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自窗前一閃而過,淡淡隱遁於茫茫黑夜最後失去蹤影。全文字無彈窗小說網聞見此景,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暗揣道:誰能夠在這深更半夜在外面亂竄呢是老者不能。這身影乍看形似一個女人。沒錯定然是個女人,男人的身形不可能如此纖細的,是女人的話
又能夠是誰呢老者的老伴已亡故數年,兒子經商在外,不可能有別人了除非是 白天看見的那個老太想到這兒,我不禁毛骨悚然,下意識隱匿在乾草底之下。
過了許久,窗外漸漸平靜,身旁左右除了洪胡二人鼾聲此起彼伏之外並沒其他聲音。我壯着膽擡頭重新去看窗櫺:身影沒了,而月光卻是異常通透,透過窗框,照得地上一片斑斑駁駁。經過方纔一番折騰,我腦子突然興奮醒來。我索性將眼睛閉上,讓那細瘦的身影走馬燈似的在我腦中一遍遍地穿過。說來也怪,那身形猶如鬼魅、飄忽不定;行走姿態又似一個故友,看着有幾分眼熟。
這種感覺絕大多數人都經歷過:就像一個非常熟悉的人或事,當你不刻意留神的時候,他天天在你眼前發生經過,但你若想將他翻出來,掰扯開,細細看,慢慢品的時候,這人和事竟突然模糊起來,就像在表層罩了一層薄霧,讓你摸得着卻看不清楚。
而我現在,就正被這感覺煎熬得難受。我是一個心裡擱不住事兒之人,這忽來忽去的身影彷彿似幾百只亂爬的螞蟻一樣,攪得我心緒煩亂睡意全無,別提多彆扭了。我思考再三,終於決定出去探探。
我一屁股從炕上坐起,想先將布鞋穿上,再推開柴門到院落裡望望情況。於是我蹭到炕沿邊上,將雙腿垂了下去,用腳試探着往鞋裡塞。可就在我雙腳往布鞋裡插的一霎那,一股異樣的感覺自腳底板一路看,手機站向上傳了過來。老天這鞋竟然是倒着放的
鞋尖朝裡,鞋跟朝外。
我腦袋嗡了一聲,細汗從鬢角額頭絲絲地冒了出來。從我記事開始,我就養成一個習慣,無論是京城的暖閣還是關東的土炕,我在入睡之前身子都是倒着上去的,這樣做的目的無非就是讓鞋尖朝前,三更天起夜時下地方便,腳上一蹬就能走路,而這套下意識的習慣是不可能改變的,除非有外界的干擾。
說到習慣,相信許多人都有自己固定的一套模式,有些甚至可以稱作怪癖。比如,有人愛擠左眼,別人看他時,右眼睜得總比左眼大些,而他自己卻全然不知;又比如,許多人走路時總是要先邁右腳,再邁左腳,彷彿反過來賣就要栽跟頭一樣。當然,我說這些都是爲擺明一個道理:日久天長養成的習慣在不刻意修正時,是根本不能改變的
而我的布鞋此時竟倒過來了,從我記事開始來第一次。
“嘀嗒”,鬢角的細汗不知不覺凝成了一滴,順着我耳畔右側滑落在肩膀之上,聲音清晰可聞。說實話,我有點怕了,甚至開始猶豫該不該下地開門。自白天看見的老太、聽聞的祖孫、看見的魅影還有這倒着放的布鞋,每個怪異的人與事都彷彿預示着,在外面等我的絕不可能是一個普通人。
我想退回來重新睡覺,但心裡卻十分不甘。那感覺就如嫩葉發芽樣地往上拱,拱的我心癢,拱的我難耐,拱的我無心睡眠。我開始自責,我憋屈,我窩火。我質問自己爲何如此墮落,竟被一個虛無飄渺的東西嚇得寸步難行。
