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爲妻奔爲妾,在長公主面前,我又有什麼資格站在那裡爲自己據理力爭!”
“憑什麼沒有資格?”
在與魏清莞道完那一聲謝謝之後,林慕雪一反常態的回答起魏清莞適才的話,臉上鬱鬱寡歡,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
魏清莞心裡翻了一陣的白眼,道義上林慕雪是搶了上官清的心,並且養在了外宅,連個侍妾也算不上,說出去並不好聽,可人情上,上官清難道不需要負一點責任,既然給不了一個女人幸福,爲什麼憑白去招惹一個女人。
尤其當那個女人還是個無權無勢,只能讓人欺凌的!
“你的事蹟我從旁人的嘴裡也聽說過不少,我很欽佩你,總以爲你好歹你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不會在被這俗世的規條捆綁,沒想到你還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她是妻不錯,可她尚不能把人命當成兒戲,你也不用把自己看的那樣低~賤,低~賤到可以任人宰割,不論是聘是奔,你要先明白,你是林慕雪,有血有肉,是個由不得旁人輕~賤的大活人!”
或許是最近心中積壓了不少的事情,魏清莞也是難得的一腔慷慨激昂,林慕雪委屈的臉上聽得魏清莞那樣說,視線已經模糊,淚流滿面。
她步子沉重,原想離開的腿,這會有些邁不動步子。從前,她卻如魏清莞所言,已經是死過一回的,從不把這些世間捆綁女子的規條放在眼裡,一門心思的只想救出牢獄之中的父親,哪怕是用自己的身子去套取那丁點的線索,也在所不惜。
可自從遇到上官清後,林慕雪只覺得自己卑微,骯髒,不配站在他的身旁,接受他丁點的愛意,他那樣高高在上,自己如浮塵一樣渺小卑賤,若不是上官清誠心所求,或許這會她早已遁入空門,常伴青燈。
面對東方桃夭這樣的正妻,她哪裡生的出底氣與她抗衡,她的底子不乾淨,就算說出來動聽,是爲救父親,可骯髒就是骯髒,青~樓之中滾過的,故事說的再好聽,也只是故事!
“娘娘性子直爽,多謝娘娘沒有看輕了慕雪!”她盈盈福身,十分感謝的說道,隨後帶着忍冬離開,強忍着的堅強,在轉身之後卻是淚流滿面。
魏清莞未在說話,瞧着她離去的方向,漠然的長嘆,求不得,放不下,如佛祖所言,世人都在這八苦中苦苦掙扎,或許有一天自己也會在此間沉淪……
六月初,沉寂了許久的後宮又一次熱鬧了起來,爲着麗昭儀一事,新秀們的侍寢遲遲擱置,內務的人也不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憑白的添置不快,東方宸依舊吃住在永寧殿,旁人也不敢多言什麼。
所幸太后生辰到來,加上駙馬爺出巡歸來,東方宸又提了他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職,又是錦上添花一事。朝中,上官清與蘇濯,一文一武成了東方宸在朝堂之上的中流砥柱。
從前東方宸爲先帝守孝,在這些壽宴的事情上從不大擺宴席,太后亦然。
如今三年已過,宮中又有新秀,太后特意讓內務府好好的準備,打算沖沖喜,也熱鬧一番。
內務府得了太后的懿旨自然用心操辦,誰都不敢馬虎,闔宮上下一副喜氣洋洋之色,連帶着被冷落許久的秀女們也是一副喜色,只等着能夠在太后壽宴那日拔尖出彩,不用再擠在那平朔殿內,日日頂着秀女的身份,尷尬的過活。
六月初五一大早,滿宮裡的人就在壽康宮內忙活,魏清莞起了大早,梳洗裝扮,今日太后在壽康宮內大宴羣臣,內命婦但凡有誥命的都會入宮,自然不能失禮。
半夏早早的爲她尋了正紅色蜀繡對襟團花暗繡鑲金邊宮裝,梳起的雲鬢之上一雙金絲八寶攢珠嵌紅寶石銜珠鳳尾步搖,不打眼卻不失帝后風範,今日的主角不是魏清莞,半夏選得衣服極好。
壽康宮內的太后今日也是滿臉的喜氣,少有的換上了一身暗紅色的八寶團花繡龍鳳吉祥的妝花緞刺繡宮裝,綰起的半翻髻上一對蝙蝠紋鑲琉璃珠顫枝金步搖將她襯得年輕了至少十歲。
端坐於殿內的紫檀雲蝠紋寶座之上,眉眼帶笑的接受着魏清莞帶着穎妃賢妃以及一衆秀女的祝賀。
吉祥話說了一番有一番,大多都是那些壽比南山,福如東海之類的。
魏清莞站起身來時,赫然發現許久不見的長公主東方桃夭正挺直着背脊,用着傲視於人的態度俯瞰衆人,許是讓魏清莞教訓怕了,在見到魏清莞的目光打量在她的身上後,眼神不由的有些閃躲,也帶着一絲憎恨。
正紅色百蝶穿花紋的對襟曳地長裙宮裝,飛天髻上的累絲嵌寶銜珠金鳳步搖,將她精緻的臉蛋襯得越發光彩照人,見魏清莞看她,草草的福身請安喚了聲“皇嫂。”
魏清莞嗯了一聲,便尋了坐在太后的手旁坐了下來。命半夏將琰兒抱了來,讓乳孃抱着琰兒說了一堆吉祥話,太后喜歡,賞了一對和田青白玉雙面鏤空靈芝鳳鳥方形大玉佩,琰兒出來說吉祥話時,魏清莞餘光瞥見一旁的淡紫蘭花刺繡對襟宮裝的敏妃,滿是期待,想來是等着大皇子出來賀壽,能夠見上一見。
可身邊的人該送的賀禮,該說的吉祥話都說完了,也不見大皇子出來,敏妃的臉上由期待到失落,長袖之下的素帕恨不得攪爛了。
魏清莞略略的望了秀女們一眼,發現裡頭少了兩個人,一個是陸芙蕖,早前便來告了假,說麗昭儀尚未過七七,她爲麗昭儀帶着孝,便不來太后這兒,免得掃了大家的興致,另外一個便是魏傾城,自那日在御花園被罰之後,鮮少在人前出現,今日這樣的場合,亦不見人,也不知是何原因。
尚沒來的及問半夏,魏清莞便注意到一樣與她將目光打量到秀女之中的東方桃夭,在見到人羣之後恨不得讓自己隱形的林慕雪後,磨牙嚯嚯,像是要上前去生吞了她,明明非要林慕雪出席的也是她。
太后壽宴,林慕雪一早就來知會自己不前去礙眼,可東方桃夭上趕着讓太后下了令,宮內除非有必要的事無法出席,其他人必須出席,這纔有了今日這一遭,魏清莞知道,上官清回來了,她這是要當着太后壽宴,故意的給二人打臉呢,自把自己比做了王母娘娘手裡的一根金簪,劃破了天際,惹得有情人不能眷屬!
