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行……不行……我沒力氣了,我不生了,我不生了……”
“娘娘,您別胡鬧,這小皇子馬上就生出來了,奴婢都已經看到頭了,您在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快,把雞湯端過來,讓娘娘在喝一口。”
自牀樑上放下的紅色綢布圍繞成圈,此時此刻,魏清莞滿臉猙獰的緊緊抓着那紅色綢布,咬牙用力的。
三月裡,太醫診脈發現自己懷有身孕之後,所有人都對這個帶着期待,東方宸期待着這個孩子,整日的除卻上朝處理朝政外,便是膩在永寧殿,一天只顧捧着肚子和孩子說話,那模樣,看起來不知道有多幼稚。
早早的東方宸便把一切配置齊全,嬰兒牀,一切用具,只等着他快點到來,三十四的他,氣宇不凡,雅人深致,那一雙墨黑的眼,只瞧着便叫人難忘,這些年,朝堂之上,爲着他獨寵中宮一事沒有少說微詞,尤其中宮還無子。
這樣動搖過之根本的事情,是皇家大忌,每個月,雪花片一樣的摺子堆在東方宸的書案前,大多都是勸說他廣納新寵,爲皇家開枝散葉的諫言。
每每發回言官手上的,也只有已閱二字,只看,卻不做,當真急壞了朝中衆臣。
“啊……”當魏清莞還在忍着痛思緒偏飛之際,陣痛再一次來襲,她憋着勁兒,將痛楚盡數的嚥下,只用力的想把孩子從身體內擠出,奈何,才一下子,就沒了力氣,好容易讓產婆們看見希望的黑色頭髮,又一次的縮回,魏清莞氣結,眼淚奪眶而出。
是誰說的經產婦會比初產婦好生養,從夜裡頭丑時破的水,如今已經摺騰到巳時,三四個時辰,孩子愣是沒見下來,產婆每一次都說看見頭了,努力加把勁,可每一次還是在不停重複着,魏清莞沒了力氣,整個手從抓着的繡布上垂下,大喊着“不生了!”
這一下,可把身邊陪着的挽春滴翠給急壞了,挽春跪在牀邊,將切好的參片放進了魏清莞的嘴裡,好讓她存着點力氣,陣痛過去,魏清莞像是奄奄一息了一樣。
催產藥喝了下去,雞湯喝了下去,針也紮了,可這孩子就是不下來,在這樣一個條件簡陋的時代,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至少在她的那個時代,生不出來還可以剖,可這裡,就是產婆拿着把刀子也不敢下手。
“挽春,我痛,我不生了!”魏清莞委屈,止不住的哭泣道。
“娘娘,你再忍一忍,忍一忍熬過去了,孩子就出來了。”魏清莞的產道極窄,從前生琰兒時,產婆便說過,九死一生,如今亦然,只是挽春不忍說,此刻,便不住的哄着。
“啊……痛……”好容易有了會喘息的機會,卻不想,話還說到三句,肚子又痛了起來,她受不住,驚聲大叫着。
而門外聽着魏清莞驚聲大叫着的東方宸再不能忍耐,就在魏清莞再一次的驚叫出聲時,東方宸一腳,便把門踹開,在不顧任何阻攔的上前,衝過阻擋的屏風,一下來到了魏清莞的面前,看着她此刻汗溼憔悴的臉,滿是心疼。
魏清莞一聽見外頭的動靜嚇得忙撐起身子,大叫道“做什麼呀,你這會進來幹嘛,還不出去。”
東方宸卻是不聽,只半跪在魏清莞的身邊,淺聲道“我不出去,我在這兒陪着你。”
東方宸早在魏清莞有孩子的那一刻,便開始擔心,擔心她在生孩子時,會發生意外,坐在外頭聽着她一聲一聲的尖叫,就猶如坐在煮紅的鐵板之上一樣,說什麼他都不肯再出去。
魏清莞無耐,也沒有力氣趕他,陣痛再一次襲來時,她慌亂的伸手想去抓住手旁的繡布,卻不成想,一把竟然揪住了東方宸的衣袖,熬不住,直接的將那衣袖塞進了自己的嘴裡,哪裡知道,在咬着衣袖的同時,東方宸手臂上的肉,也已經入了魏清莞的口。
死咬着袖口的魏清莞奮力一搏,在用盡了自己最後一絲的力氣之時,她感受到了腹中孩子從產道滑出的感覺,長舒了一口氣,在聽到接生嬤嬤歡喜的開口道“出來了,出來了……”之後,便熬不住,一下昏死了過去。
鬆了嘴,東方宸緊鎖的眉頭鬆開,手臂之上血跡斑斑……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是爲小皇子。”金銀剪刀在旁只等着剪斷孩子的臍帶,皇子用金,公主用銀,接生嬤嬤在一旁笑着對東方宸報喜,隨後拿起金剪刀,利落的剪斷了孩子的臍帶,這位新出生的小皇子,等不及嬤嬤來打他的屁股,一下便哭出了聲,倒是讓嬤嬤驚奇。
之後,昏死的魏清莞由着挽春喂下了一碗湯藥,不多時身體的胎盤娩出,倒沒有費下多少波折。
