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歸隊

這二人落入海中,海水化水注“嘩啦”激起老高。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範胖子跺腳叫一聲苦,和海叔手把船舷向海中觀看,只見波濤洶涌,卻哪裡有半個人影?

海叔忙把那小黃布包揣回懷中,伸手在船上扯下救生圈,遲疑了一下卻沒下水,看樣子這老頭也是不會游泳。範胖子嗓音嘶啞,叫喊着讓開快艇的師傅和旁邊那些早就看傻了眼的船員下海救人,多少錢他都出。那降頭師哈哈大笑,墊步擰身“噌噌噌”幾步躥到範胖子近前擡腿就是一腳。範胖子救人心切,哪知道身後有人偷襲?後腰中了這一腳,身子往前蹌撞在欄杆上,“咚”的一聲被彈了回來仰面摔倒。降頭師得勢不讓,朝範胖子腦袋又是一腳,看樣子是也想把他踹入海中。範胖子原地打滾,狼狽避開。

我一聲大吼,從後面攔腰把降頭師抱住。海叔左手持救生圈,右手握拳掄圓了朝降頭師臉上猛擊兩拳。我用力一甩,降頭師“哎呀”一聲被甩出老遠,“噗通”摔在船頭。

就在這時猛聽得船下海水“嘩嘩”作響,我探頭看去大吃一驚!眼見這海水就像沸水開了鍋,“嘟嘟”的翻着水花。海叔和範胖子也看傻了眼,那降頭師爬起來向海中觀看,他也被這沸騰的海水驚得呆了,竟然忘記了向我們偷襲。

猛然間水花一翻,從海中兩道水注直衝出來。這兩道水注足足噴起十來米高,只見水注上浪花翻滾,太子妹和宋華健一人一邊傲然立於水花之上。

我這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場面,驚得嘴張得老大半天合不攏。只見海面上騰起祥雲皚皚,太子妹和宋華健的身後憑空打了兩道閃電。猛然間金光乍現,一尊神像觸天觸地立於海天之間。

這神像憑空而現,降頭師嚇得“哎呀”一聲坐倒在夾板之上。我擡頭向那尊神望去,只見這神將足有二三十米高,周身上下七彩祥光流動,斜挎乾坤圈,臂繞混天綾,腳踏風火輪,手持火尖槍,齒白脣紅。明明就是大羅金仙、中壇元帥、威靈顯赫大將軍、哪吒三太子顯聖!三太子雙目如電不怒自威,側目凝視船上衆人,眉目之中似有無限深意。

那兩道水注託着太子妹和宋華健打着旋朝遊船而來,待等二人到了近前,水注緩緩下落,把他倆穩穩當當放在夾板之上。頃刻間海面之上煙消雲散、水波不興,金光閃處哪吒三太子的真身漸漸隱去,最終不見了蹤影。

我一看太子妹和宋華健甚至連衣角都沒被海水打溼,這還真是神了。太子妹雙膝跪於夾板之上朝空中拜了三拜,宋華健卻一臉茫然,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範胖子一咬牙,向前兩步手指那降頭師道:“你小子惡貫滿盈!事到如今還有何話說!”

降頭師被哪吒三太子顯聖嚇得體若篩糠,突然雙膝跪倒,拱手朝海叔說道:“我……我身處小國坐井觀天,以爲憑這降頭之術足以橫行天下。今日得見大羅金仙,才知道以往種種實在可笑。有得罪之處還望老先生原諒!”

俗話說順着好吃橫着難嚥,誰成想這降頭師來了這麼一手。海叔先是一愣,隨即微微一笑,伸雙手把降頭師拉了起來。低聲說道:“好說、好說,也沒什麼得罪不得罪的。你有滿身本事,只要記得造福鄉里,不要爲非作歹就好。等我回去就放了你養的鬼兵鬼將,你也不要在這裡替惡人辦事了,這就回國去吧。”

降頭師站起身來卻冷笑一聲,說道:“爲他辦事?嘿嘿,他可也不配!”