所幸內命婦們隨着自己的丈夫一道來殿內請安,讓這一笑插曲,暫時停了下來。
朝中議事結束,文武百官攜內眷隨東方宸一道入壽康宮拜壽,東方宸尚未換下龍袍,墨色的十二紋章長袍,將他本就生有的儒雅斂去,帶上了一絲冷峻,莊重的下跪,對着太后祝賀道“兒子願母親北堂萱茂慈竹風和淑慎其心悅彩增華福壽雙全”一番話說的比誰都動聽,難得的一副母慈子孝的場面,太后忙的擡手道“好好好,快起來!”
太后今日是壽星,坐於正中,東方桃夭站在太后身旁,東方宸坐於右側下首,魏清莞跟隨他一旁,餘下妃嬪秀女皆退至一旁,接受着百官攜妻的賀壽。
魏緬今日帶的正是剛剛升了平妻的邵青蓮,邵青蓮入宮治病,太醫們不敢不盡心,少了後院內的磋磨,沒多久便痊癒回了魏府,剛回魏府又提了平妻,如今滿面春風,神采飛揚。
“大夫人自那日嘔了一口血後,久病在牀,大公子又不長進,整天的把後院鬧騰的雞飛狗跳,如今無論府中事物,還是外院應酬,都是小夫人出面,小夫人八面玲瓏,爲人公允,把家裡的事情掌管的僅僅有條,連老太太都喜歡的不得了。”
趁着二人賀壽之際,身邊的半夏彎腰在魏清莞的耳邊一陣輕聲耳語,魏清莞知道,邵青蓮不凡,如今魏府是她一把手打點了,不知道病榻上的魏江氏會不會日日的在牀上嘔出一口血來。
邵青蓮起身時正巧瞥見魏清莞的眼神投在了她的身上,她盈盈一笑,對着魏清莞微微頷首,打了個招呼,魏清莞亦然,兩人相視一笑。
魏緬之後,上官大人帶着上官夫人上前賀壽時,陪在太后身旁的東方桃夭乖覺的下了高臺,立在了上官大人身後,一身玉色錦衣長袍的男子身旁,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
上官家族乃是大周的開國功臣,上官家三代都輔助着大周的君王,長子上官清又是駙馬,如今在朝中又是當紅炸子雞,地位自然不凡。
魏清莞第一次那樣打量上官清,年輕有爲的模樣,滿身的書卷氣,儒雅清風,俊逸郎朗,不同於此刻東方宸帶有的凌厲的帝王之氣,上官清給人的印象一眼便覺得他是個清風郎正,儀表堂堂的君子,可惜魏清莞在心中早以給了他定論,實在是好感不起來。
尤其是在看到他的目光一直在秀女人羣之中尋找林慕雪時,東方桃夭恨不得剮了林慕雪,可他還在這樣光明正大的給東方桃夭難堪,亦讓林慕雪尷尬,當真情商感人。
好在林慕雪不傻,早早的躲在了人羣之後,連個影子都不曾露,這才讓魏清莞舒了口氣,她實在不敢保證,瘋了魔的東方桃夭會不會就這麼當庭做出打人的事情,畢竟她就是個炸藥包,一捅就破,尤其導火索就在她身邊。
暢音閣內早搭好了戲臺等着皇上太后蒞臨,一出麻姑獻壽早早的在太后到時唱起來,其他的自然要等着主子們欽點。
衆人落座,東方桃夭依舊挨着太后,示意她的無比尊貴,像是故意的在做給林慕雪瞧一般,這次她拉着上官清的衣袖說什麼也不讓他坐在後頭,魏清莞一路冷眼瞧着,只是好笑。
太后點了一出樊江關,東方宸點了一出四郎探母,原該是到魏清莞這裡,東方桃夭搶着問道“你這兒可有救風塵這齣戲?”
話音一落,明顯的上官清臉色微變,衆人面色詫變,尤其是人羣之中淹沒着的林慕雪,脣色煞白。
懂得其中關竅的緘口不語,不懂的則是面面相覷,不知何故。
魏清莞脣角上揚,莞爾笑道“這救風塵倒不如牆頭馬上這齣戲來的精彩,常聽說駙馬爺博學多識,不知可知道這牆頭馬上這齣戲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