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戰浴血(20)



日軍戰機低空掠過,飛行員目力驚人,高速飛行中見步兵同伴朝着飛機又是叫喊又是揮手的,馬上明白了啥意思。飛行員操縱戰機盤旋了一圈後,機頭對準一片山林猛撲下去,機載機槍狂吼起來,就見山林中一片樹幹和枝葉的碎片騰空而起。緊接着,機肚子上掛着的航空炸彈怪吼着落地,巨響中一團烈火騰空而起。隨後飛行員將機身拉平,後部機槍手打開保險後,下面飛速掠過的樹林狂掃機槍。

飛行員正暗自得意,忽然聽見後面的同僚發出一句感嘆:“我的天!這是人類嗎?”

飛行員忍不住好奇,問:“什麼情況?”

“目測寬度,十米!一個一個的全跳過去了!”

“什麼?”

“一道峽谷!寬度,目測十米!一個一個的全跳過去了!”

通訊器材好像有問題了,飛行員問:“是跳下去了還是跳過去了?”

“跳過去了!跳過去了!”

飛行員猛打方向,幾乎將同僚甩下飛機,機槍手抱怨道:“見鬼!飯田君!你瘋了嗎?”

飛行員飯田道:“沒瘋!很正常!山口君,你向我提供了重要情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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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機兜了個大圈子,機頭對準了機槍手山口剛剛所說的那條目視寬度十米的峽谷。飯田將附近的山林圈定在準星中,扣動了機槍發射鍵。然而機槍卻沒有正常開火!飯田狠狠咒罵着軍工生產的殘次品,停止了俯衝動作,對後面的山口大吼:“山口君!無論如何!讓那些在你眼裡不是人類的生物通通見鬼去!”

山口應了一聲,在戰機掠過目標森林時向下潑灑彈藥。爲了方便尋找和消滅目標,也因爲實在沒有理由相信原住民抵抗力量有防空武器,戰機此時屬於超低空飛行。山口正不亦樂乎的掃射,忽然第六感開始報警,山口沒明白髮生了什麼,腦袋猛地捱了那麼一下子。

飯田聽尾部機槍不再射擊,問:“山口君?怎麼了?爲什麼不開槍?”他努力扭過頭,就見山口歪着腦袋,整個人已經軟塌塌的了。再一細看,血已經染紅了山口的半張臉!搞什麼名堂?戰機速度如此之快,難道能用步兵武器擊中飛機上的人?不會是遭遇了飛鳥吧?飯田無論如何不敢相信他的同僚已被子彈爆頭。山口曾懷疑山林中的對手是不是人類。想到此處,飯田開始冒冷汗,再耽擱下去鬼知道自己會不會也被爆頭!他不敢久留了,操縱戰機朝機場飛去。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彎弓射鵰的高手!我,不射大雕射鐵鳥!一樣中!”林中,藍旗屯一個蒙古獵戶在機槍打出的碎末還未落下時說了這樣一句話。他拉動三八槍的槍栓,一枚彈殼在脆響中躍出槍膛。

“莫日根!你還真是人如其名啊!打得真他娘準!你不要命啦你?”躲在附近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的博西勒嘶吼着。阿克敦趕緊提醒他:“別喊!還嫌鬼子的鐵鳥打咱打得不夠準?你瞅瞅必勒格呀!”

博西勒和莫日根這纔想起身邊的同伴,莫日根跑向他的蒙族夥伴,博西勒不管不顧地向四周吼着:“都沒事吧?啊?沒事吧?吱一聲啊?”

必勒格被機載機槍命中了,右臂被硬生生打斷,斷臂暫時還沒找到。必勒格疼得臉色煞白,見到莫日根湊了過來,必勒格用左手拽住莫日根的衣領,央求道:“莫日根!兄弟!找回我的右臂呀!幫我接上!幫我接上!沒了右手我還怎麼殺日本人!我還怎麼打獵!兄弟我求你啦!你視力好!幫我找找!納穆去找啦可沒找到!”

莫日根面對好友接連不斷的央求,心痛的不知如何回話,好友的樣子慘不忍睹,真難以想象!小時候一起在山林中狩獵,可曾想過其中的某人將在以後面對這樣的痛苦和絕望?

莫日根眼見好友的傷口噴出越來越多的鮮血,阿克敦想盡辦法也無法止住泉涌般的血。必勒格的臉色越來越白,聲音越來越微弱。莫日根終於想到他該說什

麼,他對他的朋友說:“必勒格,以後我是你的右手!好兄弟,我是你的右手!我去殺更多的日本人!等趕走了日本人,你也接上了你的胳膊,咱們再一起去打獵!”

