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永平大街瑞江商行分號。
正午時分,正好是大多數人用午飯的時候,往日人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沒了人,素來進進出出都是客商的瑞江商行分號自然也是門可羅雀。然而,當門口的夥計瞧見那邊駛來了一輛熟悉的馬車時,立時就往裡頭招呼了一聲。不一會兒,好些個身穿綢緞滿面紅光腆着肚子的人就慌忙迎了出來。
“老太爺”
“族長”
“三叔”
在這亂七八糟的稱呼聲中,江老族長從馬車上緩緩下了來,似笑非笑地衝着這一大堆人點了點頭,隨即就徑直進了商行大門。待到一路到了中路的正房,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他看也不看跟着進來的這一衆人等,自顧自地在小廝服侍下擦了一把臉,隨即一邊取了手巾擦手,一邊擡起頭來淡淡掃視了一眼屋子裡的這些人。
“全都圍到這裡來幹什麼,都沒事可做了?”
此話一出,衆人面面相覷,好一會兒纔有人乍着膽子上前一步陪笑道:“三叔您去了萬泉山莊,大夥實在都放不下心來,所以……”
“所以什麼,我做事還用得着你們指手畫腳”江老族長劈手將手巾丟在了地上,旋即厲聲斥道,“這邊的事務還有千頭萬緒理不分明,小四又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你們拼命料理還來不及,還有心思打聽這個打聽那個?全都給我滾,滾遠遠的”
在這番劈頭蓋臉的怒斥之下,一個個人只能耷拉着腦袋退出了屋子。等到了外頭,有不服氣的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有不以爲然的搖着頭輕輕冷哼,更有人依舊端着那張和氣生財的臉,慢悠悠踱着步子去做事情,總之是不一會兒就散了個乾淨。而在外頭伺候的小廝這才尋着機會,悄悄地就閃進了門去。
“老太爺。”那小廝見江老族長拿犀利的目光看了過來,趕緊深深彎下了腰,雙手把一封信呈了上去,“這是下午纔剛從南京轉送過來的,小人不敢貿然跑去萬泉山莊,只能等着老太爺回來。”
江老族長面上的表情這才和緩了些,接過信頭也不擡地擺了擺手,就把人打發了下去。端詳着那封套上的落款,他沒有立刻拆開,而是從後頭的門出去,穿過後廊到了一處幽靜的小院子裡,在正房門前停下了,又對門邊上站着的一個媽媽拱了拱手。
“勞煩媽媽替老朽通報一聲。”
“夫人,江族長求見。”
隨着那一聲通報,裡頭很快就傳出聲音來,那媽媽亦是順勢打起了門簾。江老族長客客氣氣地謝了一聲,這才低頭入內。待到了東邊屋子裡,見那坐北朝南的軟榻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個手捧茶盞的婦人,他連忙快步走上前去,深深一躬到地。
“老朽拜見夫人。”
“回來了?”艾夫人這才擡起頭來,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老族長,這才露出了微微笑容,“看你這紅光滿面的樣子,大約是事情有幾分準了?”
“尚未答應,但只聽那口氣鬆動,應當挺不了多久。”江老族長見艾夫人身在自己江家的產業中,此時此刻竟是連聲請坐都不說,不禁暗自咬了咬牙,面上卻越發恭敬,“都是夫人提點,江家如今纔有脫離困境的機會,老朽代江家上下拜謝夫人恩德。”
“感謝就不用了,只是合則兩利的勾當。”艾夫人淡淡笑了笑,目光緊跟着就落在了江老族長手中的那信函上,“倒是你拿着這封信來見我,怎麼,是哪裡來的要緊文書?”
