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熱氣撲人,悶熱異常,低飛的蜻蜓預示着雷陣雨的到來,雲朵堆積,壓得四處都異常陰沉。
直到日落大雨傾盆而下,猶如鼓聲陣陣的響雷夾帶着銀白而刺眼的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豆子般大小的雨點打落在窗外的芭蕉扇葉之上,發出着脆耳的聲響。
廊檐之下的水柱頃刻間掛下,似水晶珠簾一般,瓢潑的大雨如漫天的帷幕,攪亂着煙雨之中的視線。
此刻“莎莎”作響的雨聲掩蓋着臨華殿中主僕二人的話語之聲,許久未在人前露面的敏妃此刻神色不善站與窗前,看着滿天大雨,冷冷道“前前後後派人跟了那麼多天,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嗎?”牙根緊咬之下的惱怒,面色不愉,冷意逼人。
“能派的,能跟的,都用上了,可賢妃最近確實沒有動靜,她每日不是在含德殿,便是去宮闈局亦或者內務府,並沒有任何的特別!”
回話的翠萍小心翼翼的賠笑在旁,惴惴不安,自大皇子不在敏妃身邊後,敏妃的脾氣越發不好,人也變得越發的難伺候,整個臨華殿誰都是收着那提心吊膽的心,如履薄冰的過日子,生怕一個差錯,惹了敏妃不快,禍事降臨。
“怎麼可能呢!”敏妃不甘,疾聲道。“都快半個月了,那麗昭儀逍遙快活了那麼久,賢妃竟然連個毫毛都不曾動其分毫,這壓根就不像她的性子!”
“是不是派出去的人不上心,沒有好好跟着,故意的糊弄本宮!”敏妃不相信,對着身旁的翠萍再一次揚聲問道,面色越發猙獰。
“真的沒有啊,主子!”翠萍嚇得一把跪在地上,隨後似想起了什麼一般,擡頭道“主子說起麗昭儀,奴婢倒是有件事情想跟您說說。”
“那日奴婢幫着主子在御花園採摘玉蘭花花瓣,留着榨了香花汁子添在香粉之中,因奴婢去的早,園子裡沒什麼人,不大會就瞧見那麗昭儀身邊最近十分得寵的大宮女錫蘭,鬼鬼祟祟的抱着一包東西進了西拐角的假山後頭,奴婢仔細的瞧了會,卻見她將那包東西給焚了,隱隱約約的見着火光,瞧着滿滲人的!”
“後來呢?”見翠萍住了聲,總覺得裡頭不對的敏妃,揚聲道。
“後來東西焚完了那錫蘭就走了,奴婢在她走後也去她埋了物件的地點,將那東西挖開看過,燒的漆黑的一團,也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奴婢之後又把那坑給埋上,想着等明日再看,那錫蘭是否還來,可之後等了幾日,都不見錫蘭,奴婢想的或許就是些無關緊要的,也就忘了!”
“不會!”
翠萍一五一十的彙報,而敏妃在聽得她那樣說後,卻揚聲斷言,事情絕沒有那樣簡單,翠萍沒有證據,也不敢妄下定論,只低着頭,聽從主子的吩咐。
找不到賢妃錯處的敏妃,像是在麗昭儀這件事情上揪住了命脈一般,眼神之中滿是喜色,雀躍異常,似乎連考慮都不曾有,便對着翠萍道“你現在就讓人跟着那錫蘭,又或者麗昭儀,瞧瞧她們二人是否有異常,若是有馬上就回來稟告本宮!”
“娘娘?”翠萍不禁覺得自己的主子有些小題大做,她疑惑的出聲,可瞧着敏妃臉上那異於常人的興奮,最終噤了聲,未再多言。
一場大雨帶走了悶熱的氣息,空氣之中尚存下了些許的冷意,廊檐之上滴下的雨水之聲淅淅瀝瀝,不在如之前那樣磅礴,不同於臨華殿內人人自危的氣氛,含德殿中的賢妃,此刻異常悠閒。
一身藕色的家常儒裙寬鬆的包裹着周身的線條,半倚着躺在身下的紫漆彩繪鑲斑竹貴妃榻上,手中精緻的雙面繡蒲團輕煽着風,鳳眼微挑,美豔無華。
“謝瑤華如今聽風就是雨,病急亂投醫,真的是迫切的想要扳倒本宮爲自己報仇,連陸瓊華那種草包的事情,都會那麼上心,果然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
陸芙蕖傍晚送了信,陸瓊華打算在端午夜宴之上捧庶妹陸芙蕖上位,在獲得皇上聖心之後,姐妹雙姝,一齊製造一個事件來將這腹中孩子賴到自己的身上,好來個萬無一失。
想來,這主意應該是她那母親陸夫人所想,也真是廢了她一番心思。
可惜了,她卻是不會給陸瓊華那樣機會的。
陸瓊華既然想捧陸芙蕖在端午夜宴上位,那麼她就在那一天,讓陸瓊華親自演一場好戲,讓衆人有個終生難忘的端午夜宴……
麗昭儀最近身上的出血越發的厲害,小衣污的嚴重,太醫用艾的次數越發頻密,可小腹下墜般的疼痛卻越發無法的壓制,像是下一刻,自己腹中的孩子就會破肚而出一般,無法用胭脂水粉壓制的氣色,越來越差,眼下烏青更是越發嚴重,若不知的,看着麗昭儀那模樣,只以爲她病入膏肓。
喝着苦的倒胃的安胎藥,麗昭儀懨懨無力,靠在身後的黑漆描金靠背椅上,眉頭緊皺。
而自內殿收拾了小衣以及藥渣的錫蘭則整理了一個小布包,抄着小路將那布包暫且藏在了院子內不起眼的常青樹叢之下。
那小衣帶血,是不能在旁人面前清洗晾曬的,一旦讓人看到,那麼事情就會敗露,這段日子,太醫的醫案正本之上,寫的可都是胎像穩固,胎兒安好這幾個字。
在事情還未了解之前,自己只能維持着這個表面的假象,將一切隱藏!