必勒格好像不疼了,人也安詳了許多。他放開左手,說:“我先回歸騰格里了,莫日根,好兄弟……阿克敦……你也保重……”

必勒格停止了呼吸,莫日根看向天空,想要找到好友飛往騰格里的靈魂。

日本戰機離開了,日本步兵暫時追不到這裡。這一次獵人們有時間收殮死於日軍戰機轟炸掃射的一部分同伴的遺體。剛纔跑得太散,情況又那麼緊急,所以收屍的過程一直持續到日頭偏西。好在終於結束了。

關老爺子看着擺成一排的三十九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死者旁邊擺着死者生前用過的狩獵工具。三十九條人命啊,峽谷那頭又有多少具藍旗屯同鄉的屍體?關老爺子已經不忍計算了。這是他們必須付出的代價,並且這個代價還沒有付完。最終,收屍的人也會戰死在黑匣子山中。

可他們終歸是反抗中戰死的,總好過窩窩囊囊的死,更好過窩窩囊囊的活!想到以往那麼多年的忍讓,可說偷生,死於反抗,最後天當被子地當牀,灑脫的躺個“大”字,讓自己殷紅的鮮血灑在故鄉的土地上,而不是苟且偷生後客死他鄉,痛快!值當!

關老爺子喃喃的念道:“戰死的滿人,化爲海東青;戰死的蒙人,迴歸騰格里。我和你們一樣,認定我們此生最好的歸宿是戰死。不再感覺愧對祖先,不再自認對不起中華。今天,戰死的巴圖魯們,藍旗屯的兄弟們、孩子們,到了那邊見到列祖列宗就講一講,咱們沒丟中華民族的臉。先走一步的兄弟們,孩子們,我們隨後就到。”

同一片夜空下,赫庫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身邊一個獵人忽然嘶吼道:“瑪!訥!”

緊接着是一羣人在嘶吼,嘶吼中夾雜着哭腔。

“阿霞!”

“媳婦!”

“我的孩子!”

……

日軍還是找到了紅旗溝老弱婦孺的藏身點,這不是巧合,不是歪打正着,日軍本身發動的就是拉網掃蕩,所有進山的通道都有日軍部隊經過。既然如此,藏得再嚴密,再有看起來不易逾越的天塹,日軍還是會出現。

留守的獵人們做了悲壯的抵抗,終歸不是現代化軍隊的對手。日軍有屠殺平民泄憤的習慣。既然山中的一些原住民村落集體反抗皇軍,那麼就讓他們付出代價!殺不死反抗者,就殺死沒有反抗能力的老弱婦孺!

“爲啥要反抗呢?爲啥要反抗呢?”赫庫魯呆坐在地上,自顧自說着,赫庫魯的兒子和大孫子哭着回答:“爲啥?爲報仇!”

赫庫魯怒喝道:“那就擦乾你們臉上的貓尿!阿布!博爾童!都把貓尿擦乾淨!還有紅旗溝的爺們兒!都把臉上的貓尿擦乾淨!”

傷心欲絕的赫庫魯也許沒有意識到,他也是淚流滿面。

獵人們停止了哭嚎,霎那間此地恢復了平靜,無形的殺氣卻彷彿越來越濃重。赫庫魯凝視着慘不忍睹的屠殺現場,許久許久,似乎要把這番慘景永遠刻在腦海裡。獵人們無一例外也是這樣。

“反抗,沒有錯!不要以爲我們的反抗害死了我們的至親!親友們不是被我們害死的,被誰害死的?”

“鬼子!”獵人們齊聲吼道。

“孩子們!永遠記住!咱們就算待在家裡啥也不做,鬼子照樣會把我們送進地獄!也許我們能活着!卻是生不如死!我!赫庫魯!幾十年前就見識過日本人的兇殘!你們此前沒有哪一個人比我更仇恨日本人!我赫庫魯的阿瑪,就死在庚子國難之中!被日本人殺死的!現在,你們這些年輕人,和我一樣仇恨日本人了。雖然沒有哪個人希望面對今天這樣的局面。可是……沒辦法!日本人來到黑匣子山,就是要蹂躪我們的身體,

踐踏我們的尊嚴。不抵抗,照樣會被剝奪一切!”