“是肅州陽寧侯送來的。”江老族長雙手遞上了信來,又說道,“自從陽寧侯出鎮肅州,前前後後送來了三封信,這是第三封,剛送到,老朽還來不及看。前兩封上倒是隻稍微提了提楊家不可能忘了先前的事,但卻極言江氏現狀窘迫,讓我小心提防族中小輩奪權。老朽最初還不以爲然,結果竟是爲其料中。如今他又送了信來,不知道又要說什麼,老朽不敢自專,故而只能向夫人請教。夫人乃江南赫赫有名的智者,必能爲老朽解疑。”
這一次的奉承無疑是搔到了艾夫人的癢處,之前那若有若無的笑容終於變成了一絲欣然。她伸手從江老族長手中接過信來,拆開封口取出那信紙,一看竟是薄薄的兩張,就輕聲笑說陽寧侯倒是言簡意賅,待到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她那笑容頓時更深了。
“這位陽寧侯倒是一位妙人,直接就把他的侄兒侄女給賣了,出的主意倒是與我如出一轍”她伸出左手把信遞還給了江族長,這才眨了眨眼睛,修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竟是更顯出了幾分嫵媚的風情,“他說,京城侯府如今說是老太太當家,但老太太偏疼嫡孫子,如今都是海寧縣主的嫡親弟弟陳衍在外頭奔走。過了明年陳衍就十三了,算是通人事的年紀了,可定下婚事身邊卻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總是不好。畢竟,有道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江老族長一邊聽一邊一目十行地將這封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眉頭也隨之舒展了開來,到最後把這封信往袖子裡一塞,這才又衝艾夫人拱了拱手:“那夫人的意思是……”
“這樣對你有利無害的事情,還有什麼好想的?回信寫得含糊一些,不要被人拿着這親筆信當成了把柄,然後再選幾個差不多年紀的姑娘……不不不,讓我再想想。”艾夫人頓了一頓,隨即雙手一合,又笑了起來,“他那樣小的年紀,找那些青澀的小丫頭不管用。選一些十六七通了人事的,好好調教。要我說,比起內宅要守無數規矩的側室來,還是外室管用……只要把那位哄好了,卻是比陽寧侯管用得多。須知陽寧侯和太夫人有仇,日後太夫人手中的家業,極有可能便是在那陳小四手上。”
待到江老族長從屋子裡出來,已經早就過了飯點。回了自己屋子,小廝提着飯盒送上飯菜來,他只是心不在焉隨便用了一些,隨即就擺手吩咐撤下,又叫了一個心腹管事來。
“我大約要在揚州多停留一陣子,你吩咐下去,讓南京那邊的人好好看着老大和老大媳婦,別讓他玩什麼花招至於江四郎,放出風聲去,我不管他是不是下去收蠶絲,讓他立馬來見,否則我就開了祠堂,把他開革出去,到時候別怪我不留情面”
“是。”那管事聞言面色一緊,慌忙低下頭去應了一聲,旋即偷覷了上頭的人一眼,好半晌才低聲說道,“老太爺,七老爺在前頭打轉好一陣子了,一直在打聽您心情如何。瞧那樣子,似乎是想要求見……”
“這個沒用的孽障”一說起自己的兒子,江老族長不禁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喝道,“讓他別轉了,趕緊滾進來見我”
那管事趕緊退出了門,才只一會兒,就只見一個四十出頭身穿杭綢繡着蝙蝠雲朵喜從天降紋的交領衫子,下頭是一雙簇新的烏頭履,跨過門檻一溜小跑地上了前來。隔着江老族長几步停下,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臉色,隨即才往前又挪了一步。
“爹。”
“畏畏縮縮的像什麼樣子”江老族長一看兒子這樣子就來了火氣,不禁大聲呵斥道,“有什麼話直接說,別這麼膿包”
“是是。”江七老爺在父親面前是向來擡不起頭的,被這麼一訓更是沒了脾氣,“我只是想說,楊進周如今壓根沒有嫡子也就算了,可我膝下倒是有兩個庶女,可嫡女也是沒有。家裡頭那位也已經四十出頭了,若真是不行,難道再娶一個……”
“蠢貨難道你不會算輩分”江老族長氣得發昏,幾乎擡手想要一個大耳刮子打上去,可手伸出去終究怕動靜太大,硬生生停住了,“你和他老孃一個輩分,要是你把女兒嫁給他兒子,這成什麼體統還有,你媳婦給你生了嫡長子,就爲着這個,你就打算休了她?”
“啊……兒子知錯,兒子知錯,是我想岔了”江七老爺情知不好,趕緊雙膝跪了下來,“既然如此,回頭我讓小五和他媳婦好好努力,爭取一舉生個女兒就是。只不過,這將來的事情說不好,據說他身邊連個別的女人都沒有,我那兩個女兒……”
“你既然知道事情還說不好,眼下猴急什麼”江老族長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這才冷冷地說,“婚事只是給別人看的,要緊的是裡頭的利益。主意雖是艾夫人出的,但她從來就不是善茬金陵書院那一頭,說是她家裡男人是山長,可真正做主的卻是她,那些從書院裡頭出去的,恭恭敬敬全都認她這個師母,這種人會這麼好心只爲我們江家解困厄?總之你給我爭氣一點,否則,我怎麼壓過族裡那些反對,把江家這份家業交到你手上”