我心說這人可真有意思,剛纔還哆哆嗦嗦,說的話聽起來挺誠懇的,怎麼轉眼間就變了臉呢?我正捉摸不透,只見那降頭師猛一起身躥到吳區長近前,擡腿“咚”的一腳把吳區長踢翻在地。

他這一手來得實在太快,誰成想這說的好好的,他就會突然動手?連海叔和太子妹都沒反應過來。吳區長剛剛倒地,降頭師一腳就踩在他的前胸,伸手探進吳區長脖領裡,“嘭”的一把揪出一件東西來。

降頭師哈哈一笑,對海叔拱手道:“我知道這人手裡有件寶貝,這才甘願聽他使喚!我千山萬水來到貴國,怎好空手回去?老先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別忘記放了我的鬼兵鬼將。告辭了!”還不等海叔說話,降頭師翻身一躍跳入海中,三兩個猛子不見了蹤影。

揮鞭石!我這才明白過來,被降頭師搶走的就是吳區長護身的寶貝揮鞭石。我忙對海叔道:“海叔!這可怎麼辦?他搶走的是揮鞭石!”

海叔長嘆一聲道:“此人強搶豪奪惡性不改。算了算了,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啊!!!!”我和海叔正在說話,猛然聽見這一聲尖叫。我嚇得一激靈,回頭看去,只見那李老師雙眼上翻渾身戰抖,口中慘叫聲不絕於耳。

這又是怎麼的了?我心說今天這條船上可實在的熱鬧。李老師兩手成爪雙臂前伸,眼中“滴滴巴巴”淌着鮮血,一步一步逼向吳區長。牙咬得嘎嘣嘎嘣直響,聲音淒厲撕心裂肺,大吼道:“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王千惠!王千惠!”吳區長兩聲慘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千惠?難道是王千惠來找吳區長報仇了?

吳區長手刨腳蹬,連滾帶爬退到海叔身邊,拉住海叔的手帶着哭腔喊道:“老陳救命!老陳救命!”

到了這時候我差不多想明白了,原來吳區長身佩那“揮鞭石”,王千惠無法近身,自然就沒辦法報仇。至於她託我們幫忙卻不說話,大概是因爲仇家是區長,這孩子害怕連累父母。這次降頭師搶走了揮鞭石,吳區長就沒有了依仗。王千惠附身李老師,再找吳區長報仇,算得上一箭雙鵰。

“這個……”海叔略一遲疑。就在這個空當,只見那李老師搶前幾步,“嘭”的一腳重重的踢在吳區長的襠上。吳區長“啊!”的一聲慘叫,昏死在甲板上。

李老師踢完這一腳,猛的雙膝跪倒,朝我們磕了三個頭。我看了看海叔,也不知說些什麼是好。李老師磕完這三個頭,一把拽下戴在臉上的眼鏡,探中指、無名指“噗嗤”一聲插進了自己的雙眼。兩個手指頭一使勁,竟然將眼珠子摳了出來!一甩手,“吧嗒”一聲,兩個眼珠被丟在夾板之上。

幾天後從中心醫院傳出了小道消息,說區裡的吳區長重傷了襠部,成了太監。太監區長的消息不脛而走。後來政府的網站上說吳區長因病修養,周副區長暫代區長職務。

李老師瞎了雙眼,老師是當不成了。缺了個老師就多了個編制,沒多久這個編制就被教育局賣出去了,學校又招來了新老師。

本來太子妹當老師的手續就沒跑完,太子妹說不跑了,學校不去了,老師也不當了!我和範胖子都挺替她可惜,太子妹說沒啥,本來這個老師就不應該我當,還是留着編制叫人家去賣錢吧,我可不佔太監區長這個便宜。

有天晚上我突然接到了豆子的電話,豆子在電話裡很着急,說唐得勝心臟病發作,被志願者們送到中心醫院了。你們有時間的話就來一趟,現在志願者們正在湊錢給老爺子交住院費。

我說那我必須得去啊,我和趙院長有交情,我找找他,叫他照顧照顧。等我到了醫院已經是半夜了,趙院長說唐得勝是心衰,很危險,在CCU重症病房搶救,不見得能過得了今晚。

豆子一聽趙院長這麼說,轉眼間就哭成了淚人。我陪着豆子,和幾個志願者守在病房裡看着唐得勝。猛聽得門外走廊內腳步嘈雜,口令聲、軍號聲響成一片。一個聲音高喊道:“東北游擊隊三縱唐得勝歸隊!”