赫庫魯的眼淚再次流出,不管怎樣,他都無法阻止自己流淚。他擦乾淚水,新的淚水馬上又打溼了他滿是皺紋飽經滄桑的臉。

又過了許久,圓月當空了。赫庫魯才重新站起來,他沒有眼淚了,他流乾了他所有的眼淚,他確信他以後都不會再流淚。

他說:“紅旗溝的爺們兒們!別傷心難過了!有傷心難過的時間,不如去多殺幾個鬼子!親友們先走一步,咱們,隨後就到!我們終會團聚的,對不對?團聚之前,獵取更多日本人的頭顱吧!”

同一片夜空下,經歷一天追剿作戰的日軍士兵終於得到片刻安寧。疲憊不堪的士兵們毫無軍容的走回山外的臨時營地。各級參謀軍官和文書都在抓緊時間清點武器損耗、人員傷亡。日軍旅團長終於等來了統計人員傷亡的報告。看着寫滿兩張紙的陣亡人員名單,旅團長的面目越來越猙獰。兩個隸屬甲類師團的主力步兵聯隊,並沒有與敵正規軍作戰,對手不過是一羣獵人,未開化的野蠻人,僅一天居然有這麼多人員陣亡!這還沒算上之前的戰鬥陣亡人數呢。上級指揮機關此時正等待該旅團的戰報,叫旅團長怎麼寫?

旅團長掃視一番指揮部人員,最終對一個戴眼鏡的軍官說:“中野君,你來擬寫戰報吧。”

中野實在拿捏不定,沒有馬上應答,求援似的看向他的同僚們,平時一起豪飲時好像十分講義氣的同僚們此時卻在裝聾作啞。中野再看向旅團長時,發現旅團長正自不耐煩。中野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按照領導的意思來了。戰報畢竟是戰報,爲了掩蓋自己的無能,爲了顯示大日本帝國軍的神勇,戰報上提到傷亡人數時最好別按照實際的來!否則大家都沒面子。

旅團長將閒雜人等轟出了指揮部,只留下參謀長一人,他對參謀長說:“看來,用招降傳單摧毀原住民的反抗,顯然是我的異想天開。”

參謀長搖頭苦笑:“用了那麼多紙張恐怕都沒有可能爲那幫野蠻未開化的原住民解決廁紙問題。旅團長閣下,卑職的話粗了些,您別介意。”

旅團長表示理解,道:“這些野蠻人,確實不能指望他們會因爲咱們上頭印製了那麼多滿洲國招降傳單而選擇投降。聽前線士兵說,傳單像櫻花落地般紛紛而下,原住民的子彈和箭雨扔像蝗蟲一樣劈頭蓋臉的打來。”

參謀長的苦笑更濃:“溥儀那個窩囊廢,不是皇帝麼?怎麼皇帝連自己的族人都統領不了?那傢伙還煞有介事想下旨招降。卑職曾試着用官長們的思維考慮問題,若是帝國軍扶持的滿洲軍裡能有原住民這樣的戰士存在自是好事。可惜,這場戰鬥進行到現在,卑職覺得那不過是南柯一夢罷了。”

旅團長兀自斟一杯清酒飲了,一陣可怕的沉默過後,旅團長道:“按照今天這種打法繼續下去,我們的傷亡會越來越大,讓航空兵和炮兵準備糜爛性毒氣彈吧。寧可讓黑匣子山從此寸草不生,也決不讓野蠻的原住民繼續囂張下去!滿洲軍確實不需要廢物,可那幫原住民的可怕戰鬥力怕是真的不會爲帝國所用了!”

參謀長點點頭,說:“那些原住民在山中奔跑,健步如飛,滑的像泥鰍魚一樣,糜爛性毒氣確實是消滅他們最便捷最有效的方法。只是,宮本那傢伙恐怕會對此有微詞,他自認武士應該與敵當面決鬥一決雌雄,事後他若說我們用毒氣取勝,勝之不武,我們都會沒面子的。”

旅團長輕哼一聲,滿臉的不屑:“那個公子哥少爺算什麼武士?要我看,他就沒把農家出身的普通士兵當一回事!很明顯,他那種面對面一決雌雄的打法,已經讓他的聯隊陣亡了四百餘官兵!加起來將近一個大隊了!我的參謀長,放心吧,我們按照我們的打法去粉碎原住民的抵抗沒有什麼不對。既然那些野蠻的原住民不接受我們的大東亞共榮思想,那就送他們下地獄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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