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陣瀾一拖進宮,回來時雖然是皇貴妃頒賜不少,可相比在皇帝面前的那一番簡短對答,那些金‘玉’之物的分量就顯得很輕了。皇帝並未明確表示什麼,可那一句沒有看錯,就足以卸去了她心頭最大的一塊石頭。因而,這天一大早,她輕輕鬆鬆料理完了內外事務,就笑‘吟’‘吟’地請了江氏來,婆媳倆第一回有功夫一塊逛逛後園。
“這院子格局不錯,可原本就是古樸的設計,種着這麼一叢牡丹芍‘藥’,就顯得俗了,不若前頭種三兩株竹子,後頭種上一些紅梅,夏天的時候蔭涼,冬天的時候也能有些生趣。”
“母親說的是,這楹聯也不好,字裡行間都透着一股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氣息……說起來,昨日進宮我求過了皇貴妃娘娘,改明兒她賜幾個字下來,如此一來也就有理由淘換一些牌匾撤聯了。”
“之前我還尋思着請郡主賜幾個字,可她如今身懷六甲,就不好太勞動了,若是皇貴妃肯賜字自然最好!還是你有法子……”此時此刻,陳瀾攙扶着江氏的胳膊,婆媳倆正走在‘花’園的一處青石小路上,怎麼看都顯得異常親密。江氏說着頓了一頓,又嘆道,“昨天我翻來覆去,一晚上都沒睡好,只想着你進宮的事,心裡都是後怕。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咱們家看着興旺,可也不容行止有錯,虧得你不貪不燥”否則此次未必就能討得了好去。”
“母親也不要盡誇我,若不是叔全在皇上面前已是表明了心跡,我說什麼也沒用。”陳瀾說着就嘴角微微一挑,又掃了一眼‘花’同,不禁感慨於這深冬的肅殺氣象,又微微笑道,“不單單是皇貴妃,我還求了皇上恩典”皇上已經答允,等叔全回來之後會御賜正堂的堂號牌匾。”
“那敢情好!”江氏笑着拍了拍陳瀾的手,滿臉的欣慰,“要說你和叔全還真是心有靈犀”什麼事情都能想到一塊去。不過也難怪,你和你弟弟的情形要是換成別個,早就一心一意去謀奪那襲爵之事了,哪像你們這般一心只想着上進。對了,這幾日全哥不在,衍哥兒也不見蹤影,是課業太忙”還是他另有什麼事情絆住了?”
鏡圍裡只有兩代三個主人,如今楊進周還不在,別說江氏覺得寂寞,就連陳瀾也感到冷清。只這幾日朝中風雲變幻,她也還沒來得及理會這些”此時聽婆婆提到了陳衍,她方纔記起確實是如此沒錯。她如今已經出嫁,再不能像從前那樣時時刻刻盯着弟弟,可既然生出了牽掛惦記,免不了就生出了幾許擔憂,連忙接口說道:“母親想見他還不容易,回頭我就找個人回去問一聲”看看他最近都在什麼地方野。”
兩人說笑了一陣,風就漸漸大了。雖說婆媳倆都不慣成日裡憋在炭火溫暖的屋子裡,但也不耐煩擁着厚厚的皮裘在外頭久逛,當即陳瀾就叫上了跟着的幾個丫頭,又扶着江氏回去。此時已近午時,莊媽媽正要問何時擺飯”外間就傳來了一個小丫頭的聲音。
“老太太,夫人,陽寧侯府四少爺來了。”
“這還真是說曾‘操’,曹‘操’就到!”陳瀾不禁笑了,又拉着江氏說”“多虧母親今天唸叨了一句,否則他這小子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記得登‘門’。”
屋子裡衆人一時都笑了起來。等到陳衍進來,他立時發現滿屋子人的目光都古怪得很”尤其是座上的楊太夫人和姐姐。滿心‘摸’不着頭腦的他依禮上前拜見,結果才起身”一根手指頭就輕輕戳在了他的腦‘門’上。
“你還記得來?”
陳衍這才明白這一遭從何而來,頓時抱着頭哭喪着臉:“冤枉,我這幾天全都幫羅師兄跑‘腿’來着,就連武課也沒好好上,今天早上銷了假過去的時候,被幾個家將料理得悽悽慘慘慼戚。姐,你也不可憐可憐我!”
