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天池迷局 第十二章 - 歸心

隗掌櫃將視線轉到我指之處,他只看了一眼,神態由溫柔旋即變爲緊張,道:“那是王府女眷的居住的內跨院,王爺夫人、各偏房側室以及郡主都在此地居住。提供最好的體驗爲了避嫌,平日你最好不要接近這裡,除非鬧了刺客你懂沒懂我的意思”,我點頭應道:“哦,這我倒明白,皇宮內院是閹人們服侍各位娘娘,這自然不會有什麼惡聞;而我們則是平常人,經常出入此地被外人瞧見了好說不好聽”,隗掌櫃點頭讚道:“不錯,男女這些齷齪事最愛被外人瞎傳,你以後入得王府一定要注意纔是”,我剛要點頭答應,從後面突然跑來一個氣喘吁吁的將官,這兵士邊跑邊說:“隗掌櫃,不得了了”,隗掌櫃一聽忙問:“你且莫驚慌,慢慢說,到底怎麼了”,將官手扶着膝蓋惡喘了幾口氣道:“隗掌櫃前跨遠闖闖進了七八個刺客,他們武功極高,一路殺來弟兄們都抵擋不住了”,隗掌櫃聽罷臉上大駭,道:“你趕快帶人去中跨院、內跨院保護王爺和娘娘,郭賢侄、二位先生咱趕快去前跨院解圍”,隗掌櫃說罷,與莫、鞏二位先生腳尖兒點地一躍縱上高牆在前引路,我當然不能錯過展現輕功的良機,便緊隨在他的身後。四人在房上又是前縱、又是翻越,走了半刻終於趕到了前跨院兒,隗掌櫃在飛騰之中俯身撿了一塊兒屋瓦,看也沒看便朝前仍了出去。我不知其意,用視線緊盯着屋瓦,只見那屋瓦穿過一道矮牆,正砸在一個身着黃袍的肥胖和尚頭上。

啪,屋瓦在和尚頭上砸了個粉碎,鮮血頓時就從他頭上汩汩冒出。那和尚方纔與家丁們打得正緊,渾然不知有人在後暗算,他中招之後下意識地虛晃了一招甩臉向這邊觀看,他這不看則可,一看將我嚇得魂不附體原來這些人正是此前在江門與白昱思一齊進京的綠林朋友。我對於這些人的畏懼,倒不是因爲害怕他們武藝高強,抑或人多勢衆:論武藝我雖沒有郭沛天力克廣東十虎邊笑邊打的逆天本事,但起碼三四個蘇乞兒摞在一塊兒進攻我,我也能氣不長出面不更色地一一對付,我所擔憂的,是這些人識出我的真身,尤其是在目光如電的隗掌櫃面前識出我的真身,那樣的話,之前一切計劃就全被打亂了。想到此處,我的心裡開始砰砰亂跳,細汗也從脖頸中冒了出來。

正在此時,方纔被打的和尚及其餘的七八個人全都發現了我們的行蹤,那和尚將袖子撕破一塊兒敷在受傷的頭上朝我們罵道:“孃的嘞是哪個雜種敢在背後偷襲老子”,隗掌櫃在房上一笑,道:“那片屋瓦本是隗某人扔着玩兒打鳥的,沒想到卻砸在大師的頭上,抱歉,抱歉”,和尚在地上罵道:“媽的你這個病秧子趕快下來讓本大師一掌送你去西天,和你老孃道歉去罷”,隗掌櫃聽罷老和尚的一句病秧子顴骨上的肌肉微微一顫,細眼中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兇光,轉瞬之後,他的眼神又變得平和,道:“隗某是搬梯子上來的,現在沒有梯子我又怎能下去”,老和尚自覺被遭了戲謔,答道:“你不下來爺爺就上去擒你”,話音剛落,那和尚腳尖兒點地,噌的一聲跳上房去。我們兩位先生均在隗掌櫃身後的一排房上,只聽得莫先生與我興致勃勃地說道:“看來隗掌櫃又要大開殺戒了”,他的話音剛落,老和尚已離隗掌櫃不到兩丈遠,他的輕功不錯,騰身而起施了一個仙人抱就想將隗掌櫃摟入懷中,我心中暗歎這老和尚的陰毒,這仙人抱乃是少林硬功的一招變式,倘若施招者抱上了比他內力虛弱的對手,那對手就會被他將肋骨一根根的箍折,斷裂的肋骨紮在腸肺之上,雖不能死,卻比死一百次還要痛苦而今老和尚對隗掌櫃的戲弄耿耿於懷,又見隗掌櫃身材瘦弱自然是要來一個一力降十會,玩一招狠的了。

