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因爲這件事,楊彬對趙家的印象也更差了。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楊父楊母的正直善良造就了楊彬兄妹的善良和正義感,趙家那三兄弟,在楊彬看來,有那樣內心醜陋、斤斤計較的母親,自然也都不會是什麼好鳥。
上次從孟仁寬那裡拿了錢,楊彬還特意問了一下楊父房子的事情,但楊父說房子還在他們自己手上,根本都還沒搬,手續也還沒辦,所以也就沒有再多想這件事情了。
但是,從今天這裡的情況來看,事情顯然不象楊父說的那麼簡單。楊父楊母絕無可能拆了自家房子,現在房子被拆,肯定另有原因。
“我們家那邊是你們拆的?”楊彬也不和趙家三兄弟廢話,直接向他們問了起來。
“你家老頭把房子賣給我家老頭了,我們只是把自家買下的地方重新改建一下,好象沒什麼問題吧?”趙文光揹着手從酒桌上走了過來,笑嘻嘻地向楊彬問了一聲。
楊彬也不清楚楊父楊母從雲豐市回這裡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半會兒也不好再向趙家兄弟質問什麼。
冷冷地瞪了趙文光一會兒之後,楊彬轉身走出了趙家的院子。
……
“那二貨現在打扮得挺人模狗樣兒的啊?”趙家兄弟等楊彬走遠之後,在酒桌上議論了起來。
“二哥,他不會找我們的事吧?那老楊頭到現在還拖着手續沒辦呢!”
“四萬塊錢的借條在我們手上呢!學校和鎮政府那裡我都打了招呼,都知道了楊家把宅基地賣給我們趙家的事情,還怕他個鳥?”趙文光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
當時楊家賣自己院子房子給趙家的時候,是楊父和趙父兩人經手的,趙父一直在學校做食堂後勤,有時候做做包工頭幫學校修路、修房子、整修操場之類的,和校領導關係非常鐵,這些年賺了不少錢。楊家以前找趙家借過錢,每次都是連本帶利,還要比銀行多幾分的利還錢給趙家。
趙父知道楊家是老實人,所以楊父一開口,而且還是準備低價賣掉房子,趙父當然一口就應承了下來,當天就從銀行取了四萬塊錢給了楊家。
楊家急於出手房子,開口要價只要了九萬塊錢,趙父是多精明的人啊?而且還從學校領導以及在鎮政府工作的二兒子趙文光那裡瞭解到,這片地很快學校就要高價收回去了,鎮政府劃撥的資金,準備辦一家校辦工廠。
驢頭鎮依山而建,可利用的地不多,耕地本來就少,要辦校辦工廠不能隨便利用耕地,所以就打主意在這片教職工的宅基地上了。至於校辦工廠能不能賺到錢,不是鎮政府和學校領導考慮的事情,賺到錢當然皆大歡喜,賺不到錢,至少在辦理相關征地手續的時候,所有領導們私下裡都可以從經手的費用裡賺個盆盈鉢滿。
到時候有趙文光在鎮政府內應着,楊家這塊地怎麼的也要補償至少二十萬左右,再加上買了楊家的地之後,兩家中間那條原地修了雞籠的路也名正言順地歸趙家了,光那片地也至少又值個三、四萬塊錢。
當然,這消息還在鎮政府的規劃裡,只有少數人知道,楊家這種普通老師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纔會賤賣了房子和地給趙家。總歸這是個有賺無賠的生意,趙家當然急於成交。
只是後面趙家做的事就有些不太地道了。
楊父和趙父口頭約定的,等他們從雲豐市辦完事回來之後,趙父的尾款到了找到了住的地方之後再搬家。但趙家三兄弟從趙父那裡得到消息之後,很怕夜長夢多讓這筆意外之財打了水漂。
所以,趁着楊父楊母去雲豐市的那兩天,他們趕緊找了人來撬開了楊家的院門、房門,叫了個車把楊家所有的傢俱東西一股腦扔去了驢頭山山腰上楊彬外婆家的院子裡,然後就把楊家的院牆和房子給拆了,棗樹也砍了。
等楊父楊母回來的時候,房子院子已經被推平了,水泥河沙也到了位,他們就只能認下這局面了。
事情也正如趙氏三兄弟所料,楊父楊母回來之後確實想贖回房子,但看到這一切之後,也只有認了。
楊父一直想和趙父當面談談,畢竟當時也只是以賣房子爲藉口向他借的錢,而且說好的回來之後付了尾款再搬家的,現在不等人回來,就把房鎖撬了、東西搬了似乎很有些不地道。
但趙父一直在女兒家躲着裝病不見楊父,只讓三個兒子出面,而這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油滑,老實的楊父根本就說不贏他們。
當時楊父是起了心思想給楊彬打個電話的,被楊母攔住了,她覺得楊彬獨自一人在雲豐市打拼已經夠辛苦了,不能還讓他操心家裡的事情。況且當時也是他們主動向趙家提出賣房子借錢的事情,趙家撬鎖強搬東西的行爲雖然有些過,但事情鬧大了,在楊父楊母看來楊家似乎也不佔理。
楊父想了想之後,也就認同了楊母的想法,家已經被強拆了,楊彬就是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以楊彬的脾氣,如果和趙家三兄弟又打了起來,弄不好會毀了他的仕途,豈不是因小失大?
