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鮑里斯醒來後,瓦西里向鮑里斯介紹了崔俊熙和一衆抗聯戰士。相比之瓦西里,鮑里斯更狂暴些,他瞪着一雙眼睛問:“剛纔是誰偷襲我?”
瓦西里笑着說:“算了,鮑里斯同志,一切都是誤會。”
大熊叫瓦西里,大猩猩叫鮑里斯,不過根據最初印象,大熊還是大熊,大猩猩還是大猩猩。瓦西里感覺不對勁,就跟崔俊熙說:“崔,我雖然不懂漢語,可我認爲中國同志叫錯了我和鮑里斯的名字。”
崔俊熙忍着樂,說:“瓦西里同志,您多慮了,俄語和漢語在習慣上有諸多相同的地方。在俄羅斯,朋友稱呼彼此時往往用暱稱,比如保爾可被喚作保夫盧沙。中國人亦有此習慣,大熊和大猩猩,是中國同志依照他們的語言習慣,爲您和鮑里斯同志準備的暱稱。”
走在一旁的宋子豪問崔俊熙:“崔二毛子,你又胡咧咧啥呢?”
崔俊熙回答:“在給大熊同志介紹中國的習俗。”
兩方語言不通,翻譯只好夾在中間哭笑不得。崔俊熙唯一能做的是小心謹慎,別讓兩方雖是盟友卻有底火的問題青年們打起來,事兒還沒辦先起內訌,看笑話的就是日本鬼子了。
崔俊熙對大熊和大猩猩說:“我和88旅的一些戰友比你們早幾天空降,我們的任務是在紅軍大部隊展開遠東攻勢前後,收攏滿州境內的中國抵抗武裝,對敵人進行偵察和襲擾。只是,我沒想到鳳縣和柳縣的日軍力量如此強大,在遠東戰役發起前,有一個滿編的日軍師團進駐了該地區。”
大熊說:“我們之前獲知的情報是柳縣和鳳縣兩地日軍數量極少,只有小規模的守備部隊,再就是僞滿軍隊。誰知誤差竟然這麼大,感覺日軍真的是越打越多。對了,你們這些先遣隊員不該攜帶電臺嗎?”
崔俊熙說:“我跳傘時氣象條件不好,幾乎落在了日本兵營,讓日軍追殺了好一陣,電臺在轉移過程中被打壞了。”
大熊說:“要是沒有這個意外,現在的麻煩就不會這麼大了。”
崔俊熙說:“戰爭中一切皆有可能,這就是運氣。我落地後沒多久,日軍大部隊開進柳縣、鳳縣兩地,加緊構築防禦工事,妄圖利用柳縣的山區和鳳縣的河網,遲滯我們主力兵團的攻勢。另外,他們徵集了鳳縣大部分青壯勞力,不分男女,在工地上做苦工。我想,如果622團打到了鳳縣地界,日軍一定會將這些無辜的中國人當作人質。”
大猩猩說:“這真歹毒,我真同情那些中國人。”
崔俊熙說:“所以,我很希望你們能爲我們提供幫助,嘗試一下,能否救出被日軍扣爲人質的中國人。”
大熊和大猩猩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
中國人也停住了腳步。
唐龍凱、宋子豪、張巖、端木雪、劉皮實等人看着大熊和大猩猩,大熊和大猩猩則避開了這些中國戰士的目光。
宋子豪說:“我就知道,老毛子能管中國人的死活?”
崔俊熙對大熊和大猩猩說:“同志,我們好不容易消滅了德國法西斯,又不顧鞍馬勞頓,不遠萬里來到中國,不就是爲了解放仍在法西斯鐵蹄下痛苦掙扎的中國人民嗎?”
大熊猶猶豫豫地:“沒有錯,是的,可是,崔,我們有我們的任務,622團的任務是以迅猛的動作穿插至松花江沿岸的鳳縣,奪取渡口,架設浮橋,讓主力兵團順利過江。對那些中國老百姓,我真的很同情他們,可我們的任務是打仗,消滅日本鬼子,不是解救人質。”
崔俊熙說:“可你們有沒有想過,那些中國老百姓是要被日本人作爲擋箭牌的!哪怕日本人不拿他們作擋箭牌,也會在戰鬥之前殺害他們!那樣的話,等咱們的坦克打到這裡,會碾壓日本人的軀體,同樣也會碾壓中國人的軀體啊!日本人是我們的敵人,中國人不是啊!”
大猩猩說:“崔,中國人是我們的盟友,我們明白。可這就是戰爭,我們是軍人,軍人有任務不能不去完成。我們確實很想幫助這些不幸的中國人,很遺憾,我們註定都要在這場法西斯強加給我們的戰爭中失去很多。在莫斯科,在布達佩斯,在柏林,都死了很多人。我也曾爲我救不了那麼多人而彷徨苦悶,後來我明白了,想救更多的人,就不折不扣完成任務,儘早打贏這場該死的戰爭。”
崔俊熙說:“這場戰爭結束了,一座縣
城的青壯年都死光了,那麼我們打贏了這場該死的戰爭又能怎樣?”