“爹,兒子知道了,以後一定凡事多多思量”
江七老爺連連點頭,隨即也不敢多說什麼,慌忙退出了屋子。眼看着他走了,江老族長不禁頹然往後一倒,深深嘆了一口氣。前半輩子只顧着抓權,結果疏忽了兒子,眼下已經是後悔都來不及了。他在族裡是一言九鼎,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要是兒子沒本事,那就不是當不上族長的問題,將來被人清算的可能性卻是不小
更何況,這一次還不知道楊家是領情,還是……記恨然而,這是不得不走的一招,可也是險招,只看那位究竟懂不懂得取捨了,他可不想魚死網破。
傍晚,萬泉山莊後門。
白天擺了一天亂七八糟的攤子,卻幾乎沒一個主顧的小攤販們有的自顧自地守着自己的生意,有的打着呵欠,有的則是三三兩兩湊在一塊說笑閒話,總之,眼看太陽就要落山,硬是沒有一個人起身離開的,擺明了是要在這兒堅守到天黑爲止。
然而,這一番光景,卻在幾聲鑼響之後有了變化。幾個小販站起身張望了一陣,見是幾個差役開道,一乘四擡大轎緊跟在後,兩側還有騎馬的護衛等等,知道是要緊人物,一時間慌忙收拾起了自己面前的東西。隨着有人起了個頭,其餘人也立時火速跟進,待到那邊差役已經跑了過來要呵斥的時候,這七八個人有的推着車,有的趕着騾子,竟是走得一個不剩。
那四擡大轎裡頭,一個人原本拉開窗簾張望了好一陣,見這光景不禁吁了一口氣,放下窗簾就衝對面的人點點頭道:“虧你提醒,我這才往這後門走了一趟,好歹逐走了這些人。想來太夫人和楊夫人得知,也能彌補我前幾日的疏失。”
“府尊本就是揚州一府的父母,再加上先頭事情來得突然,一時顧不上也是有的,楊太夫人和楊夫人都是通情達理的人,只要府尊待會誠懇一些,斷然不至於有什麼責難。”
說話的年輕人也掀起窗簾往外看了一眼,落日的餘輝正好照在他的臉上,不是江四郎又是誰?只他片刻工夫就放下了車簾,直到外頭傳來了差役們叩門的聲音,裡頭答應和通傳的聲音,他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想族長突然帶人到來的消息。要不是他平日手面大,四方城門的隊正軍士們都得了好處,及早得了訊息,這會兒興許早就被軟禁了。
“府尊大人,我家夫人有請。”
這樣的答覆讓揚州知府樊成如釋重負,不等轎簾打起,他就站起身來,隨即瞅了一眼江四郎,竟是親切地伸手拉了人一把。待到一前一後出了轎子,見後門口竟是站着曾經見過的雲姑姑,樊成非但沒覺得受怠慢,反而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先頭都躲了四五天,這時候人家不但沒讓他吃閉門羹,反而還有人迎候,看來江四郎的勸說果然是真的他想着就瞥了一眼旁邊的江四郎,又輕聲道:“今次本府欠你一個人情,但使能夠過了這一關,一定還了你這情分”
“府尊大人言重了,那位姑姑已經上來了,咱們別讓人家等太久”
說着這話,江四郎見樊成頷首上前,忙落後兩步跟了上去,待到近前寒暄之後隨着入內,沒走多久,他就看到一個丫頭迎了上來,對雲姑姑言語了幾句就落在了後頭,赫然是曾經見過的長鏑。待到進一處月亮門時,長鏑竟是有意放慢腳步,等他一上來就笑道:“江四公子,你家老族長上午纔來過一遭,這時候你竟是跟着樊知府來了,真是好本事”
“不敢稱本事,只是一點小聰明而已。”江四郎見長鏑打扮英武,上一回又陪侍陳瀾見過自己,知道這必是心腹侍兒,當即就壓低了聲音說道,“老族長一到,就奪了我的權柄,再加上此來還有不少江氏一族的要緊人物,所以那邊分號裡裡外外都已經看嚴實了。好在我把要緊人物都帶了出來,各處鋪子他一時半會鞭長莫及,事情還可爲。”
“可爲就好。”
長鏑欣然點了點頭,緊跟着就再也不說話了。江四郎當即也收攝心神,一門心思只顧着走路。待到了地頭,知府樊成先被引進了小花廳,而他則是被帶到一旁的廂房等候。坐了片刻,聽到外頭傳來環佩叮噹的聲音,他滿心以爲那是往小花廳去了,可誰知道緊跟着自己這邊的門簾就一下子掀了起來,緊跟着進來的根本不是什麼端茶遞水的丫頭,而是陳瀾本人
萬沒料到陳瀾竟是先來見自己,怔了一怔之後,他立時趨前下拜。還不及磕頭,耳畔就傳來了一個柔和的聲音:“不用拜了,起來吧。坐。”
儘管只是並不帶多少感情的寥寥數字,但江四郎仍是有一種終於完全浮出水面的輕鬆感。如今沒有從前那頭一次見面時最初的屏風,在下手的客位上再次坐下時,他終於得以完全看清楚面前這位年輕貴婦的模樣。只不過,他知機地只瞥了兩眼,就立時垂下了頭。
“你能夠來,我多少能夠預計到,因爲以你之前那一次來時的城府心機,斷然不至於連一點準備都沒有就被人軟禁了。不過,能說動樊知府那樣的官場老手一塊來,足可見我還是小瞧了你。所以,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磨蹭了。”陳瀾也一努嘴示意剛剛跟在後頭的長鏑上前奉茶,隨即就淡淡地說,“今天上午,江家老族長特意來了一趟。一開口就說他能幫忙找回我家老爺,但交換條件是,將來楊家有了嫡子,便要迎娶江家嫡女。若十年之內沒有,則送一位江氏女爲我家老爺的側室。”
“什麼?”