“到!”唐得勝眼睛忽然一亮,在病牀上欠身喊了一聲,又重重的摔回牀上,沒有了呼吸。

屋裡志願者和醫生亂成一團。我推門追到走廊向四下張望,卻哪有半個人影?只聽見遠處傳來陣陣軍歌之聲:“三國戰將勇,首推趙子龍,長阪坡前逞英雄,戰退千員將,殺退百萬兵,懷抱阿斗得太平。還有張翼德,當陽橋前等,唏咻叱吒響連聲,橋塌兩三孔,河水倒流平,嚇退曹營百萬兵……”

本卷終

番外 1901

1901年也是清光緒二十七年,農曆辛丑年。清政府在這一年與諸國列強簽訂了震驚海內的《辛丑條約》,條約規定清政府須賠償各國軍費共計白銀4.5億兩。清政府一時間無力籌措這麼多銀子,人家那幾國一研究,還給咱們來了個擔保貸款。以清政府鹽稅、海關稅爲擔保,分39年還清,年息四釐。連本帶利一算計,清政府總共得拿出白銀9.8億兩。①

俗話說牛馬年好種田,關外白山黑水,老百姓指望的就是地裡多打點兒糧食。這眼瞅着要到春節了,滿天棉絮一樣的雪片紛飛而下,地上積雪老厚,一腳踩進去雪能沒到膝蓋。八角臺的老百姓張燈結綵,貼窗花、包粘餑餑,就等着過年了。村口幾個老漢身穿棉襖皮袍,望着白茫茫的大雪,口中呼着白氣不停的念道:“瑞雪兆豐年啊!瑞雪兆豐年啊!”

八角臺張老財主家是一座三進的大院子,黑油漆的大門、鋥亮的門環,看起來格外氣派。這要是往年過年,老財主家早就熱鬧的不得了了。可今年不同往年,張家長房大少奶奶鬧了癔病,也不知道身上招了什麼東西,不管黑天白天,光着身子滿屋滿院子爬。

這張老爺幾代鄉紳,也是讀過書的人。兒媳婦光着身子滿地爬?老爺子差點氣得背過氣去。找來幾個郎中給看病,土郎中看得都直晃腦袋,說這事你們還是找跳大神的吧,您家兒媳婦的病不歸我們大夫管。

張家的老管家姓白,白老爺子也60多歲了,平時爲人隨和,大家都稱他白先生。白先生在左鄰右舍的打聽打聽,套馬車就從別的村接來了跳大神的兩口子。男的黑棉襖、黑棉褲,懷裡抱着鼓、腦袋戴着皮帽子,一臉忠厚老實,看樣子他是二神。別看二神土頭土腦的,他媳婦倒是挺漂亮,眉清目秀穿着花布棉襖,腦袋上還扎着紅頭繩,應該就是大神了。

兒媳婦發瘋,張老爺也不好跟着看跳神,就和老伴兒坐在正堂喝茶等着聽信兒。上房屋裡是大少爺、二少爺、二少奶奶,還有被綁在椅子上的大少奶奶。白先生也不好進屋,把大神二神讓進屋子,他自己就在門外聽聲。

大神二神擺好了五色彩幡,打鼓就唱。誰成想他們這一唱,大少奶奶也張嘴接話了。兩邊三說兩說猛然間大少奶奶撕心裂肺一聲嚎叫,從頭頂上竄出一道白煙。見這場面二少奶奶嚇破了膽,“媽呀”一聲轉身就跑,連滾帶爬的就躥出來了。這道白煙在屋子裡四下亂撞,大少爺、二少爺被撞得人仰馬翻。那大神雙手一拍“咯”了一聲,從頭頂竄出一道黃煙。一黃一白兩道煙糾纏在一起,沒一會兒猛的齊往空中衝去,“咔嚓”一聲撞破了房頂,房上的瓦片“稀里嘩啦”散在了院子當中。黃白兩道煙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一前一後朝西飛去,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都鬧成這樣了,張老爺和白先生也顧不了別的了,“嘰了咕嚕”都跑到上房屋。白先生從地上扶起大少爺、二少爺,再看大少奶奶不由得叫了一聲苦,沒找跳大神的來以前大少奶奶還能滿地爬,現在好了,雙眼上翻人事不省。那二神也傻了眼,他媳婦大神和大少奶奶一樣,口吐白沫翻着眼珠子。

二神抱着媳婦咧嘴就哭上了。這賣一個還搭上一個,張老爺唉聲嘆氣急得直跺腳。

白先生眼珠轉了轉,趕忙上前安慰二神。說你們兩口子都是爲了張家才攤的事,大兄弟你先別哭,我叫村裡郎中來先給你媳婦看看,不行的話咱再想辦法,你媳婦的事包在我老頭子身上。勸罷二神,白先生又轉身對張老爺說,看樣子您得破點兒財了。