大熊和大猩猩沉默了,崔俊熙看看他的中國夥伴,又對兩名蘇聯軍人說:“俄羅斯民族的苦難已經過去了,中華民族和朝鮮民族的傷口都還在流血。同志們,咱們是工農紅軍,怎能坐視毫無人性的暴行在人間發生?是的,此時此刻受苦受難的並不是你們的同胞,但他們好多也是無產階級,是將來世界無產階級大革命的有力支持者啊!我們能在這種時候拋棄他們嗎?”
大熊和大猩猩沉默着,緊皺眉頭做着激烈的內心掙扎。終於,大熊咬着牙說:“真是見鬼了!好吧,崔,你說的對!”
大猩猩說:“咱們這就回去,把崔所反映的情況彙報給邦達列夫上校。我不敢說上校會因爲崔提到的原因而更改作戰計劃,但我認爲,我們跟上校至少有得商量。”
阿列克謝·邦達列夫上校,622團團長,是一個來自頓河草原的哥薩克,留着有特點的八字鬍。相對於他的俄羅斯同胞,他並不高大,卻透着精明強幹的勁頭。
阿列克謝的這些特點,是大熊和大猩猩介紹給抗聯指戰員的。不過當唐龍凱、宋子豪、張巖、端木雪等抗聯幹部見到阿列克謝本人時,只覺得這人的樣子很憔悴,很像一個幾天幾夜沒睡覺的重度失眠症患者。
事實上,阿列克謝真的已經幾天幾夜沒閤眼了。他的622團作爲集團軍的前衛團,屬於加強團編制,下轄五個步兵營、一個綜合工兵營、一個自走火箭炮營、一個混成炮兵營和兩個坦克營,團指與蘇聯遠東空軍和集團軍屬炮兵羣直接連線,可隨時呼叫遠程重火力支援。應該說,622團是一個渾身長刺的戰爭機器羣,擁有絕對強大的威力。可是現在,他們被日軍鍋島師團擋在柳縣山區以外,數次攻擊不得奏效,每每到了晚上還要應對日軍不同規模、多個方向的猛烈夜襲。別看抗聯一路上看見不少被622團打殘的士氣低落的傷兵往南邊撤,622團自身的壓力也是不言而喻的。622團對柳縣久攻不下,師長拉瓦耶夫同志早已失去耐性,數次在電話裡將阿列克謝罵的狗血噴頭。俄羅斯人的火爆脾氣是出了名的,對作戰不力的軍官,那是說斃就斃,一點不帶含糊的。
綜上所述,阿列克謝就算是個沾枕頭就着的超級心大的人,也得重度失眠。
抗聯幹部見到阿列克謝時,阿列克謝剛剛得知,再過三十六個小時,全集團軍的重裝部隊都要開到柳縣。到那時他要再攻不下柳縣,那就說不過去了,保不齊隨野戰部隊一起行動的內務部軍官直接賞給他一粒鐵花生。可眼下的戰況,就算再多給他三十六小時,他也夠嗆拿下柳縣。他能怎麼辦呢?總不能親自抄着波波莎跟戰士們一起往日本人的火網上撞吧,要是那樣有用的話,他早就做了,還能等到現在?
阿列克謝沒個好脾氣,見到與他相比可謂破衣爛衫的抗聯同志,直接命令:“阿爾扎耶夫同志,麻煩你給他們發一些馬肉罐頭,再分一些列巴,他們中有受傷的就送到衛生隊去。看看他們一個個的叫花子樣兒!”
他這麼說,就連崔俊熙也不爽了,因爲這麼多天下來,他同樣破衣爛衫一副叫花子樣兒。
崔俊熙說:“上校同志,我們不是叫花子,這些中國同志是柳縣、鳳縣兩地的抗聯軍人,我是紅軍遠東88旅少尉副排長。”
阿列克謝又看了看團指裡一羣在形象上實在與叫花子沒區別的所謂軍人,再說話時至少多了幾分客氣:“我們準備十小時後再次發動進攻,你們留在這裡等大部隊,讓你們受傷的人儘快去衛生隊。我們大部隊裡有88旅的人。你們一定很餓,先吃些東西。”
對於吃,這些人是不會客氣的,他們確實很餓。當然,列巴絕不適合他們的口味,只不過餓極了,在他們嘴裡嚼得不可口的列巴也讓他們全給消滅了。
吃飯的時候,崔俊熙用心聽阿列克謝與一干軍官和參謀在沙盤上研究戰局,商量火力調配,安排進攻路線,部署預備隊,對步兵分隊、坦克分隊和炮兵分隊進行統一調度。聽着聽着,崔俊熙不由湊了過去。
阿列克謝注意到崔俊熙,可能是出於對客軍的客氣,他問:“崔,關於即將展開的攻擊,你怎麼看?”