我一邊看二人交戰心中一邊暗揣道:“方纔這隗掌櫃上房之時輕功十分不俗,面對着體態憨胖的大和尚,想來他一定會來個一巧弄千斤,以輕功的身法的優勢來鬥那和尚”,但在一招之後我就發現了自己的判斷着實錯誤,面對着仙人抱隗掌櫃不僅沒有躲閃,反而將胳臂緊緊貼在屁股上乖乖做了一個立正的姿勢等着和尚來抱。一見此景我心中大爲詫異,但老和尚卻歡喜得不行,口中唸叨着:“我來了”,便伸出一雙肉墩墩的胳臂將隗掌櫃攬至懷中。我心中着急,生怕老和尚佔得先機,將我的真實身份泄露出去,於是拔腳就想去幫隗掌櫃,莫先生一見忙阻攔道:“郭公子且慢,隗掌櫃不會吃虧,你就在原地好好看戲便罷”

我又將頭轉向隗掌櫃的方向,只見和尚摟住目標臉上十分欣喜,雙臂正慢慢向裡收縮,而那隗掌櫃雖然被人縛住,臉上也是一副笑態,將在場氣氛襯托的非常詭異。老和尚起初並沒把隗掌櫃當作一回事,還怕隗掌櫃身單力薄承不住力量暴斃,哪知他摟了三摟,抱了三抱之後竟然沒有任何作用。在地上一席同夥的注視之下,老和尚的臉面有些掛不住了,他屏息聚氣,將內力一股股地注入到胳臂之上,片刻之後,再見他的胳臂對比以前竟然足足增了一大圈兒。老和尚再度奮力摟抱,摟了六摟,抱了六抱隗掌櫃的身體依然不見有任何的反應,隗掌櫃身材矮小,將頭憑空仰起,正與老和尚懷疑的目光相對,那股殺氣從隗掌櫃的眼中迸出直把老和尚刺得一驚。在這一瞬間裡,只見隗掌櫃雙肩一掙甩脫了老和尚的束縛,身子一矬、腳尖兒一轉伸手竟將老和尚抱住

他這一招將所有人驚得不輕:揚長避短歷來是綠林人生存的法則,而身形瘦弱的隗掌櫃竟然敢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若非是頭腦發熱,那就必然有極其雄渾的內力。還未待我多想,隗掌櫃的二臂已將老和尚緊緊箍住,老和尚見勢不妙連忙要掙,可他無論怎麼掙扎,隗掌櫃的二臂都像鐵條一般巋然不動隗掌櫃冷笑一聲道:“老和尚,一個病秧子尚能將你縛得不動,你說你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可不可笑”,老和尚雖然身體被縛,口裡卻不閒着,罵道:“去你孃的,你這個病秧子若是有種,就把爺爺箍死,只要爺爺有一口氣在就要罵你病秧子、病秧子、病秧子”,隗掌櫃聽罷臉色十分不悅,將二臂緊縮,再見老和尚健碩的身子像是泄了氣的皮球逐漸變小,渾身上下只有胳臂上的青筋和眼眶中的眼珠漲的奇大。喀嚓、喀嚓、喀嚓,恐怖的聲音一聲接着一聲傳來,只聽得我汗毛根發顫,再見老和尚,眼、耳、鼻、口當中均滲出一股鮮血,模樣異常可怖

隗掌櫃見老和尚再無抵抗,遂將手放鬆,老和尚此時已無力掙扎,身子順着房頂軲轆直下重重落在地上。我在心中大駭,暗歎隗掌櫃的神功蓋世雖然生了一副病魘模樣,但卻暗藏着如此可怕的內力,我二人倘若真動起手來,我還真不敢說就能贏他老和尚身體甫一落地,其餘七八個人均如夢方醒,躍身向前去搶老和尚的屍身。隗掌櫃也不阻攔,在房上居高臨下地俯看幾人。衆人雖搶回了老和尚屍體,但目睹了方纔那隗掌櫃的蓋世武功,心中正在矛盾故而全都畏縮不前。我心中暗笑,道:“這些名門正派、正人君子們其實就是欺軟怕硬的鷹犬,別看平時仁義道德講得響亮,到了關鍵時刻就全部啞火了”,正在此時,隗掌櫃從高房上飄身回來,與我說道:“郭公子當日空手鬥敗松本一戰隗某不幸錯過,剩下就五六個雜兵倘若你不嫌棄,就陪他們玩玩吧,正好我與二位先生也能開開眼界”,我聽罷心中極不情願,一來怕他們說出我的身份,二來他們也算是革命黨的朋友,刺殺攝政王的義士,我這樣亂殺無辜心中甚是不忍。就在這一愣神的功夫,鞏先生道:“郭公子,怎麼你嫌下面的幾人水準太爛還是看不起我們弟兄,不想露幾招看看”,一聽鞏先生揶揄,我心中暗道:“罷罷罷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沒有孺子相誘,又怎能引來豺狼這幾人雖爲義士,但僅憑他們的造詣根本無法靠近載灃,更談不上行刺你們此行一來與其被隗掌櫃折磨致死,還不如還不如讓我痛痛快快將你們送上西天了,這樣隗掌櫃對我的信任會更增幾分,日後刺殺載灃,迎來民主、自由的路途也會少死很多人。想到此處,我向鞏先生答道:“鞏先生言重了,晚輩豈敢如此這幾個人就交給我罷”,此言說罷,我飄身落入院中。此前與來人惡鬥的王府家丁們一見我來,全都向四方退去。餘下六人自知我來者不善,也不講什麼江湖道義上來團團將我圍住。此前我與燕叔在破黑殿時習得了五行八卦的原理,一下就看破了六人的目的這六人採用的乃是與吳三桂墓穴一般無二的一種陣法:六方五位陣