破財?張老爺沒聽明白,破什麼財啊?白先生說事到如今大少奶奶這事連跳神的都陷進去了,看樣子不是簡簡單單能解決的。我聽說奉天城有一位趙老道,人稱鎮海真人!都說這真人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簡直就是活神仙!可求活神仙的人多了去了,不是三兩五兩銀子能請到的。

張老爺說這都啥時候了?我還能在乎那幾兩銀子?三兩五兩他不來,那多少錢他能來?十兩夠不?二十兩夠不?他只要能把病看好,五十兩我也出了!只是這奉天可不近啊,小二百里地,等人請回來不是黃瓜菜都涼了?

白先生說老爺您不怕花錢這事就好辦,找咱家最好的馬,套輛馬車,我親自去請。估摸着要是快的話,不用四個時辰人就能請回來!我看這大神和大少奶奶雖然是人事不知,但呼吸還算均勻,咱這兒先讓郎中給看着,我馬上就去請人!

白先生吩咐家人套好車,老頭兒跳上馬車,鞭子一甩喊了一聲“駕”,馬車一溜煙兒走了。張老財主一家人在家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滿院子團團轉。二神坐在炕上懷裡抱着他媳婦大神,嘴裡嘀嘀咕咕的怪自己不應該大過年的還貪錢跑出來跳神,這下可坑了我媳婦了!一邊說還一邊抹上幾滴眼淚。

話說簡短,過了三個多時辰,天已經擦黑了,就聽門外車軲轆聲響,白先生的聲音高喊人請來了!人請來了!老張家一大家子趕快都跑出來接人,只見車簾一挑,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老道。

這道人最多就是四十歲的模樣,身穿棉布道袍,斜挎黃布兜子,背後背一口寶劍。張老爺本想這麼出名的活神仙,咋說不得七八十歲?誰成想就是個中年道人。老財主愣了一下,趕忙拱手上前施禮要說幾句客氣話。那道人一擺手說現在不是客氣的時候,病人呢?帶我去看看。

白先生把趙鎮海讓進屋子,鎮海真人看了看躺在牀上的大神,又扒開大少奶奶眼皮瞧了瞧。轉身問了二神幾句,問罷把手褪在袖子裡掐算了半天。張家衆人一看這趙老道實在是名不虛傳,看架勢就不是一般人。

趙鎮海點點頭,說諸位不用太擔心,這裡面的事我差不多看明白了。說罷從黃布包裡掏出一個大號的羅經,說別人不用跟着,就勞煩白先生跟我走一趟。咱去村外小山,去去就回。也就一頓飯的工夫,弄好了這倆人就全沒事了。

張老爺一聽說病能治,心裡樂開了花。可這老道要去山上幹啥?想想又不好意思問。趙鎮海不理別人,雙眼緊盯着羅經疾步出了張家,白先生一路小跑在後面緊跟,沒一會兒倆人就到了村外小山坡。

山坡之上樹木從生,趙鎮海左看右看搖了搖頭。猛聽得不遠處“窸窸窣窣”有些動靜,白先生扒開枯樹枝放眼望去不由得大吃一驚!只見一條碗口粗細的白色巨蟒,身子打盤昂首而立,吐着血紅的信子。一隻小黃鼠狼子圍着白蟒左躥右跳上下翻飛,一蛇一鼠纏鬥在一處。

小黃鼠狼子身形靈便,只見他向前一躥張嘴要咬白蟒的脖子。那白蟒腦袋一歪,張嘴吐信正對黃鼠的來路。小黃鼠眼見不好,身子在空中打團一轉,從另一個方向又攻向白蟒。怎知那白蟒腦袋又一歪,血盆大口又擋住了黃鼠的去路。任憑這小黃鼠有千般妙計,白蟒只這一招就把所有攻勢化於無形。看樣子久鬥之下小黃鼠絕不是那白蟒對手。

趙鎮海微微一笑,心說找着了,毛病就出在這裡。老道一伸手在懷裡掏出四枚銅錢,揚手往空中一拋。說也奇怪,這四枚銅錢雖說經一隻手同時拋出,卻分別朝四個方向飛去。“啪啪啪啪”四枚銅錢分別落在黃鼠、白蟒身邊四角,把他倆圈於陣中。

