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燕叔被卡在中途弄不清楚自己走了幾步的時候,夢蓉突然恍然大悟似地接了一句:“老叔,您先別動,我一會兒就能弄清楚您究竟走了幾步”
“哦怎麼弄”,我和燕叔聞聽此言全都把目光轉向她。
“就靠它”,夢蓉言畢,雙臂自腰向上微拂,擺了一個提氣的姿勢。我只覺得肚子裡頭翻騰得難受,嘴巴一張,從嗓子眼兒裡鑽出了一個蚯蚓樣的東西來,我低頭一看,原來是夢蓉上次爲我驅除三嬰陣而留在腹中的金蠶。
“你的意思是問它”,我嘴裡一邊往外吐着酸水,一邊喘着氣問道。
“沒錯”,夢蓉答道。“如果剛纔那一亂中我們之中尚有一個清醒的,那就是它了”。
“夫君,你想要知道什麼”,還沒等夢蓉發問,那金蠶竟真的開口說起話來,眼看着人話從蛇的嘴裡吐出,我那心中別提有多咯愣了,況且它開口就稱夫君,也不知到底稱的是誰。
見我愣住不言,夢蓉忙笑着解釋道:“知焉哥,你可千萬別誤會,金蠶這是在叫我”
我點了點頭,心想:“不是叫我就行,家裡那隻母老虎還沒擺平呢,再弄出一條蛇蟲開口管我叫夫君,這事情可就徹底亂套了”
“金蠶,我想知道”,夢蓉終於開口發問,“自從那邊的老者登上通道之後,他一共走了幾步還有在這幾步裡左腳和右腳各邁了幾次”
“嗯”,金蠶像人似的遲疑了一下,“夫君,他一共邁了七步,其中有三次左腳和四次右腳”。
“你敢肯定麼”,夢蓉接着問道。
“夫君,這麼些年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說到這兒,那金蠶的語氣中還帶着一絲的柔媚,羞得將脖子擰到另一邊兒去。
“好金蠶,爲夫我謝謝你”,夢蓉朝金蠶說道。“現在我要幹別的事了,你再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吧”
我一聽夢蓉這話急了,心想:請神容易送神難,這祖宗剛從我肚裡出來不到一刻,氣兒都還沒喘勻乎呢,就想要回去再說了,我體內的毒雖然是你排出來的,但這兒也不是你的永久居所啊,怎能任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呢想到這兒,我就想阻攔。沒想到金蠶竟搶在我前面應了一句:“夫君,任哪兒都行,我就是不想回那個地方去了”
“怎麼,金蠶,聽你話裡的意思,彷彿這劉公子的腹中還不是個好地方了”
“夫君,那裡冷,非常冷,冷得我難受,總之我是不想再回去了”
“冷知焉哥,你身上冷麼”,夢蓉追問道。
“不冷啊”,我把手放在嘴旁呼了兩口氣,“你這寶貝肯定是在我腹中呆膩了,所以隨便胡編了個理由,想回你那香窩裡享受溫存”,見那金蠶不願回到我腹中,我甚是高興,趕快就順坡下驢,把那話題引至別處。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了,那你就回我這兒來吧”,夢蓉雙手一擺,金蠶騰空而起,貼到她身後慢慢消隱了。
“行了,老叔,您就依着金蠶所講的繼續前行吧,它跟了我許多年,肯定是不會騙人的”
“誒”,燕叔應了一聲,繼續挪動腳步前行。接下的三步走得異常順利,一直到第十步走完也沒發出任何的響動。面對即將得來的勝利,燕叔嚥了口吐沫,攢足了所有力氣邁出了最後兩步。此刻我和夢蓉的注意再次被吸引到他的腳上:擡起,落下,再擡起,燕叔走這兩步就像一年般地漫長,當他的右腳落在地面上時,地裡再次咔嚓巨響了一聲。之後,他面前的草皮轟然向下塌陷,向外敞開一個三尺長寬的缺口。
腐爛的氣息瞬間從裡面蔓延出來,就連我和夢蓉所站的通道另側都能聞得到。燕叔趴在入口聞了一會兒,又打着了一根火摺子擱在洞口,只見火焰立刻躥起老高,轉眼間火摺子被燒了個精光。燕叔點本書轉載16文學網16了點頭,激動得朝我倆喊道:“果真是讓我猜對了,這就是虛陣的入口,你倆趕快過來吧”
我和夢蓉將信將疑地來到通道邊兒上,我伸出腳輕輕踩了好幾下,果然,不僅連咔嚓聲都沒有了,更沒有什麼暗箭和翻板,見已然沒有了危險,我牽起夢蓉的小手兒就順着通道來到燕叔近前。