提起這六方五位陣我還需要簡單敘述:所謂五位指的乃是易經當中提到的,組成世界的金、木、水、火、土這五個要素,讀過易經之人都知道,五行乃是遵循着一個彼此相生相剋的規律,倘若運行得當則能互相加成,提高整體戰力。而那六方指的則是在五行的基礎上增加一個虛位,由於五行的關係彼此平行,相互依存制約,並沒有一個元素凌駕於其他,所以這陣法當中並沒有一個主將。戰而無將,乃兵之大忌,虛位的出現正好彌補了這個缺點位於虛位上的人充當了主將這一角色,他受五行之力,又不必拘泥與五行制約,既不是五行當中的任意一人,又像是五行當中的每一人。當中的關係委實非常玄妙,這六人形成法陣之後,戰力至少提高三四倍。也就是說倘若我不會破陣實際是與十八個人交戰,此時我雖已有郭沛天三四成的功力,但俗話說得好猛虎架不住羣狼,若是不懂陣法的凡人上去還真的難以擊敗這六人。

看罷法陣,我心中漸漸有底。與破吳三桂寢陵一樣,要破此陣我必須要先集中全力先拿下虛位,待虛位倒斃,其他五人便會樹倒猢猻散,成爲一盤散沙。主意打定,我穩了穩心神,以與郭沛天日常修煉前的姿態: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立着不動,靜觀六人的排位。這六人當然不知我深諳五行風水之道,自然也排布得無所顧忌。片刻之後,六人排位已畢,我心中暗笑,便開始與之從容交戰。這六人當中,處於金位的乃是一個道人,他手上使劍,招式銳利難當,劈砍結合突刺將金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再觀木位之人,他乃是一個粗矮的中年男人,此人使着一副龍頭柺杖,不得不說,他將這幅柺杖用得張弛有度、伸縮自由,甚是得木之精髓不堅,卻足夠柔韌;在水位上的乃是一個細瘦公子,此人面白無須、身着白衣,手持一副鐵扇,鐵扇不同於其他兵器,它看似有形,其實無形,由於短小,它收起時既可以被當作短棒,抵住地方兵器後滑動突襲,又可以突然孔雀開屏,以扇面兒去劃對方,必要之時這鐵扇還能當作一個暗器撒手扔去,着實是佔盡了水的特點:既靈活多變又十分細膩,讓人感嘆不止;位於火位上的乃是一個比方纔老和尚還敦實的大漢。此人三四十歲,正值壯年,在他的雙手之上各拎着一隻銅錘,每隻銅錘都有小號西瓜一般大小,這對銅錘若掄起來,擊到人的身上就是骨斷筋折,自是異常兇狠。除此之外,他的招式重攻輕防,也不管自身死活,招招奔着搏命而來,着實大有火之風格即使我滅,也要你死;五行中最後一位的土位之上戰的是一個小沙彌,此人手中拎着一柄大鏟,與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招式極其均衡,樸實無華之中招招式式沒有亮眼之處,卻也沒有什麼明顯的缺點,極像之前的日本武師松本幸人。位於五人之右的是個老者,此人手中擎着一條軟鞭,俗話說:鞭乃百刃之鬼,軟鞭不是每個人都用的,多人作戰之時,只要稍稍不慎這鞭子便要抽同夥的身上,故而使鞭之人對身法和手法必須都有極其嚴格的要求身法必須敏捷,手法必須細膩,視野必須寬廣,拿捏必須有度

