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國共兩軍集中的場院儼然成了鬥獸場。
國軍那邊廂。
“迷糊!你他媽真是個孱孫!連個小泥鰍你都打不過?”
“班長!這小子真跟泥鰍似的,又滑又小不好抓,他還咬我!班長你看我膀子上的牙印呀!”
“呔!他咬你?你他哥的是不是還要窩在你娘懷裡吃咂兒啊?沒長牙是咋的?你不會咬回去?可惜了齊東子不在,結果老子只能用你這麼一個拖油瓶子,你個驢慫還真就不給老子掙臉!一邊兒擠貓尿去!看見你這慫樣子老子就不爽!”
一個黑黑的略顯胖的凌連士兵這時走出來,滿有把握地說:“班長你瞧我的!泥鰍魚那小樣兒看我整不死他的!”
新四軍那邊廂。
老石頭說:“瞧不出泥鰍還有兩下子,可是你再瞧那位,整個兒一豬剛鬣呀!”
泥鰍老大不服:“怕啥?豬剛鬣有啥了不起的?”
有新四軍戰士說:“泥鰍,我看你這次夠嗆,要不然讓老石頭上!”
國軍那邊廂。
黑胖子吼:“你們那邊還有帶把兒的沒?”
泥鰍也吼:“全是帶把兒的!你等着!”
兩方面都起着哄,揚言要揍癱了對方。
凌連這邊有人叫囂:“放對不過癮,要不一起上?姓共的有膽子沒有?”
這一叫囂,新四軍那邊徹底炸開了鍋:“姓國的還來勁了!放對都幹不過俺們還想一起上?一起上就一起上!你們人多沒用,老子們照樣收拾你們!來呀!”
“走着!哥兒幾個上喲!”
這工夫,正談到紅樓夢中詩詞文化的書蟲子和秋雨竹進了這座場院,一看那架勢,書蟲子趕緊拔槍,嘴上吼着:“幹他媽啥呢?啊?趙驢兒、三道疤你倆又給老子找事兒是不?羊蠍子?媽了個巴子你個老土鱉也不讓俺省心了啊?”
秋雨竹顯得溫和得多,但也是不怒自威:“馮大叔,怎麼了這是?”
雙方家長到了,兩幫子劍拔弩張就要拳腳決公母的問題青年都老實了。
也就老實了半秒鐘。
迷糊像見到了親爹,哭喪着臉叫苦:“排長!他咬我!你看呀!”
泥鰍也不示弱:“中隊長!我臉腫了!就是他打得!”虧他也是個爺們兒,竟然有擠貓尿的趨勢!
書蟲子看了看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的迷糊:右邊袖子讓扯掉了一半,軍服的左膀子給撕開了,耷拉在身旁,褲襠開了,眼看着胯下之物呼之欲出竟也不知道擋一擋,秋雨竹還在呢!反倒是泥鰍,除了半邊臉腫了之外,似乎沒多大問題。
書蟲子忍不住罵道:“媽了個巴子迷糊你個熊驢!你咋整的你?打個架你能打成這熊逼德行?操……”
到底羊蠍子老成些,趕緊堆了笑臉:“排座,不是打架,是切磋。”
“切磋你個粑粑……”書蟲子忽然意識到了秋雨竹的存在,也想到自己身爲一排之長,當着人家新四軍官兵的面兒呢,護犢子也不帶這麼護的。
於是他換了語氣和話題:“切磋……你切磋也
得講求個度吧!迷糊你個熊驢瞅瞅你把人家孩子給打得!都是出門在外不容易,他是弟你是哥,你不會讓讓?下手沒輕沒重的啊?”他面對秋雨竹:“秋隊長,就是一幫娃娃,閒下來就給你惹事,你說氣人不?呵呵,你別介意啊。”
秋雨竹對書蟲子客氣地笑笑,然後對她的戰士說:“你們切磋是爲了上陣打鬼子,不能真下手啊,你們真是!”她又對迷糊說:“小兄弟,我替他們向你道歉,都是剛下火線,打仗上手了就不好收。這樣,你的衣服破了我幫你縫補。”
迷糊吸了吸鼻子,“嗯”了一聲,秋雨竹的話讓他想起了遠在家鄉的姐姐,小時候跟鄰居家孩子掐架,衣服也總被撕壞,就是姐姐幫他補。他真以爲秋雨竹是他姐了,本能地“嗯”了一聲,還像小時候那樣。
書蟲子翻了翻衣兜,摸出半瓶雲南白藥,還是在教導隊練格鬥前發的。他走過去把雲南白藥塞給老馮,說:“大叔,這藥給孩子擦擦,管用。”
龍虎鬥到此結束,兩邊人馬各自帶開,療傷的療傷、等飯的等飯、扯淡的扯淡。在那一陣爆豆子似的槍聲想起之前,兩幫人不約而同地想:“白匪(赤匪)王八蛋狂個毛?等有機會的!把你們騎在屁股底下讓你們管俺們叫爸!”