可惜的是,她卻不知,自己早已成了旁人眼中一塊砧板之上早已碼放的魚肉,只等着切割下鍋……
聽從麗昭儀吩咐跟着錫蘭幾天的翠萍,總算在第三日的清晨再一次看到自角門處見到了鬼鬼祟祟的錫蘭,如同上次一樣,錫蘭的手中還是抱着一個布包,在廢棄已久的園子假山後小心的焚燒。
這次翠萍長了心眼,慢慢的繞到了錫蘭的身後,撿起地上的石子,故意的朝着遠處反方向的地方扔去,靜默的園子內突然出現的石子落地聲,驚動了遠在焚燒物件的錫蘭,錫蘭不禁的立起身子,環顧四周,眼神之中有些恐懼。
翠萍見她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再一次的扔出手中的石頭,這一下,錫蘭再站不下,忙不迭的朝着那發生處而去,翠萍手快,自那焚燒的火堆中趕緊搶出了兩樣,忙的快步離開,壓根沒來得及細看,自己搶下的究竟是什麼。
連跑帶喘的一路回到臨華殿,敏妃剛剛起身,一副睏倦的眼神瞧着翠萍那氣喘吁吁的模樣,沒好氣道“好端端的撞見鬼了,瞧瞧你那模樣,去喝口水,好好說話!”
沒了大皇子在身邊的日子,敏妃的火氣大的不知用何形容,隨便一件小事,都夠身邊的人吃上一壺,翠萍自然聽話。
待撫平了氣息之後,這纔回到敏妃的身旁,滿臉喜色道“娘娘,拿到了,奴婢天沒亮就候着那錫蘭,果然瞧見她抹黑的時候拿着上次那包裹出現,這次奴婢長了心眼,您瞧!”
說着,便從寬大的袖口之中拿出了剛纔自火堆中搶下的物件,敏妃帶着點嫌棄的目光,仔細的瞧着那物件,待看清楚東西后,忙不迭的伸手打落了翠萍手中的東西,不住的大罵道“作死的小蹄子,瞎了你的眼,也不看看那是個什麼污穢東西,就往本宮面前放,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是!”
原本滿臉喜色等着準備邀功請賞的翠萍在聽得敏妃一頓的怒罵之後,嚇得忙跪在地上,這一下她才清楚的看到自己呈給了敏妃怎麼樣的東西。
尚帶着乾涸污黑血液的小衣,讓翠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這次,她當真是把自己往刀口上送,只道自己太過貪心,太想立功。
“娘娘,是奴婢一時大意,未曾細查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擾了娘娘的眼,奴婢該死,請娘娘責罰!”額頭狠狠的磕着地下的黑曜石地磚,生疼刺心,翠萍嚇得不敢不用力磕頭,來挽回自己的一條命。
“作死的小蹄子,本宮還以爲你有多大能耐,多大出息,真是白費了本宮這些天的心思,原以爲你是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這下倒好,你是要讓本宮觸一輩子的黴頭,竟然帶着這樣的髒東西來污本宮的眼睛,是不是本宮這臨華殿容不下你了,你要這樣來作踐本宮。”
敏妃沒好氣的瞧着那地上帶血的小衣,抄起手中的篦子對着翠萍便是一頓的怒罵,揮打,篦子的刺尖狠狠的扎進了翠萍細嫩的手皮,戳出一個個腥紅的血洞,敏妃越罵越狠,手下力氣越發的重,嚇壞了殿中隨侍的宮人。
翠萍不敢躲,只能這樣生生受着,也不知誰在一旁說了一句“這小衣的針腳,布料,瞧着像是哪宮主子用的!”
一句話,讓敏妃停下了手中的揮打與怒罵,顧不得髒污,翠萍機靈的拾起後,仔細查看道“主子,你瞧着,當真不是下人們的東西,這東西一定是麗昭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