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從五月初到六月上旬,這一個半月的時間裡,王思宇一直在工業局局長田忠實的陪同下,到下面的企業裡搞調查研究,幫助他們解決了不少實際困難,另外也探望了在企業裡搞幫扶工作的工業局員工,總不能把大夥忽悠過去就不管了,那種事情王思宇幹不出來,對那些家裡實在是有困難的,或者健康狀況不佳的員工,王思宇給了特批,允許他們返回工業局,畢竟幫扶企業不是搞上山下鄉,而且很多企業面臨的情況也都錯綜複雜,不是光憑哪個人熱血一沸騰就能解決的。
不過之前的舉措確實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起碼現在的企業從上到下的幹勁很足,從領導到職工都知道本縣來了個真抓實幹的年輕副縣長,有膽識有魄力,所以也都卯足了勁想幹出點成績來,所以從四月到六月的各項統計數字顯示,青羊縣的工業數據確實比去年同期有了顯著提升。
正當王思宇和工業系統的員工們幹勁十足時,老天卻給他們潑了一盆涼水,也把所有青羊人澆了個透心涼,連續五天五夜的大暴雨,使得青羊河水暴漲,加上青羊河上游地區,出現了山洪爆,部分洪水也傾瀉到青羊河中,使得這裡的情勢異常危急,以前清亮的河水現在翻滾着渾濁的浪花,憤怒地衝擊着堤壩,就如同一柄躁動不安的長劍,隨時都要脫鞘而出,青羊人此刻正遭遇着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
青羊縣委縣政府的反應速度還是很快的,就在青羊河的水位剛剛接近警戒線的時候,就成立了抗洪搶險指揮部,而隨着水位的持續上漲,指揮部就從縣委辦公室六樓的會議室裡,挪到了青羊橋邊上,總指揮是縣委書記粟遠山,副總指揮爲縣長鄒海,各常委委員都是常委會成員,在青羊橋邊的大帳篷裡,擺着一張辦公桌,兩個彈簧牀,外加幾把椅子,常委們輪流值班,每隔十二小時一換班。
爲了預防隨時可能到來的地質災害,指揮部調集了全縣十六臺挖掘機,五十多輛小貨車,晝夜不停地向河堤上輸送沙袋,沿着青羊河兩岸構築了兩道防線,並從各機關單位及企業裡抽調了總計七百名員工,輪流值守,面對這場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青羊人顯示出了極大的凝聚力,沒有人號召,很多市民都自發地加入到了抗洪搶險的隊伍當中,就連出租車司機也都加入了運輸沙袋的隊伍當中。
夜裡十一點半,暴雨仍然沒有停歇的跡象,王思宇身披雨衣,握着手電筒,在李青梅和田忠實的陪同下,正在青羊橋以西的一段河堤上巡視,這裡近二百米長的防線是由工業系統的員工來負責的,除了乳品廠仍舊照常生產外,其他企業大都已經停掉,職工們都冒雨奮戰第一線。
沿着河堤走過去,只見堤壩上趴着不少疲憊不堪的員工,很多人都已經頂着雨水睡着了,王思宇淌着積水走到沙袋前,向下望去,河水已經漲到沙袋底層,距離最高處只有不到兩尺的高度,擡頭望望天,心裡就更加不安起來。
三個人向前又走了五十米,就聽到前方傳來‘咣咣’的響聲,三個人舉起手電向前照去,只見五米之外,一個體格健壯的漢子正光着膀子掄着鐵錘,正在沙包後面咣咣地釘着削尖的木樁,走到跟前一看,正是李飛刀。
“老李啊,你得歇會,明兒早起再幹吧,你跟王縣長都太累了!”田忠實這時已經滿眼血絲,扯着嗓子喊道。
李飛刀轉頭一看,見是他們三個,就嘿嘿一笑,大聲喊道:“沒事,再打三十個樁子我就睡會。”
王思宇走過去,從兜裡掏出茶杯遞過去,李飛刀接過後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遞過茶杯道:“這裡下雨還好些,就怕上游出問題,否則再漲上來一尺,很容易出事,持續的高水位對堤壩的破壞力是最大的。”
王思宇點點頭,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老李,要注意休息。”
他知道,李飛刀這兩天跟自己一樣,沒有下過大堤,一直在這裡守着,只是自己乾的是指揮的活,還好些,而李飛刀則純是體力活,他沿着這堤壩足足打進去幾百根木樁,要換成一般人,早就累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了,這傢伙卻始終生龍活虎的,全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勁,沒有半點撐不住的意思,對這個鐵打的漢子,王思宇是打心眼裡佩服,真是一條響噹噹的好漢子。
李飛刀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嘿嘿一笑,擺手道:“沒事,有我在你放心,你也好久沒休息了,趕緊回家睡一覺吧。”
王思宇確實也有些挺不住了,腦子裡一陣清醒一陣糊塗,但還是堅持順着大堤往下走,他覺得自己負責的這邊地勢較高,壓力還小些,謝榮庭和葉華生那段的地勢要比這裡低很多,估計現在正是吃緊的時候。
又向下走了二百多米遠,果然見前方的雨幕中人影綽綽,喊聲不斷,這裡已經拉上了臨時照明燈,遠遠地見到葉華生手裡拿着個大喇叭,正指揮着一幫人揹着沙袋往堤壩上衝呢,這時謝榮庭從前邊奔了過來,搶過葉華生手裡的大喇叭,大聲喊道:“三棵樹那邊吃緊,快叫吊車來,把那個廢卡車連車帶石頭都給我沉下去,快!快!快……”
這時葉華生忙大聲喊道:“吊車不行,吊車沒那麼大的勁,這得用兩臺剷車往下推,快去叫剷車來。”
這時王思宇他們三個已經走到跟前,葉華生和謝榮庭忙走過來,大聲道:“王縣長,你怎麼來了,這邊危險,你趕緊回去。”
王思宇搖搖頭,徑直跑到三棵樹邊上,在周圍轉了一圈,搶過謝榮庭手裡的大喇叭吼道:“不能叫剷車,剷車上不來,這裡的土已經泡軟了,剷車進不來,去叫吊車來,吊車就停在遠處吊,只要卡車稍微動彈點,咱們就拿木樁子把它頂下去。”
這時人羣裡就不幹了,有人大聲吼道:“怎麼回事,一個人一個令,馬勒戈壁的,到底聽誰的!”