江四郎哪怕是早就覺得老族長早上那趟登門不會說什麼好話,指不定是會有什麼交換條件,可萬萬想不到是這樣露骨的話。他一下子只覺得頭皮發麻,屁股再也坐不住那椅子了,竟是一下子站了起來。
“夫人,在下不知道老族長竟是這樣糊塗……大太太自從回了金陵之後就音訊全無,從那時候開始在下就已經做下了預備。老族長這些年掌族中事務之後,多有倒行逆施的舉動,而且只顧着攬錢,族中不少人都是怨聲載道。這一次又如此糊塗,讓這樣的人繼續掌大事,實在是要出大簍子的。夫人想來知道,這族長之位原本不屬三老太爺,也該還給長房了”
陳瀾見江四郎反應如此之快,不禁也是暗自稱許,嘴裡卻說道:“莫非你就對這族長之位無意麼?”
“有意並不代表就要伸手。”江四郎坦然擡起了頭,誠懇地說道,“在下畢竟年輕,別說族中族老執事那一關決計過不了,就是名分上,也終究不能名正言順。而長房宗子宗婦雖是名正言順,可終究是一直沒有真正掌過實權,也要靠我這樣的鞍前馬後奪權做事。這十年間,我就能站穩了。至於將來……我也並不是非要託庇於江氏族蔭之下不可”
聽到這樣一句野心勃勃的話,陳瀾卻覺得他實誠,當即也就打消了再試探什麼的打算:“你在揚州城應當還有不少人手,把他們先借給我數日,至於你自己,設法先回金陵去,幫着長房把那邊江家本家先行控制住。我知道那位老族長掌權已久,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鎮東侯世子已經到了金陵,須知蕭家在江南是每年採購最多的大主顧,有他在後頭鼎力支持,想來你們的舉措會更容易一些。”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江四郎此行就是爲了此事而來,這會兒陳瀾主動提出,甚至還給他找好了最有力的支持者,他一時何止是驚喜,簡直是狂喜。連連行禮道謝之後,他便直起腰說道:“老族長能夠辦到的事,我也一定會傾力而爲,一定儘早找到楊大人。”
“此事不急,你盡力就是。”陳瀾不動聲色地捏了捏拳頭,繼而便微笑道,“有些話我不想說得那麼明白,但相比找人,更要緊的是,你要找出你們那位族長勾連的人”
“夫人,夫人你是說……”
剛剛一直都還沉着的江四郎彷彿中了重重一擊,一時間竟是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起來。見陳瀾沒有回答,那表情依舊是那般冷靜沉着,他這才仔仔細細品味着最初那些話。待再次細細分析老族長的承諾時,他的臉色才一下子變得蒼白。
“在下一定拼命而爲”
這一次,江四郎深深行禮的時候,聲線已經有些不太平穩。甚至當陳瀾帶着人走出門時,他一下子癱倒在了椅子上,額頭上不知道什麼時候佈滿了細密的汗珠。這一刻,要是老族長就在面前,他恨不得直接把人掐死。
那是抄家滅族的勾當,那個死老頭子難道打算讓整個江家一起陪葬不成
見了江四郎,去見知府樊成時,陳瀾要做的事情就輕鬆簡單多了。儘管樊成最初有些懊惱認錯了人,可之前江四郎剖析利弊,想想皇子遇刺和鎮東侯世子遇刺的不同後果,再加上南京那些官員對他這個揚州知府的態度,他已經想通了該如何站隊。這會兒他卑躬屈膝道了歉意,隨即立時拍着胸脯表示,一定會派了人來,將後門口那些礙事的全部清除。
對於這主動送上門的承諾,陳瀾自然不會往外推,客套兩句就答應了,少不得又道了謝,只是一應言語全然不涉任何請託。待到客客氣氣把這從後門進來的客人從前門送出去,她總算是輕鬆了不少,只當一個預料之外的訊息送來的時候,她仍是一時爲之失神。
朝鮮派使節從遼東入境,道是之前護送朝鮮使節回朝,順帶出使朝鮮的襄陽伯李睿及之前的朝鮮使節以及那一行人至今音信全無
那一瞬間,她想起了曾經聽吳媽媽提起陳瑛說過,襄陽伯此行禍福難料之類的話,一時間想到了遠在京城的陳汐,竟是連嘆氣也忘了。老天爺……不會這麼不開眼吧?