我隨着六人走了幾式,漸漸覺得那當中的持鞭老者果然是虛位無異他並不主動猛攻,而是藉着其餘五人的的間隙伺機而動,其他五人在攻擊我的同時不斷給老者創造機會,顯然是以之爲軸。我心中暗暗高興,憑着靈活的身法假意與五人遊鬥,餘光之中卻盡指着持鞭的老者。轉眼之間,我幾人又走了十幾招,我爲了誘其上鉤賣了幾個頹勢,六人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就逐漸放鬆了警惕,就在此時,我抓住機會回身向五人虛晃一下,五人大駭,以爲我鬥之不過想拋灑暗器,就在這一驚的瞬間,我腳下生勁,以天池踩水那般的速度躍至老者身前,老者當然不會束手就擒,揮鞭即向我襲來,我心中知道,倘若我躲開這招,方纔製造的機會就要轉瞬即逝,於是擡臂相抵,耳輪中就聽見啪的一聲,我的衣袖被鞭上鐵牙劃破,一截殘袖從我臂上滑落下來,我痛得一激靈但卻並未理會,一擡手用左手奪過長鞭,右手二指以十分的力道敲向老者心口窩。

“砰”,在巨力的衝擊之下,我的二指竟穿過老者身體刺進他的胸膛,老者心臟受了強攻,吭都沒吭一聲當即殞命,這一切盡發生在電光火石之中,其他五人被我以凌厲、連貫、狠毒的招式直驚得目瞪口呆,也忘了自己在陣中擔當的位置,一齊涌上要取我的性命。一見五行陣亂,十五個人的戰力轉瞬之間又變爲五人,我心中暗喜,操起老者的軟鞭揮舞開來。不得不說,這軟鞭外面雖爲皮製,裡面卻有鋼筋裹在其中,否則在我的巨力之下早就折斷了。軟鞭攜着鐵牙,夾着狂風,被我舞得煞是好看,猶如一堵鞭牆將五人逼得連連倒退,終於五人身上全讓我的軟鞭掄得掛彩,持錘大漢甚至由於不善防守被軟鞭劃了一個花臉。這時水位上的白衣公子首先告饒,瞅準機會將鐵扇一橫,手腕一抖將扇子當成袖箭發出,我頭顱一歪輕鬆躲過,那白衣公子卻趁着這個機會縱身躍上矮牆逃之夭夭。

其餘四人一見此勢自知不妙,也顧不上什麼名節,紛紛將手中兵器扔出砸我,這次我有了經驗,在躲閃之時以守爲攻,身形轉了一圈兒之後用同樣的手法一一將四人擊斃。我擡頭向房上看去,只見白衣公子伏在房上並未跑遠,他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一時間便也被鎮在那裡,我剛要上前滅口,只見隗掌櫃手持瓦片,像幼兒打鳥一般將之投出,白衣公子此前已經見過隗掌櫃的手法,但是不管他如何躲閃,那隻瓦片就像是計算好他的路徑似地,不偏不倚正擊在他的頭上。不得不說,隗掌櫃此番一擊較之擊打老和尚那一次多了許多力氣,白衣公子此前戰得疲累,被他迎頭一擊身子側歪了幾下差點兒從房上落下,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瞬間,莫、鞏二位先生騰空而起,不到片刻就將此人擒住。我心中暗道:“不好倘若留了活口我的真身萬一泄露,勢必要引起載灃和隗掌櫃的懷疑”,我剛想上前去刺白衣公子,只聽得隗掌櫃在我身後喊了一聲:“且慢留他一個活口來問口供”

我一聽隗掌櫃開口,擡在半空的胳臂無奈落下。隗掌櫃飛身落在我身旁,邊走邊擊掌道:“厲害果然厲害郭公子招式凌厲,手底下乾淨得很正是王府急需的人才,隗某人今天卻是領教了”,我忙一抱拳道:“隗掌櫃過譽了,比起您那凌空飛瓦的絕招,小侄使用的只是一些引人發笑的燉招罷了”,隗掌櫃聽罷臉上微微一動,問道:“郭公子的個性倒與令尊大有異處,令尊可從來沒有如此謙虛呢”,我笑答道:“家父就是那樣的脾氣,老小孩兒”,幾人聽罷大笑,在兵丁手裡取了一根繩子將那白衣公子五花大綁,便將之投入了王府內的水牢關押。