“呔!”還不等黃鼠白蟒反應過來,趙鎮海一聲斷喝,邁步走了出來。那黃鼠、白蟒聽聲音也是一驚,猛然間平地裡白黃兩色煙起,待等煙霧散去,眼前一個白衣妙齡女子和一個7、8歲的黃肚兜小童站立於銅錢陣中。

那小童穿一條紅色褲衩,黃布的兜兜,腦袋上的頭髮剃成一個歪桃,讓人看着忍不住發笑。小童眼睛一翻,怒道:“哪裡來的雜毛老道!?耽誤本大仙的大事!?本大仙眼看着就要旗開得勝,你個老雜毛罪過不淺!”這幾句話說的童聲童氣,還多少有些賤舌子。白先生本來有些害怕,聽完也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這可得罪了。”趙鎮海也滿面是笑,拱手道:“你們黃家和常家都是關外的地頭蛇,自己人啊?爲什麼就打起來了?老道多管閒事問問可好?”

“哼!”小童一撇嘴,神色傲然道:“本大仙乃是老教主駕前大將黃天勝!八角臺張家老財主家的大少奶奶被這妖孽所迷,我受人之託,領了教主他老人家的法旨,前來降妖除魔。”

“哈哈。”趙鎮海笑道:“原來是黃天勝黃大仙,失敬了。你降妖除魔的法子可真有點兒奇怪,跳神途中你就出竅殺到了這裡。那跳神的大神被你弄得真魂離散、人事不省,看樣子總有三四個時辰了吧?你在這裡打的熱鬧,過一會兒那大神可就丟了性命了。這也是你們老教主交代你這麼幹的嗎?”

“這個……”小童黃天勝被趙鎮海問得瞠目結舌,轉身就要走。可邁了幾步卻走不出這銅錢陣,急得他瞪眼怒道:“本大仙一時大意忘記了那大神!我現在就回去找她!你個老雜毛快放我出去!”

趙鎮海仰天大笑道:“你現在要回去找大神了?”說罷用手一指那白衣女子,對黃天勝道:“那你的這個仇家怎麼辦?教主交代下來的事情你不幹了?”

“這個……這個……”黃天勝被趙鎮海拿話擠兌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腦袋冒汗一臉囧態。

趙鎮海任由黃天勝出糗不再理他,轉臉對那白衣女子道:“請問這位常家大仙,你迷住張家少奶奶所爲何來?”

這白衣女子不像黃天勝那麼草包,看樣子有些道行。只見她微微躬身道:“三個月前他家少奶奶在柴火垛中殺我一名常家子孫,此仇不可不報。”

趙鎮海點點頭,拱手道:“這天地雖大,也難免萬物生靈雜居。常家子孫盤踞堂前屋後,偶爾被傷了性命那也是在所難免。不知道兩位能不能賣老道一個面子,讓我居中調停一下可好?”

“你個老雜毛……”黃天勝話說了一半,捉摸捉摸硬生生嚥了回去。

白衣女子道:“不知老道長要怎麼個調停法?”

趙鎮海對白衣女子道:“我叫那張家供起你常家神位四時祭拜,他家大少奶奶在神位之前磕頭認罪,拜你爲乾孃,抵了你過世的兒孫。”白衣女子聽到這裡微微點頭。老道又對黃天勝道:“你回去跟你家教主覆命,就說常家通情達理,事情已經處理圓滿。不知道貧道這個調停的辦法兩位滿意嗎?”

黃天勝撇着嘴點點頭道:“好了、好了,要是都說好了也省了本大仙的麻煩。老道你快撤了你的什麼破銅錢,本大仙去弄好了那大神就要打馬回營了!”

趙鎮海見白衣女子也沒有異議,算是答應了。老道一笑,彎腰把四枚銅錢撿起揣回懷中。還不等鎮海真人站直身子,只見平地裡白黃二色煙起,黃天勝和白衣女子蹤跡不見。

等趙鎮海和白先生回到張家大院的時候這滿院子的人早就變了模樣,不再是愁眉苦臉了,一個個都喜氣洋洋。大少奶奶和大神的病都好了!鎮海真人也不說話,笑眯眯的坐在土炕上。白先生不住嘴的把剛纔事情的經過添油加醋的都和張老財主說了,老張家一家聽得目瞪口呆。張老財主大拇指一挑,說鎮海真人真是神仙啊!老財主也不含糊,叫老伴兒在箱子裡拿出六十兩銀子,謝了大神二神十兩,其餘五十兩雙手捧給了鎮海真人。