PS:哎,日子過糊塗了,忘了昨兒個是七夕……收到大家不少七夕禮物,致謝致謝^_^
第一卷 京華侯門 第三百七十八掌 美人心計,重義託妹
第三百七十八掌 美人心計,重義託妹
得——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在街頭響起,只是路上行人在讓出中央那條道的同時,幾乎沒什麼人朝那一行通過的人瞧上幾眼。京城的達官顯貴衆多,馳馬長街已經成了風景之一,看多的人早就看煩了。只是,當這一羣鮮衣怒馬顯見出自豪門的人過去之後,前頭立時傳來了一陣哭鬧和喝罵聲,這時候,方纔有人紛紛議論了起來。
“又是誰不長眼睛招惹了貴人?”
“天知道……隔三差五就總有這麼一遭,如今這世道唉,只希望這回那位公子是氣性好的,上一次順天府總算是挺起腰子扣了一回人,可轉瞬間國公府一個帖子過去,人就立時放了出來,只可憐那個沒了的孩子,家裡人只得了二十兩銀子。”
щщщ▪ ttкan▪ c○
“有二十兩就是好的了,這前幾年也是有人在街頭跑馬,一下子踏死了三個,可結果兜來轉去徹查了許久,就因爲是太后孃家的人,最後竟是不了了之,唉”
四周小攤販和行人們議論紛紛的時候,拉着繮繩的陳衍坐在馬上卻是紋絲不動。他每天出府去上文武課,兼且到府中的各處產業鋪子巡查,再加上辦事訪友等等,已經不是第一天出門了,可在前呼後擁的情況下遇到這種情形卻還是開天闢地頭一次。看着那個整個人蜷縮成一團正在呻吟的女子,再瞥一眼路邊上兩個滿臉猥瑣的壯漢,他一下子皺起了眉。
“這是怎麼回事,看到人來,你們還推着她往我馬蹄前頭撞?要是鬧出人命如何了得……來人,把這兩個的傢伙綁了,立時送到順天府去,就說是光天化日謀害人命”
那兩條大漢最初還打着小九九,可聽到陳衍說這話,就已經有些發怵了,此時此刻見幾個年輕家丁聞言二話不說下馬,就要上前拿人,他們不禁慌忙拔腿就跑。可沒跑幾步,見已經落入了包圍,其中一個連聲嚷嚷道:“公子,是她欠了我們東家一百兩銀子,卻非得賴賬逃跑,小的兩個一路追趕,沒看到您帶着人過來,小的絕不是有心的”
說話間,楚平已經帶着幾個同伴上前兩人一個把人扭住了。馬上的陳衍見那兩個漢子掙扎了兩下無果,只得垂頭喪氣被架了上來,不禁又低頭瞧了一眼那個倒在地上的女子。這時候,她正好擡起頭來,臉上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瞧着大約十五六光景,竟是生得異常嫵媚。見其掙扎着爬起身上前,仰起頭彷彿要說什麼,他立時擺了擺手。
“這些話不用對我說”看到四周好些人探頭探腦地圍觀,陳衍隨手向楚平丟了一錠銀子過去,又說道,“把他們倆先送順天府,至於是判一個追索欠債傷人,還是什麼其他的,由得順天府就是。拿着這銀子送這位姑娘去醫館,我看就是些皮肉傷,這些應該滿夠了。辦完這些立時回來,我還有事吩咐你們。”
說完這話,他又轉頭看着身後其餘幾個隨從道:“走,去安國長公主府”
那年輕女子正要說什麼,卻只見陳衍看也不看她一眼,勒馬後退幾步從旁邊一繞,隨即凌空虛揮一記馬鞭,趁着旁人紛紛讓道的功夫,竟是就這麼風馳電掣地走了。不但如此,圍觀的人羣頓時又是好一陣議論,可這一回,多半人都是搖頭嗟嘆說今天運氣好,竟是這麼一位和善公子,不但賠了傷藥錢,而且還給人解了困厄諸如此類云云。而作爲當事者的女子呆呆望着那已經看不見背影的一羣人,甚至連楚平請了旁邊一個婦人來攙扶她都沒發覺。
被這麼一耽誤,陳衍抵達安國長公主府的時候,已經是一刻鐘之後的事了。由於宜興郡主封了長公主,自然不能和從前那樣繼續和張銓一塊住在韓國公府,也就在幾座宅子當中挑了位於鐵獅子衚衕的一座當成府邸。這會兒門上的人見陳衍進來,行禮的行禮招呼的招呼牽馬的牽馬,就彷彿是對待自家人一樣。
陳衍對下人素來親切,自然也是一路走一路四處打招呼,待進了主屋,距離他進大門足足已經過去了一刻鐘。安國長公主一見他便招手示意人過來,見其屈下一條腿行禮,她就在他腦門上沒好氣地彈了一指頭。
“你呀,就是好人緣,你惠心姐姐回來,下頭人都沒這麼殷勤過,偏是你進一趟門就得費這麼多功夫。也難怪上上下下的人個個都說你的好話,你這小子”見陳衍嘿嘿一笑,也不辯解,安國長公主這才指着身邊的小杌子讓人緊挨着坐下,隨即說道,“你姐姐把你教的很好,那些人情世故我也沒什麼好挑剔的。只有一條你得記着,你如今身份不同,覬覦的人想來不少,而你和杜小姐的婚約極其要緊,你自己得有數。這世上,不但有我和你姐姐這樣喜歡動腦子的人,更有某些美人也喜歡耍心眼。”
“是,師傅您就放心吧”陳衍信心滿滿地點了點頭,隨即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箏兒妹妹我不會負了她的,至於美人……難道還有人比您和我姐更美麼?”