經過一場惡鬥,時間已經過了近半個時辰,天光開始微暗。隗掌櫃道:“郭公子,你那衣衫業已殘破,想必胳臂之上也會有些瘀傷”,我將手臂露了出來只見在小臂之上的確被那軟鞭的鐵刺劃了一道血痕。我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麼,平時我與家父練功之時所受的傷每次都比這此多”,隗掌櫃點頭笑道:“郭沛天的確是一代奇人,我說他最近十幾年怎麼隱居起來,原來是享受起教子之樂了,咳咳咳咳”,莫、鞏兩位先生一見隗掌櫃咳嗽,急忙上前撫背,片刻之後隗掌櫃的臉上又恢復了原色,只聽得莫先生道:“想來隗掌櫃這一身病態還與令尊有些關係呢”,隗掌櫃聽罷急忙阻道:“莫先生這些前塵舊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莫先生一見急忙將嘴閉上不再言語,隗掌櫃又道:“王爺乃百官之首,無上的尊貴。你穿着這件破衣乃是對王爺大大的不敬,所以我們且回到王媽媽那裡去要一件新衣服換上吧,我們就在這裡等你”,我聽罷點頭答應,飛身朝前奔去。不消片刻,我又趕回那間大屋,王媽媽一見我甚是諂媚,說道:“呦公子爺您又回來了誒你這衣衫是怎麼弄的,怎麼左手的袖子沒了”,我聽罷她這語氣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便將王府鬧刺客的事情與她略說了一遍,王媽媽邊聽臉上邊做出各種驚異的表情,那媚態簡直比青樓中的老鴇還要做作。待王媽媽聽罷,她道:“你看你看我怎麼說的王爺召你前來定是要委你重任吧,如今你還未見到王爺一面就已經立下大功一件,從此之後你前途無可限量啊”,我忙止住她道:“王媽媽,您過譽了,我來您這兒是想討一件新衣裳穿,隗掌櫃還在不遠處等我”,王媽媽聽罷應道:“哦那好,那好,我們這裡有很多衣服呢春香,阿今,你們兩個趕快伺候這位公子去更衣”,“是”,春香和阿今二人從屋中出來將我引入後廳。待我甫一落座,春香抓住我的手道:“小弟,你這手腕是怎麼弄傷的”,我忙將剛纔的經過簡略地答了一遍,春香、阿今二人臉色嚇得蒼白,問道:“你就是塞北邪神郭沛天的兒子”,我聽罷心中暗笑道:“郭沛天啊郭沛天,你這一世真沒有白活,不僅武林中俱知你的事蹟,就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都知道你的威名,習武之人能混到你的一半兒境界就不枉此生了”,想到此處,我答道:“是啊,二位姐姐我以爲只有男人才知道塞北邪神的綽號呢怎麼你兩個竟然也知道”,阿今面帶憂色,道:“郭老弟,姐姐和你說個實話我們知道你爹倒不是因爲他是塞北邪神或是塞南邪神,他之所以在王府之內十分出名,是因爲王府之中有一個人與他有過一陣恩怨糾葛”,“是誰”,我忙問。阿今壓低聲音道:“就是王府之內的總武師,隗懷仁隗掌櫃”

我聽罷大驚,聯想起之前隗掌櫃此前一提到郭沛天種種欲語還休的姿態,我終於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便問:“姐姐可否告訴我那隗掌櫃與我爹究竟有何恩怨這樣我心裡也能稍稍有些底”,阿今與春香對視了一眼,春香起身守在門前聽了一會兒,衝我們點了點頭,阿今才道:“我也是偷聽王媽媽說的:這隗懷仁本是京城內的武夫,據說二十幾年前京郊開了一場比武大會,京津乃至關東江南所有高手都來參與,郭沛天正是經此一役才得了滿世的威名而那隗懷仁就是他擊敗的一個對手,聽說郭沛天當時下手極其狠毒,以手爲刀穿破隗懷仁的皮膚,從他的兩肋之間探指把肺葉戳露。在此之後隗懷仁幾乎昏死,幸虧他的師父精於草藥,以奇藥之力才救回他一身性命。說來也怪,自此之後他不僅沒有淪落爲一個廢人,反而靠着這身殘軀愈打愈加出名。十幾年前王府內招聘武師,他隻身來聘一舉擊敗所有來人,深的王爺喜愛,就慢慢成了王府之內的總武師。江湖人對隗懷仁的痊癒衆說紛紜,許多人說他自己開了一家奇異的草藥店,又養鬼製藥,所以就稱他爲隗掌櫃久而久之人們漸漸忘記他的真名,而以隗掌櫃代稱”