趙父既然一直託病不出面,楊父也就一直拖着沒和趙家去學校和鎮裡辦過戶手續,只是趙家三兄弟這幾天越催越緊了,甚至找人動用了一些非常手段。楊母受不住壓力也開始勸楊父去把手續辦了,楊父知道頂不住,答應了楊母最遲下週去和趙家辦過戶手續拿尾款。
然後,楊彬突然回來了。
……
“出什麼事了?”唐玟見楊彬臉色很陰沉地從趙家院子裡走了出來,連忙向他問了一聲。
看着地上倒着的棗樹,唐玟隱隱猜出了楊家肯定是被人給拆了,心中不由得有些惋惜……至少今年中秋的時候,她是沒辦法象楊蘭那樣纏着楊彬爬樹上去給她摘棗子吃了。
“具體的還不是很清楚,我要問過我父母才知道。”楊彬的眼睛也看向了地面上倒伏的棗樹,神情變得有些黯然起來。
有些東西,是可以挽回的,或者說,是可以用錢來贖回的。但是有些東西,是無法被挽回的,就象那些童年、少年時曾經的記憶,失落了,就永遠失落了。而這院落、這棗樹,就是承載着這些記憶的載體,如今無情地被人砍倒在地,連樹根都被刨挖了起來。
這棵棗樹,是在原本那棵大棗樹被雷劈死之後種下的,比楊蘭小了不到兩歲,伴着他兄妹二人長大,感覺就象家人一樣,如今慘兮兮地被連根刨挖了出來躺在這裡,讓楊彬心裡非常的難受。
唐玟似乎看出了楊彬眼中的痛苦,她輕輕地走過來抓住了他的手,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和他一起默默地站在倒伏的棗樹前,然後在心裡想象着曾經的那副畫面……哥哥爬上棗樹,給地上流着口水的妹妹摘棗子吃的情景。
那畫面,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終於,楊彬還是從廢墟里找到了一個用古棗樹樹根做成的木凳子……叫它木墩子更合適一些。把上面的泥土灰塵拍打掉之後,楊彬向唐玟介紹了一下這木凳子的來歷,上面甚至還有被雷劈得焦黑的痕跡。
但顯然唐玟已經沒什麼心情看這木墩子了,院子沒了,棗樹也被砍了,讓她此刻的心情很是失望。
“去我外婆家吧。”楊彬嘆了口氣,現在差不多中午了,這邊房子沒了,楊彬估摸着楊父楊母應該暫時是呆在了外婆家。先去向他們問問這房子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沒有贖回來,再決定回頭來怎麼做吧。
……
這一路上楊彬沒有再說話,唐玟也看出了他心情不好,也沒有主動和他搭話,只是牽着他的手,默默地跟在他身邊。
出了小鎮,走了十幾分鍾,驢頭山上的樹木都已經清晰可見的時候,楊彬才又開口和身邊的唐玟說起了話,大概是覺得一直閉口不言有些冷落了她。
“我外公外婆就住在那邊山腰上,有一大片很大的院子,但是沒通水電。吃水都是從附近一個雨水形成的堰塘裡挑過去的。晚上沒電點着煤油燈照亮,如果沒有來客人的話,煤油燈都不會點,天黑之後,他們在院門口坐坐然後就回屋睡覺去了。”
“沒有水、沒有電,這日子要怎麼過啊?”唐玟瞪大了眼睛……水和電這兩樣東西,似乎都已經成了現代人類社會不可或缺的了,城市裡停水停電居民都會受不了,問題是這裡根本就沒有水和電!
“很簡單地過唄!白天挑水種菜,夠自己吃的,如果有多的,就挑到十字街那邊賣掉換些日用品。”楊彬嘆了口氣,這些事情說起來很悠閒的樣子,其實全都是因爲貧窮。
“那你父母先前幹嘛不把他們接到一起住?”唐玟接着問了楊彬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