產房之內早已收拾妥帖,連帶着薰上了梔子花香的氣息,來沖淡之前的血腥之氣,魏清莞尚在昏睡,孩子就在她身旁的小牀中,乳母已經將其餵飽,此刻正酣甜的睡着。
只瞧着他的樣子,東方宸便覺得這孩子與琰兒好像,眼角眉梢,都那樣的相似,心中便已經決定了這個孩子的名字。
看着牀榻上的母子二人,東方宸的思緒偏飛,止不住的想着,自己究竟是從何時開始,對這個小女人無可自拔。
平心而論,在身爲帝王的這一條路上,他一直保持着冷靜,冷情,睥睨衆生之態冷眼旁觀着後宮之中的爭鬥不休,身邊的每一個女人,他可以利用,可以寵,卻不愛。
敏妃輕狂無知,沒有家世,他允許她生下兒子,賢妃攻於心計對權利極度炙熱,他可以給她權利,卻不允許她有孩子,那個肚子裡的孩子失去的微妙,這其中便是他動的手腳,甚至,連自己的妹妹,他都不惜加以利用,說他無恥也好自私也罷,他不在乎。
這個叫魏清莞的髮妻,陪在自己身邊六年,明明那樣木訥的一個人,卻在醒來之後,像是突然轉了性子一般的改頭換面,無論衣着言行,都那樣讓人驚豔,一度,東方宸只以爲是她和顧氏想出的招兒,故意的對付自己。
算是試探,亦是好奇,東方宸開始向着魏清莞走進,宮闈局中那個義正言辭,直接動手打了巧蓮的她,以及故意給江海難堪的她,都是那樣的促狹可愛,不再像以往忍氣吞聲,不知進退,現如今的魏清莞,有血有肉,是那樣的鮮活,讓人難以放開。
多靠近魏清莞一分,東方宸便覺得越難自拔一分,他縱容着小女人無法無天的脾氣,讓她肆意的活着,像是在縱容自己,身爲帝王,並非常人想象之中的那樣自由無度,帝王有帝王的無耐。
當東方宸明白自己彌足深陷的那一刻,卻知道,魏清莞在追究從前生子時發生事故的過往,且已經憑藉着她手中的人脈,查到了關於那死去太醫與接生婆的去向,那一刻,東方宸有些慌亂。
避子湯這東西是自魏清莞嫁給自己以來不曾間斷的,日復一日,沒成想,有朝一日,機緣巧合之下,魏清莞懷了孕,生下了琰兒,本想把這件事情一直瞞下,可最後還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
琰兒成了她唯一的命根子,卻還是成了權力之爭下的犧牲品,當魏清莞生生咬下自己脖頸之間的一塊肉時,東方宸後悔,後悔當初自己的冷眼旁觀,後悔自己不能在最開始便好好待她,想要彌補,卻不知如何入手。
當她被東方傲擄走的那一瞬間,自己的心像是缺失了一半一樣,不顧朝中大臣的反對,自己帶着人便毅然決然的上了戰場,爲的就是把自己缺失的心救回。
這一輩子,東方宸只想把最好的給她,包括自己全部的愛!
“唔……哇……”嬰兒的啼哭聲,將陷入沉思之中的東方宸喚回,乳母已經過來照看起了孩子,而牀榻上睡了許久的魏清莞亦有了動靜,指尖微動,眼皮擡起,手不自覺的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孩子呢?”魏清莞沙啞着音調,對着東方宸問道。
東方宸將一旁溫着的蜂蜜水舀了兩口喂進了她的嘴中後,微笑道“乳母剛抱去換尿戒子順便餵奶,是個小子,六斤一兩,你辛苦了。”說完,輕輕一吻落在了魏清莞的眉間。
魏清莞一笑“這下子,前頭的御史言官可算能夠閉嘴了,你那書案前馬上能夠騰出好大一塊的地方。”
聽着她巧笑的打趣語調,東方宸只微微的點了點他的鼻尖,不禁道“你呀……就是生個女兒,朕也不在乎,朕只在乎你好不好,若只有孩子,沒了你,那朕寧願不要這個孩子。”
正說着話,乳母已經將吃飽喝足瞪着小腳丫的小嬰兒抱了來,在東方宸的示意下,孩子被放在了魏清莞的身邊,魏清莞掙扎着翻動了身體,轉頭,細細的打量着仍舊通體粉紅的小嬰兒,淚如雨下。
這個孩子與琰兒太像,一母同胞的兄弟,卻像是雙生,魏清莞激動,亦感概着,差一點便喚了一聲琰兒。
“是不是很像?”彼時,一旁的東方宸爲着魏清莞抹去了眼角的淚水,輕聲道。
“這世上若真有轉世投胎一說,我會以爲,我們的琰兒又找回來了。”魏清莞點頭,喜不自禁,一般說着,一邊眼淚便不住的落下,她伸手快速的擦去,生怕淚水落在孩子的臉上,卻越擦越發的流的越多。
“叫他念兒好不好,東方念。”魏清莞抽抽喋喋着對着東方宸說道。
“念,,常思之也。”魏清莞的話音一落,東方宸便開了口,魏清莞一愣,咧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