然後槍響了,距離尚遠,可衆人一樣心驚肉跳。
按說,同樣有心理準備,只是事到臨頭了,難免些許驚慌。書蟲子和秋雨竹急着整隊,陶斐還想跟上次秋雨竹等來時那樣搞什麼“大不了魚死網破”,被書蟲子以毫不客氣的方式請了回去。陶斐只好和國軍女兵以及輕重傷員,跟和尚們一起做隨時轉移的準備。這次不比秋雨竹他們來時那樣,那時起碼沒響槍。這次響槍了,說明十有八九是真鬼子駕到。既然真鬼子來了,一旦情勢所逼,必須轉移,待在原地只能是個死。
放眼望去,怎一個亂字了得!這混亂之中,有一幫小沙彌在忙不迭地清理着軍人們停留時留下的痕跡。
書蟲子對秋雨竹說:“俺看一線天和索道橋都是天險,就布了一些警戒哨和防禦工事。入駐此地之前也特意看過附近的地形,做到了心中有數,鬼子真到了咋的也能周旋一陣子。”
秋雨竹笑道:“漂亮!天險被蘇排長充分利用了。這樣,真打起來的話,我的人守一線天,你的人守索道橋,估摸着能頂上一陣子。這工夫,應該足夠傷員、女兵和師傅們轉移出去了。”
書蟲子:“那不行!你們人少,武器又不行,還是我的人去守一線天吧!”他見秋雨竹還想爭,又說:“我是國軍少尉排長,你是地方民兵中隊長,打起仗來你得聽我的!”
秋雨竹也就不爭了,說:“好吧,一切聽蘇排長調遣!”
國軍共軍,現在統稱中國軍隊,持槍帶刀,從寺院正門蜂擁而出。
先到索道橋,秋雨竹的人停駐開始加固工事。書蟲子帶人衝過索道橋直奔一線天。等到了一線天,立刻有哨兵迎上來報告:“就在一線天盡頭往西不遠,槍聲很密!有衝鋒槍的聲音。”
書蟲子問:“能估計出鬼子來了多少嗎?”
哨兵:“這
個估計不出,不過應該不多。”
槍聲一直沒停,但斷斷續續。憑經驗,像是在追殺,又像是在狩獵……
書蟲子不敢斷定自己的分析靠不靠譜。不過他敢肯定,是自己人被鬼子咬住了。他命令:“驢兒、疤瘌帶機槍上制高點,你倆負責給戰士們安排戰位啊,記住了,務必在兩側佈置交叉火力,注意戒備。羊蠍子、嘎崽子,你倆跟我出去瞧瞧。”
羊蠍子:“咋?還出去瞧瞧?”
書蟲子把步槍交給三道疤,拔出快慢機安上槍盒子,說:“聽槍聲,除了三八槍好像就一支衝鋒槍,明顯是咱自己人讓鬼子咬住了,咱出去能救則救,不能救,也不能由着鬼子在這附近亂竄啊!咱看能不能把那幫鬼子引到別處去。”
三道疤這時說:“那我也跟你去啦!帶上機槍轟鬼子爛仔!”
書蟲子說:“不用,人多了反倒不好辦事,這事搞不好,就得跟鬼子兜圈子,帶着機槍累贅,嘎崽子腿快,羊蠍子也不慢,我更湊合,就我們仨,夠了。”
當下沒人多說什麼,各自辦事。書蟲子、羊蠍子、嘎崽子持槍衝出一線天,往爆出槍聲的地方疾馳而去。
茂密的叢林中,趙慶新倚在一顆大樹後面。他的額頭被子彈擦了一下,一縷鮮血順着臉頰直流到脖頸。再就是他傘降時身上受的那點創傷雖然不重,可沒有及時處理,現在他是又累又餓又疼,幾乎到了絕境。他查看一下彈匣包,經過這麼長時間的周旋,子彈剩下的不多了。不遠處,日本海軍陸戰隊員正分成幾個三角隊形,漸漸的形成一條可攻可守的大網,緩緩向趙慶新這邊推進。
趙慶新明白,自己或許難逃此劫。他低頭看了看湯普森衝鋒槍,槍是好槍,可惜沒法陪着趙慶新繼續殺鬼子了。趙慶新又想起此行的目的,他從一開始就意識到,這次任務就是自殺性質的,要在幾十萬人裹着打的前線,找出一個據說有着極高戰略價值的目標人物,簡直天方夜譚!
但趙慶新來了,沒有猶豫,不可否認他有恐懼,卻沒有任何猶豫。因爲他知道,他即使不來也是時日無多。上峰在犯了錯誤之後,總要找一個背黑鍋的。他來了,成仁的話至少算死在戰場上的烈士。他不來,他死了也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
日軍的腳步聲近了,趙慶新無言苦笑。
然後,槍聲響起。倒下的卻不是趙慶新。
聽起來日軍那邊有了些混亂,槍聲再次大作。這裡面有快慢機的連射,有中正式的點射,日軍那邊的歪把子也開始轟鳴。一時間打得這片叢林鳥飛蛋打、木屑四濺。
彈雨橫飛中,一個穿黃綠色軍裝的大漢冒着彈雨蹦跳到趙慶新旁邊,往日軍那頭連着甩了兩顆手榴彈。第一顆剛爆、第二顆正要爆的時候,大漢一把抓起趙慶新,操着河南腔國語說:“跟俺走!快着!”
趙慶新起身跟大漢奔逃,日軍的子彈“嚶嚶”怪叫着緊追二人的腳步。二人在叢林中七拐八拐,身後留下無數彈坑。不知不覺中,追着他倆的子彈見少,偶爾飛過身側和頭頂的也大都沒什麼準頭了。而遠處槍聲依然響得跟爆豆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