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的早晨,外面飄起了綿綿細雨,兩個小時後,天空才放晴,瑤瑤起牀後,心情不好,板着小臉,總在找茬發脾氣,直到方淼提議出去玩碰碰車,她才高興起來,穿上白色的連衣裙,紅色的小皮鞋,牽着廖景卿的手,坐進寶馬車,四人去了遊樂園。
因爲天氣的原因,遊樂園裡的遊人不是很多,在玩了幾樣遊戲後,瑤瑤盯上了一款叫做‘空中飛車’的新遊戲,它不象一般的列車跑在鐵軌上,而是掛在鐵軌下面,列車在高速運轉時,因離心力的作用,會左右傾斜,給人一種隨時被甩出去的感覺。
買票上車後,列車以時速八十公里的速度向前駛去,因爲看不到鐵軌,無法預料方向,每逢車子升降或是轉彎,都會覺得異常的驚險刺激,而當車子風馳電掣般地滑過樹林,向人工湖俯衝下去時,連王思宇都大聲喊了起來,瑤瑤更是嚇得小臉煞白,很沒出息地哇哇大哭起來。
下了車子,王思宇抱起瑤瑤,耐心地哄了半晌,小傢伙才破涕爲笑,四人坐在附近的長椅上,稍事休息,就在方淼的建議下,離開遊樂園,去了附近的西餐廳,撿了窗邊的位置坐下,點了菲力牛排、水果沙拉、羅宋湯、法式烤麪包,邊吃邊聊。
正竊竊私語時,瑤瑤眼尖,拿手指着窗外,小聲地道:“舅舅,那邊好多人啊,是不是出事了?”
“嗯?”王思宇轉頭望去,卻見馬路對面,一棟十幾層高的商業大廈前,黑壓壓地圍了上百人,不少人都舉着牌子,還有人扯着橫幅,因爲距離有些遠,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倒是旁邊的餐桌上,兩個中年男人的議論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個胖墩墩的男人端起酒杯,目光望向窗外,輕聲道:“老劉,少華集團的葛老闆確實很牛,空手套白狼的技術一流,只憑着一張巧嘴,就在春光路上騙了兩棟商業大廈,成了身家上億的富翁,明擺着就是侵吞國有資產,可輕紡二廠的職工鬧了這麼多年,都搞不垮他。”
老劉撇撇嘴,不以爲然地道:“老兄,下面鬧有什麼用,人家葛少華是港商,現在風光得很,黑白兩道都有人,和市裡一些領導都稱兄道弟,如今這世道,要想輕鬆來錢,還得多認識幾個當官的,人家動動嘴,隨便打個招呼,就讓你富得流油了。”
“那是,那是。”胖墩墩的男人笑笑,把玩着手中的叉子,不無羨慕地道:“老劉,我要是認識個實權科長,生意就不會這麼難做了,水電煤氣,工人工資都在上漲,百分之十的利潤都沒法保證,這單生意,你老兄務必照顧一下,不然,我可要關門大吉了。”
老劉點點頭,微笑道:“好說,好說,合作這麼多年了,感情在嘛,不過價格方面,你還是應該再讓讓……”兩人很快轉移了話題,聊起生意方面的事情,
而此時,伴着尖銳的警鈴聲,幾輛警車呼嘯而至,車子停穩後,十幾名幹警推開車門,跳了下來,分開人羣,來到大廈門前,拉了警戒線之後,做了會工作,那羣人便泄了氣,轟然散去,卻見一個年輕人,掄起手中的牌子,狠狠地砸在電線杆上,又回頭罵了幾聲,卻被旁邊的中年男人拉開,揚長而去。
王思宇收回目光,拿着刀叉,把牛排切碎,叉了一小塊,送進瑤瑤的嘴邊,輕聲道:“小寶貝,這是獎勵你的。”
瑤瑤張開小嘴,咬了一口,笑嘻嘻地道:“舅舅,人家不能吃太多肉呢,會發胖的。”
廖景卿不禁莞爾,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道:“你啊,就別跟着起鬨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肉哪行。”
“人家也想減肥嘛!”瑤瑤嗲聲嗲氣地回了一句,伸出小手,捧起果汁,叼着吸管,美滋滋地喝了起來。
方淼莞爾一笑,抽出紙巾,擦了嘴角,眉眼如風地瞟了王思宇一眼,努努嘴,悄聲道:“姐夫,那個葛少華,好像侵吞國有資產啊,你也不管管!”