崔俊熙:“硬打絕不是辦法,和我在一起的抗聯同志常年在柳縣、鳳縣兩地打游擊,知道很多條秘密小徑,他們可以輕
鬆穿過日軍防區。哪怕上校同志想看看松花江,他們也敢保證在兩天之內實現上校同志的願望。”
阿列克謝不由雙眼一亮:“那麼,他們有沒有把握讓相當一部分人滲透到日軍防區再來個中心開花?”
通過這麼多天的協同作戰,崔俊熙已對這支抗聯隊伍擁有了極大的信心。他肯定地回答:“完全可以!他們早多少年前就瞭解柳縣山區,可以說他們就是在柳縣日軍防線上與日軍作戰。他們只是沒有好武器,如果他們有好武器,早多少年前就會對柳縣山區日軍防線進行滲透、破襲了。”
阿列克謝對他的部下們說:“同志們,看來我們沒必要採取強攻了。”
崔俊熙看了眼他的中國夥伴,宋子豪低聲說:“崔二毛子,趕緊跟老毛子團長說鳳縣的事啊!”
崔俊熙朝他亮出表示勝利的“V”字形手勢,對阿列克謝說:“但是,上校同志,抗聯同志們有個請求,他們希望得到上校同志的幫助。”
阿列克謝豪爽地表示:“只要中國同志能幫助我們在規定時限到來之前打下柳縣,他們有什麼請求我都答應,當然,是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
崔俊熙感覺大有希望,便說:“上校同志,這絕不違反原則。這些抗聯同志,大部分是鳳縣本鄉本土的子弟。前段時間他們的父老兄弟姐妹被日軍強行徵召去構築防禦陣地,被虐待致死的人很多很多,如今那些百姓更可能已被日軍扣爲人質,若紅軍過柳縣後強攻鳳縣,那些百姓的生命將得不到保障。所以,他們希望上校同志能夠撥出一部分兵力,和他們一起先期滲透到鳳縣,把那些老百姓解救出來。到那時,打下柳縣的622團,面對地形一馬平川的鳳縣,全力一攻,解放鳳縣指日可待。”
阿列克謝輕輕撫摸他的八字鬍,對照沙盤想了又想,說:“偏師冒進,遠離主力,太冒險了,柳縣與鳳縣毗鄰,可鳳縣的預計作戰地點距離柳縣山區南側就足有三十公里,真遇上什麼麻煩,就是大麻煩。”
崔俊熙說:“上校同志,爲了解救那些無辜百姓,我想我們值得冒險。”他說着,衝同在團指開會的大熊和大猩猩使了眼色。
事實證明,大熊和大猩猩很仗義,他倆表示:“偵察連願意攬下這個任務,協助中國同志解救鳳縣百姓。”
表示完了,大熊特意朝端木雪擠擠眼睛。這樣一來,他們兩人爲啥這麼仗義,原因昭然若揭。端木雪忍不住臉紅,劉皮實很護着乾孃,再度對大熊怒目而視。大熊對劉皮實的目光毫不在意,重新板起臉來只因爲團長同志也正在看他。
許久,阿列克謝終於說:“瓦西里同志,我再給偵察連加強迫擊炮排和反坦克排各一個,並授權你們直接連線集團軍炮兵和空中力量,戰鬥中可隨時呼叫重火力支援。你們這次不光要救人,還要儘量將日軍鳳縣北部防線搞亂,不要求你們全殲日軍,只要逼迫日軍向南轉移就行。這樣,人質安全也有保障。之後,你們就地固守待援,團主力打下柳縣後,將盡快與你們會合。”
大熊和大猩猩授命後,朝阿列克謝敬禮後大步流星走出團指準備去了,把軍人的幹練作風表現得淋漓盡致。反倒是最急於救人的一羣人,由於不懂俄語,還愣在那裡。崔俊熙對抗聯指戰員說:“鳳縣鄉親有救了!阿列克謝同志答應派兵配合咱們,由咱們帶領紅軍部隊秘密穿越柳縣山區,到鳳縣救人去!”
面對這個太好的消息,一羣經歷太多壞事的人都露出了難以相信的表情。崔俊熙再次強調:“喂,騙你們的是小狗!真的假不了!”
一羣疑似變成悲觀主義者的戰士拍手稱慶。
宋子豪一把摟住崔俊熙,在他臉上狠狠親了一口,說:“老崔!以後你就是老崔,誰要再說你是二毛子,老子先不答應!你太仗義了!”
崔俊熙生於民風開放的俄羅斯,在俄羅斯被人狠狠親一口不算啥難爲情的事。與其說當時崔俊熙尷尬,不如說崔俊熙沒反應過來,畢竟,自從他跟宋子豪照面後,兩人的關係始終不那麼和諧。他紅着一張老臉好半天,直到唐龍凱問他:“那個小鬍子團長準備給咱們派多少救兵?”
崔俊熙回答:“一個偵察連,加強迫擊炮排和反坦克排各一個。”
一聽這個,宋子豪立馬又變臉了:“啥?拿咱當臭要飯的啦?鳳縣那麼多小鬼子,就給派一個加強連的救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