趙鎮海也不客氣,五十兩銀子揣進包裡,和大神二神寒暄了幾句,叮囑張家供奉常家神位,都說完就起身告辭。張老財主趕忙張羅着套車,說這黑燈瞎火的,老真人住我家就完事了。您要是非得走,我這就套馬車送你。

這次是個車把式趕着馬車,白先生要送趙鎮海回奉天,倆人還沒等上車,只聽鞭炮聲大作,鑼鼓齊鳴,從村子另一頭“呼呼啦啦”涌過來五六十人。這些人爲首的是個大個的白胖子,雖說天寒地凍,但這胖子也是光頭沒戴帽,大步流星率領衆人直奔前面就趕。

趙鎮海一愣,問白先生,這些人是幹啥的?白先生一挑大拇指,說這是我們八角臺團練公所的人。看見領頭那位沒?那位就是八角臺的總團練長,叫張景惠!手底下七八百號人呢!了不起啊!

鎮海真人仔細端詳了端詳這位張景惠張團練長,心說從面相看這人爲人懦弱,辦事優柔寡斷,碌碌庸才成不了什麼大氣候。怎麼就選了他當這好幾百人的頭領呢?就在這時村子另一頭也涌進來百八十號人馬,兩隊人正好在張家財主的大門口相遇。

新來的那隊人馬打頭的是一匹大青馬,大青馬上坐着一個小夥子。這小夥子身穿大皮袍,頭戴皮帽,斜跨雙槍腳蹬馬靴,從裡到外透着一股霸氣。眼看着大青馬到了張景惠的近前,那年輕人甩鐙離鞍下了戰馬,雙手打躬喊了一聲:“大哥!”

老疙瘩!趙鎮海眼見這年輕人一愣,這不就是去年在渾河大壩遇見的趙家廟保險隊大隊長張作霖嗎?想到這兒老道往隊伍後面望了望,卻沒看見那跟着湯玉麟一起走了的徒弟閆顯月。

“老疙瘩!”張景惠兩隻大手抱住張作霖道:“兄弟你受苦了!”

“媽了個巴子的!”張作霖咬牙切齒恨恨道:“金老壽啊金老壽!大哥!金壽山那個王八犢子偷襲了我的趙家廟!你兄弟的老窩叫人家給端了!”

“聽說了、聽說了。”張景惠聽到金壽山的名字,臉上的胖肉不禁跳了兩下。手拍張作霖的後背道:“咱們兄弟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什麼從長計議!?”張作霖小眼睛一翻,怒道:“兄弟我今天帶着殘兵敗將前來投奔大哥,就是借兵來了!咱們哥倆兵合一處!我要掏了那老東西的王八窩!”

還不等張景惠說話,就聽張作霖隊伍後面有人甕聲甕氣的喊道:“張景惠!張景惠呢!?你小子麻溜兒的給老子滾出來!老子今天要找你借五百弟兄!”隨聲音闖出一條黑大漢,這黑大漢腰插雙槍,背後背一口大砍刀,腦袋上纏着繃帶,看樣子是掛了彩。趙鎮海一看還認識,正是在渾河大壩斬殺日本子的湯玉麟。再往湯玉麟身後看,一個青衣小道士,卻是自己的徒弟閆顯月。

湯玉麟不管三七二十一,“嘭”的一把拽住了張景惠的脖領子,怒道:“張豆腐!老子找你借五百人!你到底借是不借!?”

張景惠年輕時隨他爹開豆腐坊賣過豆腐,張作霖、湯玉麟這幾個老弟兄都知道他的根底。但現在人家已經是幾百人大團的團練長了,大庭廣衆之下讓湯玉麟叫“張豆腐”也不免有些尷尬,忙叫道:“二虎你快撒手!你嗚嗚渣渣的像什麼話!?都是自己兄弟,什麼借不借的?五百人你帶去就是了!”

“嘿嘿。”湯玉麟一陣傻笑,拍拍張景惠的肩頭道:“我就說你張豆腐不能不講義氣嘛,這纔像話!這纔是自家兄弟!”