王思宇擺擺手,淡淡地道:“淼淼,道聽途說的事情,當不得真。”
方淼撅起嘴巴,滿臉不悅地道:“姐夫大人,那也應該查查啊,上百人都在大樓前抗議,裡面肯定有問題,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王思宇敲了敲桌子,語氣溫和地道:“淼淼,政府那邊有分管領導,不好亂插手的,專心吃東西吧,別三心二意的。”
“跟老爸一樣,連說話的口氣都像,官僚做派!”方淼白了他一眼,小聲嘟囔了兩句,就低頭用餐,不再吭聲,想起昨晚的遭遇,不禁覺得一陣臉紅心熱,暗自琢磨着,過些日子,或許應該搬出去住,免得日後尷尬。
出了西餐廳,剛剛來到車邊,卻接到程剛打來的電話,只說調查的事情有眉目了,若是有時間,最好能見一面,他把部分資料交過來,並請示下階段的工作,王思宇點點頭,擡眼望去,見對面有家‘福記’茶樓,就約定四十分鐘後,在茶樓見面。
“舅舅,你不和我們去游泳啦?”瑤瑤坐進車子,把頭探出車窗,有些失望地道。
王思宇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臉蛋,柔聲道:“小寶貝,舅舅有正經事情要做,下午記得乖些,不許和媽媽頂嘴,知道了嗎?”
“知道啦!”瑤瑤笑嘻嘻地道,又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地道:“舅舅,早點回來,人家準備送給你一件禮物呢!”
王思宇微微一笑,輕聲道:“什麼禮物啊?”
“現在不能說的,要保密呢!”瑤瑤把頭收了回去,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兩隻水汪汪的眼睛眯起來,恰似彎彎的月芽。
王思宇微微一笑,擺了擺手,目送着寶馬車駛遠,又摸起手機,給鄧華安撥了過去,讓他也過來見面,隨後穿過馬路,找了家不大的理髮店,推門進去之後,見一位穿着粉色連衣裙的少婦正在忙碌,就坐在長椅上,找了張報紙,信手翻了起來。
一會兒的功夫,先前的客人離開,少婦簡單收拾了下,便轉過身子,殷勤地招呼道:“您好,先洗頭吧。”
王思宇點點頭,把報紙丟下,走到水池邊,斜躺在椅子上,閉了眼睛,輕聲道:“老闆,剛纔這附近聚集了上百人,他們是做什麼的?”
“他們都是二紡織的下崗職工,過來抗議的。”少婦嘆了口氣,擰開水龍頭,試了水溫,就彎下腰,伸出雙手,細心地洗着頭髮。
王思宇微微皺眉,輕聲道:“抗議?什麼意思?”
少婦轉過頭,向窗外瞄了一眼,淡淡地道:“少華集團的那個老闆,好像是香港人,當初和二紡織搞合作,沒出多少錢,卻把人家的兩棟大樓給騙去了,那些下崗職工,生活沒有着落,每月只拿不到兩百元的補助,大家心裡不痛快,除了到廠子裡去鬧之外,就到這邊來抗議。”
“他是怎麼把樓騙去的,你知道嗎?”王思宇有些不敢相信,雖然商界裡面,爾虞我詐,唯利是圖,但這樣的事情,他還真是很少聽過。
老闆娘倒了洗髮液,在掌心中揉了揉,就塗在王思宇的頭上,笑着道:“那可不清楚,但附近這條街上的人,都知道有這回事,那個老闆不是好東西,心挺黑的,上次來的人少;被他找黑社會的人打跑了,這次來的人多,結果叫了警察,又給趕走了。”
“居然有這種事情,沒人管嗎?”王思宇皺着眉頭,臉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少婦‘哧啦’一笑,雙手靈活地捯飭着,漫不經心地道:“誰能管啊,人家是有錢人,開了好幾家公司,那個皇冠夜總會,也很出名的,好多當官的都去。”
王思宇笑笑,不再吭聲,理了發之後,交了錢,推門走了出去,來到茶樓前,站在臺階上點了顆煙,轉過頭去,望着那棟掛着‘少華集團’大牌子的商業大樓,臉色變得冷峻起來。
幾分鐘後,鄧華安和程剛相繼趕來,在門口寒暄了一會,進了茶樓,徑直去了二樓包間,服務員上了茶水,就轉身退了出去,帶上房門。
程剛打開公文包,從裡面翻出一疊材料,遞了過去,輕聲道:“王書記,他可是莊省長的小舅子,能量不小,要謹慎啊。”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先做些準備吧,也不見得非要動他,或許,情況沒有那麼嚴重。”
鄧華安微微一怔,試探着問道:“誰?不會是趙市長吧?”