“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甜了,直說你姐是美人就好,捎帶我做什麼?”安國長公主再一次彈了一下陳衍的腦門,卻露出了笑容,“你能有這想法就好,管教那些想要爬高枝的人沒有可趁之機。好了,說正事,你姐的信已經送來了,想來你也接到了信是不是?”
“是。”陳衍一想起那信裡頭的內容,不免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姐在信裡就只關心我的文課武課,老太太的身體,甚至連三房那幾個妹妹這些雜七雜八的內容也有,偏是旁的一句話都沒說。說到底,她還是把我當成小孩子,這樣大的事情都不讓我知道。”
“她不讓你知道,難道你就不知道了?”
安國長公主微微一笑,見陳衍歪着腦袋想了想,隨即立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她這才慢悠悠地說:“這麼大的事情,你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至於那封信,說是交給你,可你難道還能瞞着你家老太太不給她瞧?讓她看見了這個,自然覺得你姐姐胸有成竹,老人家也能少些擔憂,至於你,既然要尋我來商量,你姐姐說些什麼,你還會不知道?”
“原來如此。”
陳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見安國長公主從軟榻的靠枕下頭拿出一封信遞了過來,他趕緊伸手接過,等到拿出信箋一目十行看完,他不禁重重地在軟榻邊上砸了一下。
“這幫該死的傢伙一個個就知道落井下石,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姐夫也真是的,悄無聲息就沒了蹤影,聽說如今通政司那邊彈劾和奏章都堆積成了小山似的,而荊王殿下偏也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說到這裡,陳衍才抓着那信箋開口說道,“姐在信上的意思是說,只防着有人在京師興風作浪,可我們難道就只能捱打不成?”
“哪裡捱打了,皇上不是又因病免朝了?大堆的奏疏都壓在內閣不曾硃批,尤其是那些氣勢洶洶的奏摺。說起來,這還真的是挑着好時候了,皇上身體欠佳,我這笨重的模樣,也是整天的嗜睡,杜閣老正忙着奴兒干都司那一頭的軍務,小張閣老正準備京察……如此一來,主理此事的就是首輔宋閣老了。他雖然多年沒回過江南,可好歹是江南人,這措置如何,正好可以看一看。別急,這時候多做多錯,你還不如照着你姐姐的話,多盯着點晉王。”
“別提了”一提到晉王,陳衍就是一肚子氣,“人在皇陵,偏是三天兩頭送信回來給王妃,不是要這個就是要那個,聽訊息說,家裡的丫頭雖沒有隨行,可有人在那裡給他送了兩個女人往來皇陵和晉王府的人就沒有斷過,這招搖的樣子實在是看得人惱火”
“別抱怨了,好歹那也是你表姐夫”
安國長公主親暱地拍了拍陳衍的肩膀,示意人坐直了,隨即湊近了輕聲在其耳邊說道:“別以爲你上次對他做的事情就沒人知道,宮中不說,就連我也知道了端倪,讓晉王知道了,想活剝你的心思都有以後小心些,別這麼意氣用事。要留意的話,多留意宋閣老府上,以及他下值的時候見的人,還有他那些門生弟子,他畢竟是江南人。對了,先前你說的阿芙蓉膏,每年海外都是有定量送進來的,治頭疼腦熱的效果素來不錯,只確實用起來要謹慎,我已經對皇上提過,也提醒了夏公公……”
在安國長公主府上足足逗留了一個下午,直到傍晚時分,陳衍才歸了家。儘管已經是沐浴換了衣裳,可相比去時,那精氣神都打了折扣,分明是被好一番操練。而到了廖香院,朱氏看着陳衍在自己面前齜牙咧嘴抹藥膏的樣子,更是心疼得了不得。
只陳衍很快就露出不在乎的笑臉,朱氏知道這是不可避免的,只能略過這個話題。而陳衍也不肯讓祖母多動心思,對外頭如今那樁最大的事情只是輕描淡寫,祖孫倆漸漸地只說些閒話。直到朱氏冷不丁提起朝鮮使臣失蹤的事,陳衍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使臣失蹤……那不是連襄陽伯也……”
“五丫頭命不好。”朱氏輕輕皺了皺眉,隨即就淡淡地說,“雖是你姐姐爲了她的事費了不少心神,她親孃又爲了這個和老三鬧翻了,沒想到最後還是這麼個結果。”
五丫頭命不好
要是換成從前的陳衍,這話聽過也就算了,可晚飯過後他出了廖香院,琢磨着這話,心裡卻怎麼想怎麼不對勁。姐姐臨走前不止是讓他照顧好老太太,還額外囑咐,讓他照管好家裡所有兄弟姐妹,不要讓別家小瞧了去,更何況此次的來信又提過這一樁。想到這裡,他一出院門,就本能地想往慶禧居那方向去,可才邁出去幾步,就又猶猶豫豫地停住了。就在舉棋不定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個清亮的聲音。
“四哥。”
陳衍扭頭一瞧,看到是陳汀,頓時就笑了起來,走上前去彎下腰親暱地捏了捏他的面頰,這才說道:“小六總算是回來了?”一面說他一面牽起了陳汀的手,又擡頭看着後頭急急忙忙跑上前的吳媽媽道,“六弟在護國寺做法事住的這幾日,可還好麼?”