我聽後在心中驚道:“想那郭沛天年輕之時在外面處處樹敵,如今我卻落在這個境地之中,也不知此番進入王府究竟是福是禍”,春香又道:“郭老弟,姐姐是冒着生命危險告訴你的,你可千萬不要泄露出去,否則你這二位姐姐的性命就要不保了,還有,你一旦有機會也趕緊逃出這是非之地吧隗掌櫃每日要飽受病痛之苦,肯定挖空心思想要報復,你爹他打不過,怕是”,春香說到這兒沒有繼續說下去。我聽罷接道:“二位姐姐不必說了,大恩大德小弟不再言謝,目前隗掌櫃看得我很緊,想要逃出生天卻不是那般地容易,不過二位請放心,我一定不會將秘密泄露出去的,我發誓”,春香聽罷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趕緊選套衣服換上回去吧,時間長了隗掌櫃恐怕會對你懷疑”,正在此時,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春香和阿今聞聽急忙貼在我的身上假意嬌喘道:“公子你別這樣讓外人看見不好”,我聞聽立刻領會其意,便也順水推舟道:“有甚不好,我老子是郭沛天,有什麼事兒他給我頂着”

這時門外砰、砰、砰敲了三聲,自那裡傳來王媽媽那讓人銷魂的笑聲:“公子隗掌櫃和莫、鞏二位先生在前廳等你呢嘻嘻”,我聽罷之後假意做出一副驚慌的神態,道:“啊王媽媽我正在換這衣服有點兒瘦您幫忙轉告一聲隗掌櫃,請他請他再稍等片刻”,“誒”,王媽媽蕩笑一聲,邁着步子去了,阿今見罷忙壓低聲與我道:“郭老弟,不能再說了,你得趕快換衣服出去”,我點頭稱是。說罷二人從櫃中又找了一套嶄新的寶藍色衣服幫我穿上,待一切完畢,我將房門打開,順着通道踱到前廳去。

前廳之上隗掌櫃和莫、鞏兩位先生正在喝茶,王媽媽在旁也不知低聲說着什麼,將幾人說得面上泛紅。王媽媽一見我來,連忙將話止住欠身離去,只見隗掌櫃幾人用異樣的眼神正瞅着我,我心中暗笑道:“這王媽媽肯定將方纔那番豔事和他們說了,正好中我的下懷”,只聽得莫先生打趣兒道:“郭公子,你這衣服也換得也太長了罷,不知你是換衣服,還是和二位姑娘量布做衣服”,我聽罷尷尬地笑道:“莫先生說笑了,當然是換衣服,是換衣服”,幾人說笑了一陣便告別了王媽媽向着菊花廳走,一路無話,待進了廳內我才被驚得目瞪口呆我以前去過雲南霸主方唯清的大廳吃過飯,也算見過市面,但方唯清的大廳與載灃的比起來顯然是小巫見大巫,菊花廳之奢不僅在於面積有多麼大,也不在於古玩字畫有多少。光它牆上的一張壁紙就讓方唯清望塵莫及,只見菊花廳上所貼的乃是一整張的金箔,在金箔上用陽刻之法精雕細刻着一整副正陽菊花圖,金箔之上的菊花蝴蝶栩栩如生,宛如實物一般。