“師傅!”閆顯月一眼望見了趙鎮海,緊跑幾步一把拉住了趙鎮海的胳膊。

聽閆顯月這麼一喊,張作霖和湯玉麟也瞧見了鎮海真人。張作霖忙向前幾步鞠躬道:“老疙瘩新敗,六神無主,沒看見神仙,神仙別怪罪!”

趙鎮海連忙稽首還禮。湯玉麟笑道:“哈哈,老道你咋跑八角臺來了?”

“這位是……”張景惠不認識趙鎮海,張作霖連忙給大家介紹。張景惠聽罷朝趙鎮海抱拳道:“張景惠是地方上的團練長,我都不知道有神仙駕臨我小小的八角臺,罪過!罪過!這裡也不是講話的地方,走走走,咱們大家都去團練公所!”

老張家人一看這老道咋還和土匪鬍子都稱兄道弟的?嚇得連吐舌頭。趙鎮海拗不過衆人,只好和張家老財主、白先生道別。被閆顯月拉着胳膊,衆人到了團練公所。

張景惠叫人安排張作霖手下的幾百號兄弟吃飯、休息,然後就陪着張作霖、孫烈臣、湯玉麟、趙鎮海、閆顯月幾個人坐在團練公所的正廳裡喝茶。湯玉麟把桌子拍得“啪啪”直響!說金壽山那個王八蛋太他媽不是東西!膽敢偷襲我趙家廟!?老子要剝他的皮!抽他的筋!閆顯月則向趙鎮海問長問短,鎮海真人微笑搖頭不語。

“今天有幸遇見老神仙,咱們先不提報仇的事了。”張作霖朝湯玉麟擺擺手,轉臉對趙鎮海道:“我老疙瘩雖然吃了個敗仗,但也有件喜事。”

趙鎮海微微笑道:“不知道大隊長遇見了什麼喜事?講出來讓老道也沾沾喜氣。”

“哈哈。”張作霖笑道:“我帶着殘兵敗將一路前來投奔張景惠我張大哥,半路上你弟妹給我生了個大小子!哈哈!我老疙瘩有後了!我有兒子了!”

“是嘛!”張景惠大嘴一咧也樂了:“恭喜兄弟了!”

鎮海真人點頭道:“恭喜大隊長、恭喜大隊長!”

“去去去!把孩子抱來!”張作霖朝堂下的傳令兵喊道:“叫老媽子把孩子抱來給神仙看看!”傳令兵應聲而去。張作霖又對趙鎮海道:“我老疙瘩得了個兒子這是一喜,我盼着過幾天找金壽山得報大仇這是二喜。我肚子裡也沒幾滴答墨水,在路上給孩子起了個小名兒,就叫雙喜子!”

趙鎮海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神仙別取笑我了。”張作霖道:“一會兒請神仙給這孩子正經八百的取個名字!保佑我張家血脈一生平平安安。”

“承蒙大隊長瞧得起老道。”趙鎮海道:“那貧道就不客氣了。”

轉眼間一個老媽子就抱來了雙喜子,張作霖起身離座兩手接過雙喜子送到趙鎮海懷裡。鎮海真人笑眯眯的接過孩子左右端詳,哪知道老道越看臉色越是不善,看到最後趙真人面沉似水一言不發。

屋裡這些人看這老道咋還變了模樣?也都是莫名其妙。老疙瘩問道:“神仙,您給孩子想出名字了嗎?您看這孩子有什麼不對嗎?”

趙鎮海把孩子交還給老媽子,沉吟了半晌,緩緩說道:“大隊長,老道有個不情之請,不知道大隊長能不能答應?”

張作霖點頭道:“我老疙瘩這條命都是神仙救下來的!神仙有什麼事,只要我能辦的,上刀山下火海老疙瘩眉毛都不皺一下!”

“好。”趙鎮海道:“當初我徒弟閆顯月隨了大隊長去,我老道現在落得一個人孤苦伶仃。我看貴公子骨骼容貌和我三清有緣,等這孩子到了四五歲的時候,我想求大隊長把他送來我道觀裡隨我出家當個道士可好?”

“這個……”鎮海真人這幾句話一說滿屋子人都懵了,人家剛生個兒子,你就預約讓孩子出家當道士了?這叫什麼事啊?張作霖難免有些尷尬,勉強答道:“孩子能追隨仙長學禪修道那自然是我老張家的福氣,不知道神仙想教這孩子幾年?”