“好,上上下下都照應得妥當,下頭人也侍奉得謹慎。”吳媽媽屈了屈膝,這才賠笑道,“四少爺沒發現麼,雖是每日齋飯素菜,可六少爺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剛剛六少爺還和我說呢,以後想常常出去,我都應付不下來。”
“是麼?”陳衍瞪大了眼睛,低下頭又看了看陳汀,見他把小腦袋點得小雞啄米似的,便打趣似的在他鼻尖上一捏,“要出去那還不容易?等我空閒了,你想上哪兒都行。只不過,這些天不行,所以你要聽老太太的話,不許向吳媽媽提什麼亂七八糟的要求。”
“啊,謝謝四哥”
得了這樣的承諾,陳汀樂得一蹦三尺高,拉着陳衍的手更不肯放了。這時候,吳媽媽方纔連聲道謝,又說要帶陳汀回夫人從前的屋子去找些東西,陳衍正愁找不到藉口往慶禧居去,聞言立時說自己眼下閒着,索性帶着六弟一塊走一遭。吳媽媽本就不想就這麼帶着小不點的陳汀去見羅姨娘,當下自然是千恩萬謝。這時候,陳汀看看笑吟吟的吳媽媽,又瞅瞅同樣笑嘻嘻的四哥,小臉上寫滿了迷糊。
儘管名義上仍然是後院主屋,但慶禧居的風光彷彿已經過去了。去年三房上下搬進了這裡時,府中心思活絡的人甚至好一番活動到了這兒來當差,可現如今隨着男主人的外放肅州,這裡不可避免地冷清了下來。更何況慶禧居如今換了羅姨娘主管,這位比徐夫人更不好糊弄,因而當日好容易削尖腦袋鑽進來的人,如今又絞盡腦汁想出去。
這會兒聽到陳衍帶着陳汀來了,正在東廂房裡分派事情的羅姨娘不禁蹙緊了眉頭。下午傳來的消息就已經夠讓她焦頭爛額了,這會兒突然來人,她不得不往某些方向去想。只是,免了三房上下去請晚安,這是老太太自陳瑛離開之後就傳下的吩咐,她如今是幾乎打聽不到廖香院的消息,因而沉吟了又沉吟,正要起身的時候,突然有人伸手按在了她的臂膀上。
“姨娘,我去吧。您去見他們不合適,他們來見你更不好。”
“汐兒。”
陳汐衝着羅姨娘略一點頭,隨即就起身往外走去。出了屋子,她擡頭看了一眼那滿天星斗的天空,嘴角露出了一絲比星空更清冷的笑容,這才徐徐朝院門走去。見陳衍牽着陳汀,兄弟倆顯得異常和諧,她忍不住想起了已經搬到外院的自己那兩個兄弟,好看的睫毛一時挑了挑,隨即才迎了上去。
“五姐姐。”
陳衍和陳汀同時行禮叫人,而陳汐還過禮後,見吳媽媽上來屈膝問安,又說了要去正屋找東西的事,她就點了點頭,隨即在前頭引路。到了正房,隨行的幾個小丫頭和陳汐的丫頭都留在了院子裡,陳汐見吳媽媽帶着陳汀進了西屋,陳衍則是留在明間,每每看着自己卻又欲言又止,不覺笑了笑。
“四弟是有話和我說?”
“啊,不是……”陳衍被這直截了當的一問問得有些狼狽,在心裡頭組織了一下,這才咳嗽了一聲,“五姐,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你不要聽着就信了,事情還沒個準,未必就真的是這麼糟糕,畢竟,那不是一艘兩艘船,怎麼會說沒就沒。退一萬步說就是真的……襄陽伯家也沒別人了,於你……”
“他要是真死了,我就絞了頭髮去庵堂亦或是道觀。”
陳衍那眼珠子一下子瞪得老大,脫口而出道:“這怎麼行”
陳汐看着滿臉認真的陳衍,原本輕輕挑起的嘴角很快恢復了原狀:“四弟,多謝你關心了。婚書已下,這事情又是貴妃娘娘幫襯的,不是別人是否在意的問題。父親仍在,總不能一味老是去麻煩娘娘。我知道,三姐在這事情上頭出力良多,這當口她自己都應接不暇,就不要再管這事情了。再說,京城也不是沒有名門千金出家的。”
“可是……”陳衍見陳汐一臉的平靜,不禁恨鐵不成鋼似的跺了一腳,“五姐你不就是怕三叔又給你尋什麼不着邊際的人家麼?”