王府總管從內相迎,與隗掌櫃道:“隗掌櫃的王爺一半個時辰就能回來,王爺走時特意關照過,倘若你們先來,就在這裡暫且歇歇”,說罷,總管將我們引入旁邊一間偏廳偏廳當中有一張圓桌,四張椅子,圓桌上擱着一尊茶壺、四盞茶碗,正好容我們四人歇息。四人落座,誰也不敢喝茶,更不敢大聲說話,於是便在偏廳之內閉目養神。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總管推門進來道:“隗掌櫃的,王爺回來了”,衆人聞聽之後連忙站起,鞏先生談過頭來壓低聲音與我說道:“郭公子,一會兒就要朝見王爺了,你且仔細整理整理儀容,莫因這些小節失了大體”,我點稱是,又重新將衣服的領口袖子捋順了一遍。我雙手剛一放下,只聽得外面傳令兵高喊一聲:“王爺駕到”,四人聽罷趕快出屋,只見從正門之外正邁步走來一個二十七八歲的人,此人白麪、長臉,眉清目秀,神情當中少了許多努爾哈赤、皇太極的英武堅毅,倒多了幾分沉靜和淡定。我心中暗道:“一提王爺,我總是想到那些體態龐大、鬍鬚花白,就連說話都有迴音的健碩老者,沒想到這個大名鼎鼎的攝政王竟也是一介毛頭小子”,當然我心裡這樣想着,口中卻不敢表現出來。也和隗掌櫃幾人跪在地上高呼道:“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載灃見我甚是高興,提高聲調道:“衆位愛卿請起趕快雖本王一同進菊花廳赴宴吧”,我四人高聲呼道:“是”,便起身跟在載灃身後向前輕挪。沒走幾步,衆人邁進菊花廳,只見偌大的廳堂中間放着一張碩大的楠木圓桌,這張圓桌有多大我形容不出來,反正兩頭水牛趴在上面是綽綽有餘。在圓桌之上已然堆了一小圈兒的碧綠菜盤兒,在桌子邊沿上放着三雙亮銀色的碗筷。載灃走在前面,一屁股坐在主位,對着我和隗掌櫃笑道:“二位請坐”,我知道宮廷之內規矩繁多,也不敢貿然落座,便擡頭望了隗掌櫃一眼,隗掌櫃倒不客氣,坐在載灃東側,我一見他已落座便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西廂。莫、鞏二位先生沒有座位,只能在兩旁垂首站立。載灃對我上下打量了好一番,道:“隗愛卿,這就是你說的在一刻之內空手鬥敗松本幸人的小英雄麼”,隗掌櫃點頭應道:“回稟王爺,您說的沒錯,這就是那位小英雄”,載灃又問:“他叫什麼名字”,隗掌櫃答道:“他大名叫做郭鎮霖,江湖之上也有個綽號,叫做塞北瘟神”,載灃聽罷笑道:“塞北瘟神這個名字可不太好聽,沒錯,真的不太好聽”,我聽罷忙道:“王爺,既然您覺得不甚好聽,那您就幫小人取一個罷”,載灃笑着問隗掌櫃道:“這綽號也可以更改麼”,隗掌櫃答道:“按江湖的規矩綽號本不能更改,但倘若是王爺賞的,當然就能夠更改囉”,載灃聽罷很是高興,凝神想了一會兒,道:“依我所說,郭愛卿生得眉清目秀、棱角分明,宛如一顆青竹,不如叫塞北青竹的好,哦不,以後郭愛卿在京城供職了,還是叫京城青竹更爲妥帖。沒錯就叫京城青竹”,載灃一席言罷,我心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暗道:“雖然我這個塞北瘟神是臨時杜撰出來的,但總還有一絲郭沛天的邪氣在裡面,凡人一談起這個綽號,怎麼也會包含一絲畏懼在裡面。不過倘若叫什麼京城青竹我的媽呀,這成什麼了耳朵不好的直接聽成京城青樓,到時候我還有何臉面在江湖上混”,想到此處,我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但嘴上依然如同撿到寶藏般地讚道:“此號甚妙多謝不吝王爺恩賜”

載灃見我對綽號十分喜歡,便道:“郭愛卿啊,你不知道本王對你到來有多開心,以前這偌大的王府只有隗愛卿一個人撐着,雖然也有人和我推薦過一些武林高手,但隗愛卿都很不放心,唯有你他纔是倍加讚譽,這也是本王如此高興的原因,來來來,我們先喝上一杯”,載灃言罷,僕人忙上前倒酒,恭敬之餘我不禁在心中嘆道:“真是奇怪了春香和阿今說,這隗掌櫃明明爲郭沛天所害才落得今日這幅殘疾軀體,怎麼別人要來他偏不讓來,反而在王爺面前對我大大讚譽呢不對,這其中定有蹊蹺”,我心中這樣想着,臉上卻裝作一副渾然不知的神態,嘴上道:“多謝王爺賞識,多謝隗掌櫃引薦”,三人喝罷一杯酒,載灃伸筷從一盞碧綠的玉盤中夾出一片兒雪白的東西給我道:“郭愛卿,你們塞北恐怕吃不到這個,快來先嚐個鮮兒”,我忙伸筷恭恭敬敬接過,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幾人的注視之下就放入口中,甫一入口,那東西迅速融化在口腔之內,一股夾雜着甘甜的清香隨之在口中迅速傳遍,我在心中暗道:“平日我只知道豬肉好吃,哪知世間還有這樣的好東西”,載灃見我入口,問道:“郭愛卿,這菜味道如何”,我忙答道:“回王爺,這菜入口即化,初一融化好似清苦,轉瞬之後又變爲甘甜,食用之餘口中尚有清香,真可謂是人間仙物啊”,載灃聽罷樂得哈哈大笑道:“郭愛卿,我以爲你自小習武,對於文才並無暇修習,沒想到你竟是如此的文武全才,本王喜歡,本王喜歡”,載灃笑罷,用筷子指着玉盤說道:“這道菜叫做蘆筍百合,你剛纔吃的就是一片百合花瓣,這道菜若想做好,必須從四川以快馬送來新鮮蘆筍,從雲南以快馬送來新鮮的百合花才行。除此之外,還必須有精於此道的廚師,所以說可着滿天下,你再也不能在第二個地方吃到如此正宗奇特的東西了”,我忙答道:“多謝王爺如此賞識,竟然宴請我如此貴重之物,小人受寵若驚,小人受寵若驚啊”

