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龍凱、宋子豪等人在柳縣山區找了幾天,期間靠野果野菜補充能量。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總算找到了張巖的柳縣游擊隊。
看來民間傳說未必靠譜,所謂的“手下五百猛士個個身懷絕技”,只能是口頭文學中表達出的美好願望。
事實上,張巖的隊伍別說五百猛士了,五十人都不到。樣子上也沒得看,跟唐龍凱、宋子豪這夥子基本沒啥區別。唯一比二道溝支隊強的是,柳縣游擊隊好歹有兩套正經的抗聯軍裝,不過平時沒人捨得穿。
兩支隊伍加在一起,都湊不出一個連的人數。值得一提的是,柳縣游擊隊裡神槍手比較多,這跟柳縣山區獵戶多有關係。
兩支隊伍聚在一起,沒有太多的寒暄,直接入正題。
“被押在郊區工地上的鳳縣人,少說五千口子,開工就這麼幾天,幾乎天天死人。再這麼折騰下去,鳳縣就成了死城了。我們決定救人,可人數上太吃虧了,原本就這麼幾個人,現在還得刨出去老馬那一隊。”
張巖問:“老馬那隊人呢?”
唐龍凱直接回答:“不知道,自從我們分開行動後,他們一直沒有歸隊。老張,救人這件事,你一定得幫忙,鳳縣絕對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張巖說:“龍凱,說這個就見外了,當年我們剛到鳳縣開展工作,要沒有鳳縣老鄉的接濟,我們連一天都生存不下去。我就這麼些人了,對鳳縣的行情我們不是很熟,這樣,這場仗怎麼打,全聽你們的。”
宋子豪說:“只有一個辦法,很冒險,但可以一試。我們在工地上有內線,內線暫時還可以在一定時段內自由出入工地,我們現下掌握的部分情報,就是這樣從他那裡獲取的。我們的計劃是,在規定的時間,由內線和我們在工地上的一些骨幹,組織大家暴動,我們在外面接應。”
張巖說:“這簡直太冒險了,老百姓不是軍隊,鬼子也不是泥捏的。況且,內線可靠嗎?”
宋子豪說:“冒險是冒險了些,可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老毛子到現在也沒個動靜,我們最怕的是老毛子兵臨城下時鬼子拿咱們的老百姓當擋箭牌。至於內線,應該是可靠的,是金鳳仙發展起來的僞警察。”
張巖沉默了一會兒,說:“子豪,本質上說,地下戰場從來不缺豪賭,規則是不好把握的,我們依靠線人,卻又不能完全相信線人,尤其是這種從敵對陣營中發展出的線人。我不是質疑金大嫂的工作,我之前見到的悲劇慘劇太多了,疑心病是我們的職業病。”
宋子豪說:“老張,我想對於那個線人,至少目前我們可以信任。日本鬼子已經瘋了,除了真正的鐵桿漢奸和滿奸,大部分僞滿軍警被解除武裝送上了工地,這名線人就是其中之一,之前和現在,我們有很多情報都是從他那裡獲得的,一直沒有問題。如今,我們更認爲他是可信的,哪怕只爲了他自己,他也不能對我們耍任何的詐。要知道,鬼子要是真拿工地上的中國人擋毛子的坦克,他也是肉盾之一。”
張巖說:“嗯,這倒有一定道理。”
宋子豪說:“況且,組織暴動的骨幹,應該是早先被解除武裝的僞滿軍警,他們受過一定軍事訓練,對鬼子也比較熟悉,爲了救我們的老百姓,我們這個計劃值得冒險一試。”
張巖說:“還是得提防一下那幫僞滿軍警,他們是
爲了自救纔跟我們合作,這就要注意別讓他們擋了老百姓撤退的路,別咱們在外面打了個熱鬧,到最後接應出來的是這幫龜孫子,老百姓沒跑出來幾個,那就麻煩了!”
宋子豪說:“這個,我們在路上就討論過了,仙兒嫂和淑珍也在工地,她們多少會起到一些作用。”
張巖:“子豪,龍凱,別怪我說話難聽,你們這個計劃,咋聽咋不靠譜。這盤棋,走錯一步我們都會萬劫不復,哪怕我們把各個環節都考慮周全了,實施起來也困難重重,哪怕只出一絲一毫的差池,我們就不是救鳳縣的百姓而是害鳳縣的百姓。我還要說,可能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
宋子豪:“老張,你有一句話我很同意,地下戰場從來不缺豪賭。咱們眼下就是有一場豪賭,不可能棄權,只能咬牙頂上去。”
張巖說:“好,就按這個計劃來,豁出去了。”
事不宜遲,柳縣游擊隊迅速收拾妥當,跟二道溝支隊踏上了去鳳縣的征途。路上,兩支隊伍的領導又互相通報了各自隊伍近期的戰果。應該說,柳縣游擊隊的抗日鬥爭相對於二道溝支隊來說更容易一些。柳縣說是一個縣,其實就是早些年獵人們在狩獵期間找到的一個歇腳地,慢慢的過往人員多起來,就成了集鎮。所以,柳縣只能算一座比較大的屯子,固定居住人口本就不多,連帶着日僞勢力並不強大,要不是爲了在防禦戰中最大限度地利用地利優勢,日本人未必往柳縣地界上增兵。1940年張巖帶隊由鳳縣轉移至柳縣後,積聚起一支以獵戶和伐木工人爲主的武裝力量。他們伏擊日軍巡山隊,攻擊偏僻地區的日僞警察駐在所,最大也是最成功的一次行動,是直接潛入柳縣城區抄掉了關東軍派駐柳縣的憲兵隊,宰了三十多個作惡多端的日本憲兵。那段關於柳縣游擊隊“五百猛士個個身懷絕技”的美麗傳說,跟這支部隊當年一口氣宰了三十多日本憲兵有直接關係。畢竟日本憲兵在淪陷區的惡行激起了極大的民憤,日僞的強大實力又讓中國抵抗武裝很難取得如此戰績,一旦取得了,傳說自然應景而生。