“簌”正想着,窗櫺上的影子竟然又變暗了,那身影分明折返回來,甚至衝我擺了擺手。我看在眼裡,氣在心頭,在心裡罵了一句:“丫挺的,你還跟爺爺耗上了,看我不把你的真面目揪出來”,決意已下,我迅速將鞋擺正蹬在腳上。
臨行之前,我摸了摸底下胡老三的長衫
那裡有兩把盒子炮,還有一支從森田大隊繳回來的德國造勃朗寧,在月光之下,那支勃朗寧放着亮銀色的白光,顯得分外耀人。我心中暗揣:就是它了,取下銀槍邊拎在手裡。
洪屠戶和胡老三兩人此刻睡得正酣,藉着酒勁,兩人的四撇鬍鬚被吹得一起一落,看起來一時半會兒是難以清醒。我捅了捅兩人,全都沒有反映。
外面也不知到了幾更天,月色皎潔得有些詭異。皓白的光亮自頭頂如銀幕一般傾瀉在地,如銀瀑蔓蔓,又如小溪淙淙。我傾耳一聽,四邊盡是些知了蛐蛐的鳴叫,咕吱咕吱地響着,反而將周圍映襯得更加幽靜晦暗。我輕輕關上老者家的柴門,右手緊緊握着銀槍,將視線緩緩移往前面。
老者家門正對着的,是一簇脆皮的白楊樹羣。也不知因爲土地太肥還是樹種的關係,這些樹每一棵竟然都長得高可參天、肥厚的葉片隨着山風嘩嘩作響,似一個個矗立在夜空中的巨人。而在這羣巨人當中,有一抹淡紅色的身影分外惹人注意,待我對它凝神注視之時,它又如一抹青煙般地淡去了。
“孃的”,我在心中暗罵一句。把勃朗寧的保險拉開,又從背囊裡掐出兩張捉鬼黃符,心想:倘若是人,我就用鐵槍崩了你;倘若是鬼,我就拿符將那東西滅了。我顛了顛這兩樣東西,心裡稍微安穩了安穩。便繼續順着前方塌身摸了過去。不出所料,待我進了白楊樹的中間,那身影又在前面十幾丈的地方等我了。
“好小子,你跑的還挺快”,我忍不住嘟囔了一聲,繼續持槍向前追趕起來。此後,我便與那紅影玩起了貓追老鼠的遊戲,兩人追追趕趕、走走停停,拐了九曲十八個彎,最後那紅影在一座矮房前停下。我俯下身來左右打量周圍的環境:四周都是縱橫交錯的苞米地,唯有我所處這塊兒是位於當中的一個空場。那見矮房青磚紅瓦石階木門,看起來不似一所民居,倒像是一間祠堂。
“祠堂”我心中不禁驚了一下。普通的妖孽是不敢來祠堂撒野的,因爲祠堂供的是先祖,按風水學的常識,先祖的靈位跟前是有煞鬼的正氣的。那倘若這影子不是贓物,難道是一個人麼
正胡亂思考着,那背影竟向我招手了,我心頭一顫,生怕那身影轉過頭來是一襲披肩的長髮,而在長髮之下擡起的,是一張沒有五官的空臉。
她終於轉過身了,溫婉中帶着些許羞澀,蒙在我心頭的那層薄膜終於被一點點揭開。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長髮,粉鼻,烏眼,朱脣
這是夢蓉,我朝思暮想的夢蓉。
“啊”,我一口血差點噴出來。夢蓉 夢蓉她不是死了麼在吳三桂的黑殿之外我親自埋的她的屍身,而眼下她卻活生生地立在我的眼前了。
“夢蓉”,我驚叫一聲想要衝去,腳下卻遲遲邁不動步子。就在我驚叫的一刻,她已將全身轉了過來。只見她硃紅霓裳盈盈衣,髮髻垂吊婉婉笑,面色粉嫩白白皙,細身瘦腰亭亭立。渾身上下雖已卸掉了先前花苗少女的打扮,但此刻的夢蓉在純真之上,更向外滲着一股成熟的氣息,我一下被驚呆了,立在原處竟不所以。
“知焉哥”,夢蓉朱脣一啓,熟悉的聲音再次由對面傳來,直惹得我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