載灃笑道:“郭愛卿,你莫要如此客氣,日後待你住進王府,自有想不到的榮華富貴”,我聽罷故作驚訝,問道:“王爺莫非要留我在府”,載灃答道:“沒錯難道郭愛卿你不願意”,我忙答:“回稟王爺,小人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載灃聽罷臉上高興,又給隗掌櫃夾了一口菜道:“有二位卿家,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來來來,咱們今日一定要痛飲一番,不醉不歸”,隗掌櫃也道:“是啊,王爺隗某年老體弱,身子愈來愈不聽使喚了,這下郭公子來了,老夫也能安心解甲歸田了”,載灃忙道:“隗愛卿,急什麼,郭愛卿初來乍道,還有許多經驗需要你傳授,本王可不允許你這麼早就解甲歸田呦”,我聽罷二人寒暄在心中按揣道:“不妙,這事情肯定暗藏內幕看這隗掌櫃的神態排場必是一個喜愛富貴功名、喜歡將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的人,這樣的人怎能淡泊名利,安心地解甲歸田呢,還有,即使他真的想了,天下出名的武師這麼多,他爲何非要選一個仇人的兒子擔此重任恐怕恐怕他也想像白昱思那樣利用我,讓我替他背個黑鍋”,想到此處,我汗毛根兒不禁有些發涼,只能悶頭飲酒不言。載灃身爲攝政王,識人辨物自是他的強項,我這一刻的悶悶不樂自然逃不過他的法眼,於是他道:“怎麼郭愛卿,你還有什麼心事麼難道是有漂亮女人在家等你,你捨不得”,經他這一提醒,我心中一驚,暗道:“靜玉還在江門,而此番白昱思被殺一事千萬人已經目睹,倘若這千萬人當中有人識得我是劉知焉,那靜玉恐怕就危在旦夕了”,想到此處我趕緊跪倒在地,載灃一見甚是奇怪連忙起身相攙,在這一刻我倆手心相觸,我心中突然盪出一股莫名的衝動,想起身將載灃就地擊斃,不過這衝動僅維持了一瞬間因爲隗掌櫃三人還坐在席間,倘若我此時有一丁點兒異動,就很可能難以全身而退。

這股衝動僅僅維持了一瞬間,但這一瞬間載灃的手就被我握得疼得難以忍受。菊花廳中的衛兵見這有異,紛紛將腰刀抽出冷麪對我,我斜眼一瞥只見隗掌櫃三人動作遲緩,反應卻像慢了半拍似地。我趕緊將手鬆開,向上叩頭道:“王爺恕罪小人自幼居於深山,並沒和誰握過手,也拿捏不好力道讓您受驚了,小人罪該萬死,小人罪該萬死”,載灃用力抖了抖被攥紅的雙手,臉上並不生氣,答道:“郭愛卿一身巨力,果然是名不虛傳,本王不怪你還要賞你,你愈是有力,本王就愈加安全,哈哈哈”,隗掌櫃幾人聽罷也紛紛隨之大笑,這時載灃回頭與身後的護衛隊斥道:“你們方纔動作也太過激烈了吧,迅捷固然是好,但起碼也要分清敵友纔是,你看隗掌櫃他們就比你們沉穩得多”,我聽罷此言不禁在心中暗道:“載灃啊,載灃隗掌櫃幾人恐怕不是沉穩,而是另有所圖。雖然我暫爲王府貴客,可畢竟是初來乍道摸不清底細,況且隗掌櫃又知道我乃是郭沛天之子,自然要對我更加提防纔是,既然如此,怎麼方纔幾人卻被幾個沒有什麼武功的護衛軍兵搶了先呢難道是他們在潛意識裡將我召來,並不是希望我保護載灃,而是待我擊斃他之後再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愈想心裡愈是發毛,深深覺得隗掌櫃此人異常可怕。正在此時,載灃又問:“郭愛卿,你方纔因何突然下跪這原因還沒告訴我呢”,我一聽他發問心中甚喜,便順水推舟道:“王爺,您剛纔猜得沒錯,小人在塞北的確的確是有個相好,此番”,“此番你來王府任職,捨不得那個相好,是不是”,載灃搶先作答,我默默地點了點頭,載灃又道:“本王做事歷來講究仁義,我個人雖然極度需要武師保護,但總不能讓你整日魂不守舍纔是。你放心,本王此次特批你兩個月假,你騎快馬回家趕緊將瑣事辦妥,不管是爹孃也好,相好也好,只要你將他們接到王府,本王都能讓他們盡享榮華富貴”,我聽罷心中大喜,又跪在地上給載灃叩了幾個頭,叩頭間隙,我用餘光瞥了隗掌櫃幾眼,只見隗掌櫃目光依舊平靜如水,倒是他身旁的莫、鞏二位先生神色有些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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