“咱不着急下去,先放一放裡面的地氣”,燕叔掏出皮囊喝了口水,索性一屁股坐在旁邊的草皮上。“在方圓幾十裡的範圍內找一個三尺長寬的洞口,實在是太不容易了。誇張點說,這難度不比大海撈針簡單,可最後還是讓我們給摸着了。天意,天意啊”,燕叔越說越激動,雙手竟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是啊,老叔,真是太不容易了。可咱們熬到現在,身上啥都沒有,就這麼下去能出來麼”,夢蓉發問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咱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也容不得再退回去了。你們放心,你老叔我再怎麼說也是和陵墓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不說絕境逢生,起碼也能護着你倆平安從裡頭出來。再者說了,咱們身上也不是一無所有。你看,我有槍鏢,你有金蠶,這兩樣都是人擋殺人,鬼擋殺鬼的寶貝,那還有啥好怕的咱們進去也就是一半天天的光景,只要破了他的法陣,盜了他的金銀咱就回去,絕不在這兒多留”,燕叔說得斬釘截鐵,一臉容不得別人半點的反駁的樣子。
“行了,老叔,您也不能坑我,我就聽您的了”,夢蓉見無法勸通燕叔,就在當面表了態。
“燕叔,我也聽您的”,見夢蓉表態,我也不能顯得太熊。況且往前一步就可能有黃金萬兩等着,八十一拜都拜過了,咋能就因爲差這一哆嗦而打退堂鼓呢
“好,有種兒,帶把兒1,叔在這兒就不多說了,等出去的時候咱再一起慶功也不遲”,燕叔說完,又打了一根火摺子放在洞口試驗,這次摺子上的火焰已經不再躍動了,看來陳腐在墓中的地氣已經跑得差不多快沒了。
“那洛陽鏟還擱在方唯清家,真是太可惜了”,燕叔用火摺子照了照洞口底下,又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
聞聽此言,我覺得好奇,便把頭探到洞口外觀看一番,只見裡面黑漆漆,又透着一層稍暗綠色,一股蒿子似的腥氣斷斷續續從裡面冒出來。伸手一抓,滿手又扎又黏的感覺。
“那是青苔”,燕叔靜靜地說道,“墓地爲了藏風聚水,通常都選擇水脈之上進行建築,地下水在流通時所散出的潮氣滲入除了主墓室的每個角落,所以入口的兩側長滿了膠黏2的青苔。老青苔死了,新的就附在老一代身上,所以你若有鏟子將它們掀下,定然會看見像樹狀似的年輪老的長在裡邊,顏色偏黑;新的長在外面,顏色發綠”
燕叔這一番話激起我的興趣來,我遍尋全身也沒找到形似鏟子的工具來,背囊裡除了擡參所剩的兩枚大錢兒之外就沒剩什麼了。燕叔看我着急,就從後腰裡拽出一枚柳葉飛鏢,用刃角的尖刺割了一大塊兒擎在手中。我湊過來一看果然不假,只見那青苔果然是分得層次分明,顏色外綠內黑,那形狀厚實得就跟一大塊兒從母豬身上新割下來的大肥肉似的,所不同的是肉往下滴的是鮮紅的血,而從這塊兒青苔頂端往下淌的,是欲斷還連的新綠黏液。
夢蓉瞅見這連湯帶水的青苔一皺眉:“媽呀,這青苔咋生得這麼噁心老叔,您真沒弄錯咱一會兒真的就從這個入口進去”,夢蓉的眼睛都厭惡地擠成了一條縫兒,各應3地連露在外面的胳膊都起了雞皮疙瘩。
“夢蓉,你就忍忍吧,等會兒跟着我們卷卷褲腿趟過去。墓裡不是什麼人間仙境,那是積攢了幾百年陳腐之氣的潮溼之地,這塊苔蘚地只是一個開頭,墓裡邊還說不定藏着什麼更惡臭的東西呢,你忍忍,等咱出來老叔給你買十套更好的衣服,好不”。
“嗯”,夢蓉默默地點了點頭,彎腰把褲腿向上挽了挽。我偷眼往她腿上瞄了幾眼,只見她那雪白的小腿兒就像是剛揭了蓋兒蟹青一樣,粉嫩中又不乏白皙,從裡往外透着那麼一股潔淨的氣息,我旋即低頭瞅了瞅自己滿腿的黑毛,吐了口吐沫,又咽了口吐沫。
注:1帶把兒:北方方言,意爲有男子漢氣概,不怕事兒。
2膠黏:北方方言,意爲像膠一樣的黏稠,常用作形容腐爛做一灘的東西
3各應:東北土話:意爲噁心,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