葉華生接過大喇叭揪着小鬍子吼道:“都聽王縣長的,快去叫吊車,大夥找五根樁子來。”
不大一會兒,吊車轟轟隆隆地開了過來,停在六七米之外的硬地上,把巨大的機械手甩了過來,衆人就衝到廢舊的卡車旁,七手八腳地把鋼絲繩纏好,隨後衆人擡着六七根木樁頂了過去,葉華生舉着喇叭喊着號子:“一、二、三,使勁!一、二、三,使勁!”
過了不到三分鐘,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在衆人的一片歡呼聲中,廢舊的卡車終於被推了下去,河水中濺起大片的浪花,噴得所有人身上都濺滿了泥漿。
與此同時,吊車司機迅速放下機械手臂,左右悠盪好半天,就是沒法把鉤子從鋼絲繩裡擺脫出來,氣得他不由得坐在吊車裡大罵:“誰出的餿主意啊,鉤子要是摘不下來怎麼辦!”
王思宇假裝沒聽見,暗想都啥時候了,還想着你那破吊車,回頭再不行就想法把你那破吊車也弄河裡去,只要能保住堤壩,什麼餿主意都能用。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甩了出去,拍着加固的沙袋喊道。“老葉、老謝,你們這邊正好是河道收口拐彎的地方,水流太急,我看碼一米半的寬度肯定不成,還要加寬,至少還得再碼上一層沙袋!”
“人手不夠啊!”葉華生在旁邊抖抖雨衣,大聲抱怨道。
“老田,你回去讓老李領帶十幾個人過來,支援這邊,天亮之前一定再碼上一層。”王思宇轉過身來喊道。
田忠實忙大聲喊道:“好!我這就去。”
這時李青梅面色青白,一下子坐到泥水中,王思宇趕忙伸手把她從地上拉起來,輕聲問道:“李主任,你沒事吧?”
李青梅拾起手中的雨傘,用力點頭道:“沒事!”
王思宇見她的眼圈都已經熬黑了,眼睛裡面佈滿了血絲,就皺着眉頭喊道:“趕緊回去睡覺,你在這也幫不上什麼忙,回去睡覺。”
李青梅聽了氣得嘴脣發抖,卻一聲不吭,沒有挪動一步。
過了十幾分鍾,李飛刀領着十幾個人稀里嘩啦地淌着泥水衝了過來,二話不說,捧着沙袋子就往河堤上衝,過了好一會,田忠實才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道:“人帶回來了,王縣長,那邊不能沒有人盯着,我先回上邊去了。”
王思宇見狀搖頭道:“你還是先回去睡覺吧,我去算了,你這老胳膊老腿的,可別出點啥事。”
田忠實立時把胸脯拍得怦怦響,大聲道:“放心,昨天已經歇了一晚上了,跟着您這樣的領導幹活,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氣,一點都不累,再幹三天三夜都沒事。”
說完不等王思宇再開口,就挺着個大肚子搖搖晃晃地往回跑。
李青梅本來已經被王思宇剛纔的話氣得渾身發抖,可她見田忠實見縫插針,時時不忘大拍領導馬屁,就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王思宇尋聲望去,卻見她氣鼓鼓地把頭轉向別處,大聲喊道:“大夥加油!”
遠處頓時有人迴應道:“嘿!嘿!聽聽,有娘們哎!”
頓時衆人的速度又提上了幾分,李青梅得意洋洋地轉過頭來向王思宇示威,那意思很明顯,誰說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王思宇拿着手電筒四處照了照,搖頭道:“我最擔心的就是青羊橋,那橋可別出問題,不然麻煩就大了。”
謝榮生忙道:“那橋絕對沒事。”
葉華生在一旁補充道:“那還是謝書記在時親自建的,用料啥的都比設計的標準要高,可惜他幹了不到一年就被擠走了,不然河堤估計早就加固了,大夥就不用遭這趟罪。”
王思宇聽了皺起眉頭沒吭聲,葉華生立時反應過來自己話太多,趕忙揪着小鬍子道:“王縣長,你趕緊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們兩個盯着,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王思宇這時也實在有些扛不住了,再說李青梅這時也已經站在旁邊搖搖欲墜,但就是咬着牙根挺着,看她那副模樣,自己要是不走,她也不會先走,想到這,微微嘆了口氣,王思宇就點點頭道:“那好,你們小心,我先回去打個盹。”
隨後帶着李青梅頂着暴雨往回走,行了四五百米,上了小車,兩人就把沙發放下,脫下雨衣,直接倒下去,三五分鐘的功夫,就都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