王思宇‘嗯’了一聲,翻看着材料,輕描淡寫地道:“就是他,把舉報信都搞到省委書記那裡去了,真是莫名其妙,我都忘記幾時得罪過他了。”
鄧華安皺起眉頭,表情凝重地提醒道:“還是小心些好,外面可都說,趙山泉這人惹不起,睚眥必報,很容易記仇。”
王思宇微微一笑,信手翻着材料,淡淡地道:“我也一樣。”
鄧華安撓了撓腦殼,訕訕地道:“不一樣,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是君子,他是小人,怎麼能混爲一談呢!”
王思宇看了材料,有些失望地丟在桌子上,抱肩道:“分量不夠,還得再加把勁。”
程剛接過材料,裝回公文包裡,有些泄氣地道:“主要是怕打草驚蛇,另外,他級別太高,有些內幕,估計只有少數人知情,光靠打外圍,速度會很慢。”
“那就慢慢來吧,也不急。”王思宇笑了笑,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水。
鄧華安卻‘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道:“王書記,我這邊倒有個線索,可以試着查查。”
王思宇微愕,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輕聲道:“老鄧,說說看。”
鄧華安點了一支菸,皺眉吸了一口,不緊不慢地道:“就在這茶樓旁邊,有個少華集團,兩年前,老闆涉嫌商業詐騙,局裡本來已經展開調查了,可沒過幾天,就被上面的人攔了下來,其中就有趙山泉,他放過狠話,要想立案,必須經過他的允許,我琢磨着,這裡面肯定有內幕。”
王思宇頓時來了興趣,側過身子,輕聲道:“老鄧,情況屬實?”
鄧華安撣了撣菸灰,以極爲肯定的語氣道:“沒錯,是林局長講的,因爲查這個案子,趙山泉和羅彪吵了一架,事後,在唐市長的干預下,羅彪妥協了,卻把火撒在底下人身上,不但把林局長罵了個狗血噴頭,還把二處負責辦案的科長免職了,到現在都沒恢復,搞得老林心裡一直不太舒服。”
頓了頓,他又喝了口茶水,把玩着杯子,沉吟道:“據說,二紡織的上級單位也接到過類似的指示,叫三不準,‘不準要錢’,‘不準告狀’,‘不準鬧事’,強調要和外方長期合作,不能因小失大。”
“這是什麼道理!”王思宇‘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沉吟半晌,輕聲道:“這樣吧,就從這條線索出發,先到二紡織那邊瞭解情況,把材料搞紮實了,過段時間,我會向市委反應,爭取立案徹查。”
“好!”鄧華安與程剛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道。
正事商量完,程剛坐了一會,就告辭離開,王思宇則被老鄧拉到家裡,喝酒敘舊,不知不覺中,時間過得極快,直到夜裡十一點多鐘,他才醉醺醺地返回家中,洗過澡,回到臥室,走到牀邊坐下,打開壁燈,卻發現牀頭櫃上多出一個精緻的菸嘴,下面還壓了張小紙條。
他摸起紙條,定睛望去,卻見上面寫着幾行工整的小字:“親愛的舅舅,看了電視廣告,用菸嘴可以去除焦油,有益健康,就讓媽媽幫忙買了,希望舅舅能喜歡,你的小寶貝,瑤瑤。”
唔,欠下的一章,擇日再補吧,感冒得比較厲害,腦子裡昏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