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言會所的四號包廂裡,華金的私人助理約翰一改在索佈德山上對武中谷咄咄逼人的嘴臉,搓着不多的頭髮,像被擊中背脊的癩皮狗,無力的靠在沙發上說:“投資五千萬在慶縣建兩座飼料廠已是公司能承受的極限了,還請譚書記手下留情。”
譚綸搖晃着手中的冰鎮酸梅湯,微笑說:“兩座飼料廠就想換回你老闆的前途?你也太小看我這個縣委書記了。”
約翰咬牙道:“除了飼料廠,我還能答應提供一些先進的畜養技術給貴縣……”
“且慢,先進不先進,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譚綸擺手說,“我們的畜牧技術落後美國至少二三十年,你要是拿在美國也是落後技術,但超過我國的技術來應付,那不是便宜你了?”
約翰哭喪着臉說:“您知道貴我兩國在許多技術上有禁止轉讓協議……”
封清鑄瞧這快跟喪家之犬似的私人助理,驚奇的無以復加。要知在國外的私人助理,都算是老闆的貼心人,能知聞許多秘密不說,這都簽了保密協議的,地位還絕高。
說來約翰也相當於是嘉吉總部的部門總監級別了,跟華夏總裁差不多,卻在譚綸面前低首順眉的,這也太意外了吧?
飼料廠和畜牧技術都不重要,這些東西金光那邊都有,真想要,死乞白賴要宋謙支持一下,總能辦到。重要的是華金派這約翰過來談,卻沒拿出誠意。
首先要問的他來華夏做什麼,就避而不談。
那譚綸自是好整以瑕,跟他慢慢磨,着急不是他,是躺在首都軍醫院裡的華金。
越磨得久,他下牀的日子也就得往後推,董事會和喬治那邊就會越急着上馬。
“這大冬天的喝冰鎮酸梅湯,倒是喝得一肚子的寒意,我先去下衛生間。封二哥,你不是想跟他談談合作的事嗎?你倆談。”
譚綸慢悠悠地站起來,把碗一放就出了包廂。
“封先生,”約翰求救似地看向封清鑄,“譚書記這是……”
“哎,我也愛莫能助啊,”封清鑄假意地一聲長嘆,“我特意在科察就將譚綸介紹給華金,你還真拿他當下尋常的縣委書記看待?”
“啊?那這位譚書記還有什麼來歷?”約翰驚道。
這華夏人做事最講究關係,關係這詞都拼成拼音,對歐美人來說都成舶來品的英語了。華金和約翰也都知道這玄機,可真是縣委書記這級別有點低。
要是顧淑桐,他們也不敢怠慢成這樣。
“也沒啥來歷,但他屬於省裡重點培養的年輕幹部。你們在華夏逛了幾個地方了,可哪裡看到有二十多歲的縣委書記?再加上他性子比較拗,你只能順着毛,不能跟他硬幹。不然啊,他怕是跟你們硬着幹到底都有可能的。”
封清鑄拿起他的冰鎮威士忌,抿了口,搖搖頭。
約翰盯着手腕上的表,等了大約半小時,心裡都着急了,譚綸才慢吞吞地進來。
“在衛生間遇到個朋友閒聊了幾句,這看時間也快
到飯點了,咱們先去御善坊吃個飯,回來再接着談。”譚綸拿起手提包說。
“譚書記……”約翰急了。
“哎,不急,吃飯要緊,這民以食爲天,人是鐵飯是鋼,這一頓不吃餓得慌啊。”譚綸拍着肚皮笑說。
“吃飯吃飯,”封清鑄很配合地起身,“約翰,飯桌上可不許談正事。”
約翰架不住這兩人熱情,被硬拉着上了車,到了御善坊纔想起這鬧了大半天,連一件事都沒談成,急着要說話,都被封清鑄和譚綸一左一右的不住夾菜給堵上。
末了,酒足飯飽,就開車把他送回酒店。
站在酒店門口約翰才一拍腦門,壞了,這就一天過去了。趕緊給華金打個電話,華金在電話那頭暴跳如雷:“那該死的喬治,他今天又來了,他要逼我辭職。那個姓譚的,他想知道什麼,你告訴他,通通告訴他。biao子養的!”
約翰將手機舉到最遠,都能聽到那邊傳來的詛咒聲,等通話斷了。他纔給譚綸打電話,卻發現沒人接聽,愣了好一會兒,唉聲嘆氣的進了酒店。
整夜沒能睡好,一大早琢磨譚綸起睡了,早早就跑到譚綸跟他說的酒店二樓中餐廳等着。這中餐廳還兼賣早茶,太陽沒起就摸黑去公園早鍛鍊的退休老大爺大媽,都愛跑這裡來喝早茶。
但這並非是星級酒店,僅是一家招待所,約翰跟着華金出入都習慣了五星級酒店,進來就捂着鼻子。
譚綸到九點才和晉湖從樓上下來,約翰一瞧見他,就快步走上去:“譚書記……”
“不急,”譚綸笑着說,“還沒喝過廣式早茶吧?在這京城裡也就幾家正宗,這招待所的大廚是從嶺東過來的,地道得很。”
約翰都快急得掉眼淚了,還不急?