“幾年?”趙鎮海搖頭道:“我是想讓他入我三清門中,跟我當一輩子道士了。”

“這……”張作霖望望張景惠,咂了咂嘴道:“不瞞神仙說,我老疙瘩乾的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營生。今天活着喝酒吃肉,弄不好明天就見閻王老子去了。我滿指望有個兒子給我張家留個後,要是他小小年紀就當了道士……要不這樣,我老疙瘩要是有命再生個兒子,一定送去跟神仙學道,您看行不行?”

趙鎮海臉色一沉道:“大隊長,既然話說到這裡了,我就明說了吧!我觀此子骨生反相、面容不善!可他命中卻又偏偏註定大權在握。此子長大以後必定禍國殃民!犯得定然都是十惡不赦的滔天大罪!剛纔他在我懷中之時我動心要將他摔死!可念及和大隊長的交情,我老道豁出來後半輩子煩心受累看管於他,不知大隊長意下如何?”

“啊!?”張作霖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說你這老道可真有點兒意思。”湯玉麟咧嘴笑道:“這孩子纔多大啊?你就看出他禍國殃民來了?不見得吧?”

趙鎮海不理湯玉麟,身子向前探追問張作霖道:“大隊長意下如何!?”

張作霖兩眼發直,老半天才緩緩的搖了搖頭。

趙鎮海臉色鐵青,起身道:“既然大隊長不聽老道之言,那貧道就告辭了!”說罷轉身就走。

“師傅!師傅……”閆顯月追了幾步一把拉住趙鎮海的袖子。

張景惠站起身來忙打圓場道:“老真人、老真人,怎麼說得好好的就要走呢?孩子的名字還沒取呢!我叫他們擺上酒菜,咱們邊喝邊聊。”

趙鎮海也不回頭,甩開閆顯月的手道:“三清祖師庇佑,最好這孩子不像我說的那般模樣,盼着他長大後能學好吧!千萬要學好啊!”說罷一聲長嘆大踏步走出廳堂。

身後張作霖懷抱雙喜子喃喃自語道:“學好!學好?行,就叫學良吧。”

注:

張景惠

後任東北軍副司令、察哈爾都統兼陸軍第16師師長。“九一八”事變後公開投敵,先後任僞參議府議長兼東北特別行政區長官、軍政部總長、滿洲國務總理大臣等職。以張作霖結拜四哥的名義爲東北王下葬。“八一五”光復後被蘇俄逮捕,關押於撫順戰犯管理所。1959年去世,終年8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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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神教

第三章 說法第十五章 羽化第二十八章 工地第三章 陷陣第二十一章 公益第二章 刺蝟第二十六章 伏屍第三十一章 少北第十三章 當年第二章 工作第十九章 官司第十章 薩滿第二章 工作第十七章 毛子第六章 家長第十八章 天蓬第十八章 天蓬第十七章 毛子第二十四章 教主第十四章 同門第四章 歸一第十四章 委託第十二章 酒店第十二章 幽禁第十四章 委託第七章 壓鬼第十一章 跳樓第十四章 老兵第三十二章 飛頭第二章 覺羅第六章 鬧鬼第一章 鬥法第二章 覺羅第四章 小九第十一章 血戰第十章 薩滿第七章 壓鬼第二十八章 不動第二十七章 大聖第三十一章 鬧海第三十章 祭文第七章 區長第三十七章 故國第十八章 天蓬第九章 車禍第十九章 兒子第十九章 兒子第六章 設宴第三十章 遊船第一章 驚魂第二十章 羅教第十二章 車站第二十一章 獲罪第十九章 孤軍第十七章 拼命第一章 往事第七章 壓鬼第六章 搶屍第二十六章 伏屍第十九章 兄弟第十五章 問卜第十六章 真相第三十一章 少北第二十五章 遷墳第五章 百萬第九章 論道第二十五章 情敵第五章 冤屈第三十五章 離愁第五章 百萬第十二章 老師第十八章 火牢第十三章 買房第十章 跳神第十三章 當年第十六章 鏽劍第三十章 遊船第八章 長生第六章 搶屍第七章 旅程第二章 存摺第十九章 孤軍第二十一章 海邊第七章 壓鬼第十一章 血戰第十章 長春第九章 車禍第二十二章 鍾馗第十一章 血戰第一章 驚魂第二十章 羅教第十八章 見面第三章 集資第二十二章 福禍第十九章 翻臉第十七章 所長第五章 纏身第十四章 委託第九章 八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