姐弟感情深厚,陳瀾倒是多次見過陳衍的裝可憐賣乖,而江氏卻是頭一次得見。嗯起楊進周小時候無論有什麼苦痛都是自己咬咬牙忍着,就是親近如她這個母親也只能‘私’底下默默垂淚,這會兒她不禁有幾分恍惚,當下就招手把陳衍叫了過來。她才關切地問了幾句,陳衍就可憐巴巴地捲起了柚子,‘露’出了手肘上擦好‘藥’酒的那幾處傷痕,還有另一邊胳膊的淤青,她不禁嚇了一跳,眼神越發慈愛了起來。
“難爲你竟然吃得起這番苦!只不過正在長身體的時候,練武不輟固然好,可飲食也得多多留心我這兒還有幾張當年全哥他爹親自覓來的食補方子,回去讓侯府的廚房按着*否則達筋骨跟不上,練得過猛反而傷了身子。
“是,多謝伯母!”,陳衍早在上一次過來時就直接把客套的老太太改成了伯母,此時乖巧地謝過,轉頭見姐姐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自己,他不免得意地眯了眯眼睛,隨即又笑着說道,“伯母別笑話我,好容易捱過早課過來,就是想在鏡園蹭一頓飯,伯母您不會趕我走吧*……”
江氏聞言大笑,立時讓莊媽媽出去吩咐廚房,再多預備兩個菜。而陳瀾見莊媽媽知情識趣地把幾個丫頭都帶了出去,她就順手把陳衍拉了來,按了按他堅實的肩膀方纔嗔道:“都已經不小了,偏生到這兒來裝小孩子。不要賣關子了,你這兩日幫你羅師兄跑的什麼‘腿’?”,陳衍這才嘿嘿笑了起來,見江氏也饒有興味地看着他,而姐姐陳瀾則是臉帶嗔怒,他就站在兩人當中,低聲說道:“羅師兄說,之前御史彈劾汝寧伯,彈劾錦衣衛和姐夫,都是準王支使人做的。他不滿汝寧伯那樣一‘門’親事,所以搬開了這塊石頭的同時,還不忘給楊大哥添堵。不但如此,他還設法給威國公送了兩個異國美姬,據說還盅‘惑’了些別的,結果氣得威國公夫人險些不好,這就惹惱了羅師兄。所以今天早朝上,有人上書說汝寧伯言行不謹,其‘女’不堪匹配皇家,要爲淮王斷另尋名‘門’淑暖。嘿,總之,伯母你和姐姐就等着看好戲吧。”,對於準王,陳瀾始終心存警覺,所以陳衍這前頭半截話她並不奇怪,但後面井事情她還是首次聽說。當聽到今日早朝的新變故時,她不禁眉頭一挑,隨即就恍然大悟。
這事情日後徐徐提自是順理成章,但眼下這麼快就撂出來,無疑是羅旭的第一步棋了!
江氏對淮王的事卻不甚了了,只知道華是汝寧伯府四小姐楊芊的未來夫婿。儘管她對汝寧伯府一‘門’都沒什麼好感,可聽到淮王竟是使出這樣的手段,而且險些累得楊進周招疑,她不禁心生怒火,於是一聽得好戲兩個字,她倒是覺得這話合脾胃了。
“都說朝堂上水深,如今看來果然如此,全哥那‘性’子還真是吃虧得很。他也說過,羅世子爲人爽利仗義,又是機敏練達,比他強多了,衍哥兒你有這麼個師兄,正要趁機多學學,日後長大了也不會吃虧。那些大事兒我這個‘婦’道人家也不懂,但你萬事都得小心,不可逞強,不可輕忽。否則若走出了差錯,別說你姐姐牽腸掛肚,就是我也不捨得*……”
從小就是姐弟倆相依爲命,直到現在,陳衍對姐姐陳瀾嫁人的事情,心裡還一直有些小嘀咕,所以常常往鏡園跑的同時也告訴自己說這是爲了看看姐姐過得好不好。可是,此時聽見江氏的這提醒,他的眼睛就不知不覺有些紅了,點了點頭之後又扭頭瞥了一眼陳瀾,就看到她也是同樣的關切,眼睛裡頭滿是期許。
這一頓的午飯由於有一個風捲殘雲的大肚王在,氣氛無疑是異常活絡。江氏起初還不停地讓莊媽媽給陳衍挾菜,可眼見他有多少吃多少,就索‘性’吩咐把一個個盤子直接挪到了他眼前。而陳瀾盯着一個個盤子逐個消滅的陳衍,瞪目結舌的同時又只能強自忍着。
及至一頓飯吃完,丫頭們撤了桌子下去,她立時忍無可忍地拉着陳衍從屋子裡告退了出來。
“你呀,就不怕鏡園裡日後留下一個大胃王來者不拒的傳說!”,陳衍有意響亮地打了個飽嗝,這才滿不在乎地說:“怕什麼,師繹說了,吃得下睡得責,不矯情兄卜氣,這纔是好男兒的本‘色’!你是沒看見師兄,正經的時候瞧着還好,那天和幾個狐朋狗友放‘浪’形骸,喝醉了直接就舞起了劍……咳咳!”,醒悟到說漏了嘴,他趕緊瓣解道:,“那是師兄,我可沒喝酒!”,“廢話少說!”,終於逮着了機會的棟瀾自然不會就此輕輕放過了他,加重了手中力氣,等到把人帶到了自己的屋子,讓幾個丫頭在外頭看着‘門’,她才突然一下子輕輕擰住了陳衍的耳朵,“不許打馬虎眼,這幾日你羅師兄都帶着你幹了什麼,你給我老老實實‘交’待清楚!”
陳衍本就是要說的,只不過從沒想到姐姐竟會用上這一招,一時間目瞪口呆。他突然感覺到,自從姐姐出嫁之後,原本一味穩重謹慎的‘性’子似乎變得跳境了起來。否則,這種擰耳朵的招數,從前姐姐是決計不會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