他一把拉住譚綸說:“譚書記,您想知道什麼,我都說!還有這些……”
他拿起隨身帶來的密碼手提箱,放在餐桌上,啪啪兩下把密碼鎖打開,將裡面厚厚一沓,足有十多釐米高的文件拿出來,遞給譚綸:“譚書記,這些都是嘉吉的機密文件裡面涉及到許多戰略安排,和我們這次來華夏的事也有關,華金先生非常尊重您,特別讓我將這些文件拿給您。但您不能帶走,只能在這裡看。”
譚綸曬然笑道:“這些文件裡一定有許多專業詞彙吧?”
“是的,”約翰傲然道,“嘉吉是一家涉及農業,畜牧業,甚至包括運輸業在內的巨型多元化集團。”
“那你認爲我一個外行需要多久看完這些文件?”譚綸臉上浮起些嘲諷,“我倒不介意坐在這裡慢慢看,相信約翰先生也會給細心解釋那些專屬名詞,但怕是道格拉斯先生等不了吧?”
約翰額角劃落幾顆汗,看譚綸想要將文件遞給晉湖,一把按住:“您不能拿走這些文件……”
“約翰先生,咱們華夏有句話,叫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華金先生是你的僱主,要是耽誤了治病的時機,我可很難保證讓華金先生在十天內下牀,那麼,”譚綸眨了眨
眼,笑道,“或許我可以跟喬治先生談談,晉湖,喬治先生住在哪裡?”
“凱賓斯基。”晉湖說。
“凱賓斯基啊,走,打的去。”譚綸擺擺手說。
約翰一把攔住譚綸:“譚書記,這些文件您拿着,什麼時候看完,什麼時候還我。”
譚綸一笑,還不還的,晉湖拿走轉身就去複印一份了。
這沓文件裡寫什麼,譚綸倒也不着急去瞧。清早傅鏈久就來電話說是農科院那頭有了消息。
嘉吉的算盤打得極響,跟農科院合作開發轉基因大豆、水稻等共十二種農作物,等商業化後,所有的收益都歸嘉吉所有。農科院這邊呢,要提供建國後數十年的研究成果給嘉吉。
這怎麼看都是個被坑到底的合作,農科院那邊是怎麼通過的?
憑直覺都能猜到裡頭可能有貓膩,趁現在掐着華金的七寸,譚綸想着見他的時候直接問他就好了,那邊就不讓傅鏈久再去查,以免打草驚蛇。
“您要的東西都給您了,那道格拉斯先生那邊?”約翰問道。
“我瞧着時間差不多,晉湖,讓醫院準備張輪椅。”譚綸擡手看錶,“十一點過去吧。”
約翰連忙點頭答應。
趕到首都軍醫院,華金已急不可耐的讓護士推着輪椅下了樓,在住院部大堂等了有十來分鐘了。約翰一看就急忙接過推輪椅的工作。
“譚先生,您認識的那位醫生,靠譜嗎?”華金操着口彆扭的華語問。
“靠譜?你就放心吧,”譚綸微笑道,“沒有比他更靠譜的了。”
把華金擡上路虎車,譚綸陪他坐在後面,晉湖坐副駕駛位,約翰帶着兩名保鏢坐最後,中途接到封清鑄的電話,他也好奇的跟着趕去昌平。
來到昌平縣城,穿過府學路,再東繞西拐,走到一處極不起眼的四合院外。地上鋪着一層薄薄的雪,兩個穿白衣的少年在拿着竹掃帚掃雪,瞧着這一輛路虎一輛賓利,眼神平靜得很。
院門外還停着一輛凱美瑞,掛着呼市牌照,譚綸瞧見時微微一愣,目光就掃到院內那兩棵槐樹上。倒有十來年沒來這裡了,這樹都長得比十年前大了一倍。
約翰和晉湖幫着把華金擡下車,剛要問譚綸,就看院裡走出一男一女兩個人。
“姝姝這回可是多虧了你啊,不然我這出國交流的計劃可得耽擱下來了。”那說話的中年男人戴着近視眼鏡,氣度儒雅,正開懷笑着跟身旁的明媚少女說。
“都是我爸的關係,唐叔叔身體要棒棒的,顧阿姨才能爲咱們蒙北建設安心出力。”少女露出爽朗的笑容說。
說着話,目光就同時轉向門外,先瞧到那兩輛豪華車,纔看到譚綸。
“咦,小書記,你怎麼來了?”顧姝姝訝然道。
“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嗎?這位是顧市長的愛人唐教授吧?我是科察市慶縣縣委書記譚綸,您好。”
“我聽淑桐提起過你,年少有爲啊。”唐知秋微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