還有更絕的,好多老百姓在暗地裡說,柳縣游擊隊的老大一臉大鬍子,人送外號“張大鬍子”(這是最讓人哭笑不得的,張巖雖然很壯實,但卻是男生女相,根本不長鬍子。),是張飛張翼德轉世,使一把丈八蛇矛,有萬夫不當之勇,能夠在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張大鬍子腳底長紅毛,是飛毛腿,曾被上百關東軍追殺,張大鬍子撒開大步橫衝直撞,一手丈八蛇矛一手鏡面匣子,在鬼子羣裡健步如飛,鬼子的子彈根本追不上他,張大鬍子在鬼子羣裡橫衝直撞十分鐘,隨後衝出重圍,留下一地死鬼子。
張巖表示,傳說不可信,事實是柳縣游擊隊給日軍造成了一定麻煩,但沒像傳說中描述的那麼懸乎。最近,日軍一個師團的主力集結於柳縣,張巖所部堅持鬥爭,尋找一切機會給日軍放血,讓日軍不得安生。他們接應了機降的蘇軍少尉崔俊熙,又在鳳縣二道溝支隊發動襲擾戰期間,成功伏擊了鍋島師團開往鳳縣的中隊。
儘管這支部隊不是“五百猛士個個身懷絕技”,卻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這裡面有百發百中的神槍手,有野外生存技能和第六感官極爲強大的偵察兵。而掀翻一輛日本軍卡、讓十多號日本兵非死即傷的超大號難拆解路邊炸彈,乃是出自於游擊隊衛生員端木雪之手。
劉皮實這時驕傲地說:“俺娘現在不光是隊伍裡的華佗,更是地雷戰方面的專家。”
唐龍凱對端木雪說:“行啊,以前我只認爲端木姐姐玩兒槍是把好手,巾幗不讓鬚眉。現在才知道那些在端木姐姐眼裡都是小兒科,槍已經不入姐姐法眼了,原來姐姐喜歡爆破模式啊。招風耳,你以後認端木姐姐當師父吧,人家那兩下子你要真能學來你就牛了,到時候咱也跟鬼子玩兒玩兒大威力路邊炸彈,說不準直接把森田弘毅給炸死了,那弟兄們得少操多少心?”
端木雪說:“小唐,你就少誇我兩句吧,還讓我給別人當師父,我真怕誤人子弟。我研究爆破其實是很偶然的事情。有次我們打伏擊,繳獲了一本厚厚的教材,是有關工兵作業方面的,全是日文,本來要燒了取暖的,但老張覺得應該物盡其用,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就讓我研究研究這本書。我讀了其中的幾章,大部分看不懂,偶爾翻翻爆破方面的章節,卻一看不可收,怎麼也放不下了。”
張巖接茬:“後來端木跟我說了說她看過的章節,我一琢磨,女人的心思一般都比較縝密,爆破可是個精細活兒,女人做這門功課應該比男人更得心應手。所以,我們柳縣游擊隊的優秀爆破手和詭雷專家誕生了!”
劉皮實說:“有一次鬼子又來‘討伐’俺們,老規矩,俺們在山裡跟鬼子兜圈子玩兒,整整一星期,俺們基本沒放槍,光聽身後的爆炸聲和鬼哭狼嚎了。一星期下來,關東軍一個小隊,僞軍一個營,讓俺孃的詭雷報銷了五分之八……”
張巖拍了下劉皮實的腦袋,說:“小子,給你老大我做點兒臉成嗎?咋學的文化啊?什麼五分之八?”
劉皮實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不是俺不學,實在學不明白啊。”
唐龍凱說:“咋就學不明白呢?就那麼點兒玩意,沒事的時候多翻翻書,學習對你有好處,人不能一腦袋高粱花子啊。”
端木雪揉着劉皮實的腦袋,說:“這也不怪皮實,都是小鬼子給鬧的。等小鬼子真滾蛋了,我先給皮實補補課,再送他去念箇中學,就皮實的小腦瓜,聰明着呢,補習幾年肯定上大學。”
劉皮實:“上大學?娘啊,啥是大學啊?是不是學校特別大啊?”
唐龍凱說:“大學是高等學校,教給學生的都是大學問。人從小學開始念起,小學之後是中學,中學之後是大學,越往後教你的學問越大,真上了大學你就不是一般人了,是大知識分子。”
劉皮實說:“俺哪有那個本事啊?大家都說龍叔有文化,在上海念過高中,是知識分子,也沒見龍叔念大學啊。”
宋子豪說:“熊孩子咋瞎說呢?你龍叔那是讓日本鬼子給鬧的,要不然你龍叔當年不是清華就是復旦。你龍叔當年學的是漢朝的班定遠,投筆從戎當兵打鬼子。姥爺告訴你,你得唸書,不念書沒出息。就這麼定了啊,鬼子一滾蛋,你收拾收拾書包給我上學去!”
劉皮實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可俺沒有學費啊。”
宋子豪說:“找姥爺要學費是吧?成,只要你肯學,姥爺砸鍋賣鐵供你上大學。”
這麼扯着閒話,氣氛漸漸輕鬆起來。此時是1945年8月8日傍晚,這些戰士包括崔俊熙,都不知道,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最後一場大規模戰役,將在六小時後全面開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