“沒錯,我是怕”陳汐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一字一句地說,“他在肅州,消息沒這麼快,所以我更要搶在他前頭。只要老太太允准了,爹就是想反對也來不及了而且,只有那樣,也許我還能僥倖等到他回來……四弟要是真有心幫我,我倒是想求一件事。”
陳衍此時只覺得心頭悶悶的,聽了這話頭也不擡地輕聲嘟囔道:“什麼事?”
“六娘和八娘九娘一直尚未上族譜,也沒取個大名,你能不能稟報老太太,及早辦了此事?”陳汐見陳衍一下子擡起腦袋,隨即皺着眉頭,她不禁想要再說明一二,豈料陳衍竟是摩挲着下巴說,“姐昨兒個送到的信上也提到了這一茬,怎麼你和姐在這節骨眼上,還有空考慮這些事情?這事情老太太已經知道了,我回去再勸一勸就成。”
陳汐這才舒了一口氣,卻沒有解釋什麼緣由,只是突然伸手在陳衍的腦袋上揉了揉。就在這個時候,偏是吳媽媽拉着陳汀出來,見這邊隔房的姐弟倆如此光景,陳汀立時一蹦一跳上了前去,吳媽媽卻看得呆了,愣了一愣才上前提着包袱說東西都收拾好了。陳衍見陳汐移開了手,也只覺得呆在這屋子裡氣悶得很,當下不多話,點點頭辭了陳汐就出去了。
吳媽媽剛剛在屋子裡,隱約也聽到隻言片語,走在路上,不免小心翼翼地輕聲探問。陳衍卻略過陳汐想要出家的事,只說了六娘八娘九孃的事,吳媽**臉上頓時一凝,隨即才訕訕地說:“從前夫人也是因爲老爺不在,所以一直都沒把這事情辦成。畢竟是小姐,一直不上族譜也確實不好,再說日後還要婚配,五小姐這提議着實想得周到。”
日後還要婚配?
陳衍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很快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只不過,拉着陳汀慢悠悠地往廖香院走,他的心裡卻對那位五姐生出了幾分佩服。以三叔的個性,區區幾個庶女,與其說是辦婚事,還不如說是賣女兒,到時候拿着她們做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眼下上了族譜,立時讓老太太擇了幾門差不多的婚事許了她們,也就免得三叔出什麼幺蛾子,這樣對她們,對老太太和陽寧侯府都好。
“五姐還真是……和姐真像……”
說通老太太對於眼下的陳衍來說,可謂是不費吹灰之力,畢竟,陳瀾的信上原就提過這一茬,他又曉以利害,朱氏很輕易地就答應了。只朱氏對於婚約卻有些意興闌珊,一擺手就漫不經心地說:“如今正是她們居母喪的時候,這個時候議親不合適。你放心,但使上了族譜,你三叔就不能把她們當成阿貓阿狗隨便送人,丟了咱們侯府的臉,像先前那樣想把人許給一個傻子就更不成了等到喪期滿了,再尋人家也不遲。”
陳衍這才明白自己漏了一條最要緊的,趕緊連連應是,朱氏卻是少不得又敲打了他一番人情世故。眼見老太太嘮叨了起來,他正打算轉個話題說笑,外間就遞進消息來,說是陳衍的貼身伴當楚平回來了,有要緊下情稟報。朱氏也不爲己甚,很快就放了陳衍出去。
緊趕慢趕到了外書房,見楚平正在門口轉圈子,陳衍便張口喚了一聲,又快走了兩步。見人一溜煙跑了下來,又要跪下磕頭,他便沒好氣地喝道:“有事快說,別做磕頭蟲”
楚平這才直起身來,卻不肯立馬就說,而是指了指書房。待到隨着陳衍進屋,又掩上了房門,他才快步上前,緊挨着陳衍低聲說道:“四少爺,今天咱們碰上的那丫頭原來不是尋常的欠債不還。”
“就算是高利貸也不關我的事,天下不平事多了,總不能撞上就管。”
“不是不是。”楚平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壓低了聲音說,“那兩個大漢到了順天府就招認了,說今天這一趟是受人錢財,只要是看到您來了,就隨手把人推到您馬下頭,死了的話加倍給錢。他們本該是立刻就溜的,因爲不認識您,一時貪心所致,打算再訛幾兩銀子,這才被咱們逮住。順天府那個主審的推官又驚又怒,已經把人拿下細細審問了,那丫頭卻是附近一個剛喪了父的孤女,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