徹底消失！
這是何等恐怖的事情？
自己如今的“熾火感應”，竟然無法覺察到銀狐的存在！
這也就意味着……
如果銀狐動用這種精神隱匿法門，接近自己，那麼必定可以搶先出手，發出致命的一擊！
“心境修行沒有終點，但也有終點。”
銀狐溫和說道：“這所謂的終點，就是你能否放下心中的執着，去面對真實的自己。”
他望向白袖。
這些話，其實就是說給白袖聽的。
白袖原先有所波動的心境，此刻緩緩平復下來，他順應着銀狐的話音指導，進入了入靜狀態之中。
銀狐的話語沒有殺傷力，但卻蘊含了強大的精神力量。
他在認真指導兩位年輕人入定。
“嗯？”
但一轉頭，銀狐發現了不對。
他看到了一雙毫無睏倦之意的眼睛。
“小顧，我知道你精神強大……但不要抵抗……”
銀狐笑着開口：“順應我的聲音引召，進入‘入定’狀態，對你大有裨益。”
“我沒有抵抗。”
顧慎有些許尷尬，他坦誠說道：“您說得很好，我很贊同，只是……我現在就處於入靜狀態。”
“？？？”
銀狐臉上的笑容短暫僵硬了一秒。
他仔細凝視顧慎的精神，喃喃開口：“你已經晉入一心多用的境界了？”
心境修行，一步一天塹。
白袖這般驚豔的天才，到如今才堪堪修行到“心流”，便可窺一斑。
至於一心二用，難度比“心流”更高！
這一步門檻，當初也困住了銀狐很久……
“是。”
顧慎想了想，老實說道：“我也不知怎麼的，所謂的心境修行對我而言，一直都沒有門檻。”
銀狐的神情十分精彩。
“你的心流最多可以分化幾股？”
銀狐看着這位年輕後輩，心中除了感慨，更多的是好奇。
他想知道，顧慎的極限在哪。
“我也不清楚……”
顧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心境修行真正取得突破，其實是在冰海向死而生的那幾年，他一心多用，參悟長生術，修行呼吸法，轉化生機之火，拓展淨土花圃。
粗略一算，這可能是一心四用。
但顧慎覺得，這並不是自己的極限。
“我懂了。”
銀狐吐出這三個字。
下一刻。
他鬆開按住白袖肩頭的那隻左手，對準遠處輕輕招了招。
顧慎眯起雙眼。
他注意到，輕招的那一下，銀狐左手被無數漆黑力量纏繞。
這就是本源的力量？
傘之防線的光線些許變動，彷彿有什麼東西被牽扯拽動，轟隆隆的震顫聲音降臨在巨壁上空，無數風雪被銀狐的本源力量拽到了巨壁之前，不斷撞擊，向內坍塌，最終凝聚成一枚直徑足足有十米的巨大雪球！
“在保證本尊‘精神入定’的情況下，用你心流分化出來的精神，去接住它。”
銀狐道：“如果你承受不住，就對我說。”
說罷。
他鬆開手。
顧慎毫不猶豫，掠出一縷精神，他的眉心熾火徹底點燃。
轟——
巨大雪球僅僅下墜了不到一米，便被顧慎的精神託舉而住，這並不只是簡單的雪球，顧慎能夠感受到銀狐在其中蘊含的強大精神力量，爲了確保這縷分化而出的精神質量，銀狐大將也在雪球之中注入了屬於自己的意志。
所以，這不僅僅是一場測試，更是一場比試！
坐鎮西北邊陲的銀狐大將，見到天賦異稟的新人，心中按捺不住，親自上陣。
他早就晉入“心流狀態”，最巔峰的時期，可以一口氣分化出七縷精神！
藉着這個機會，銀狐想看看顧慎的極限，更想看看自己如今的“心流”狀態，是否具備巔峰之年的狀態！
見顧慎輕鬆接住了第一枚雪球。
銀狐神色輕鬆，立刻揮手。
本源之力再度發動——
“轟隆隆！”
第二枚雪球，被他引召而來，再度鬆開。
仍然是下墜不到一米就被接住。
銀狐輕輕咦了一聲。
此刻顧慎動用的是“第三心流之力”，這已經是自己原先預期之中的極限，但仔細看去，顧慎神情沒有波動，雖然沒有先前那麼輕鬆，但卻一聲不吭，顯然還遠沒有抵達極限。
銀狐再度加碼，這一次，他搓了一枚直徑二十米的巨大雪球！
灌注的精神力也翻倍！
心境修行，越往後面越是困難，想要試試顧慎能分化出多少心流之力，就需要不斷給顧慎施加壓力！
但……結果還是沒有變化，這枚雪球還是被顧慎以精神力接住。
第四心流之力！
顧慎臉上的神情出現了變化，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滲出了汗水，脊背的大裁決官黑袍也被打溼。
眉心的熾火劇烈顫抖着。
這就是“吃力”的體現。
“應該快到極限了……”
不知爲何，看到這裡，銀狐心底稍稍鬆了口氣。
這個年輕人，在心境修行上的天賦，實在高得驚人，如此年輕，竟然覺醒了四縷心流之力！
但下一刻，銀狐臉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因爲顧慎眉心的火焰，在搖曳震顫了數秒之後，恢復了穩定，熱霧蒸騰之下，他整個人的呼吸恢復了平穩，彷彿剛剛的極限狀態根本就不存在，或者說……已經被打破了。
“這是，臨陣突破了？”
銀狐不敢置信，他再度抓來規模不遜色前者的第五枚雪球。
下墜——
接住！
顧慎無比穩定地接住了這第五枚巨大雪球，這便意味着顧慎開闢出了屬於自己的“第五心流之力”，而恐怖的是，剛剛的“景象”再一次出現，呼吸急促，熾火顫抖，而數秒之後，一切歸於平靜。
銀狐神情宛如見鬼一般，他忽然想起了先前顧慎所說的話。
在心境修行這件事情上，顧慎從來沒有遇見過瓶頸。
“臨時開闢出第五心流之力，說明顧慎的精神足夠強大，可即便是再強大的天才，也不可能接連破境……”
銀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不失態。
他神情複雜地再度抓握，以本源之力凝聚出第六枚雪球，而這一次，他也沒有絲毫退讓，將自己強大的精神意志注入在雪球之中。
這第六枚雪球，相當於是前面五枚加在一起！
這次，銀狐的額頭開始滲出汗水。
心境修行的極限，是要看狀態的……他如今已經不再是當年那麼巔峰了，施展出第六縷心流之力，便已經有些吃力。
不過，按照這個情況來看，第七心流也可以動用。
“轟隆隆隆——”
伴隨着巨大的轟鳴，整座巨壁上空都被這枚漆黑雪球所籠罩，銀狐鬆開手掌的那一刻，顧慎額頭也鼓起青筋。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劇烈的精神壓力。
心境修行的破境感覺，就像是自己的腦域產生了分化。
此刻，顧慎眉心熾火劇烈顫抖着——
他強行讓自己分出第六縷精神，將那枚無比巨大的雪球接住！
但，這實在太沉，太沉！
更要命的是，顧慎和銀狐大將的精神意志撞在一起，即便後者已經控制了自己的精神力量，儘量不傷害到顧慎，但在這強大的負荷之下，顧慎無法維持“第六心流”的運轉狀態。
顧慎睜開雙眼，看着那因爲劇烈對撞而破碎的巨大雪球。
無數碎雪沖刷巨壁城牆。
他彷彿坐在了雪崩的洪流之中。
顧慎遺憾地嘆了口氣。
“可惜，第六心流之力……凝聚失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