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王思宇知道,李光輝是害怕暈車,不想再遭那份罪,纔想出騎馬趕路的主意,不過這信馬由繮的感覺還真是不錯,王思宇不停地拍打着小紅馬的屁股蛋,想找找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感覺,不成想某次用力過猛,小紅馬受了驚嚇,發足狂奔,馱着王思宇嗷嗷地往前躥,足足跑了十幾分鍾才停下來,王思宇趕忙鬆開馬脖子,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從兜裡摸出煙來點上,站在原地,等着他們兩人從後面趕上來。
望着遠處影影綽綽的青羊縣城,王思宇回想起李光輝之前講過的話,就覺得周松林這老爺子還真不簡單,在組織部裡竟還埋伏着這樣厲害的一粒棋子,看來周副書記並不安於只做三把手,他把鄭大鈞放到青山縣,過段時間再把李光輝運作過去,這兩人聯手,基本上就可以左右青山的局勢了。
而把自己這次安排到青羊,看來也並非僅僅是他嘴裡所講的摔打兩年,說不定還有什麼別的圖謀,誰知道這老狐狸還有什麼其他的後手,項市長還沒把手伸過來呢,他倒已經提前落子了,真不愧是青州政壇上的一棵常青樹,果然夠老道。
想到這,王思宇忽地心頭一跳,彷彿依稀記起了什麼,皺着眉頭仔細想去,就覺得不對頭,這裡面有大有文章。
別人不知道,王思宇可是最清楚,周松林之所以能夠擊敗競爭對手,順風順水地當上常務副書記,實際上是藉助方如鏡提前給出的消息,從而提前走通了項中原的路子,雖然他明面上還是市委書記張陽的人,但實際上應該已經上了項中原的船。
順着這個思路想下去,王思宇的腦子就漸漸清亮起來,這位張陽書記在四年內已經趕走了兩屆市長,如果再把項中原擠走,恐怕他也脫不了專權弄柄的嫌疑,莫非周松林看準了這點,在暗地裡和項中原達成了某種協議?
又或者說這本身就是一種利益交換?項中原支持周松林上位,周松林幫助項中原平衡張陽,王思宇很快意識到,這種可能性最大。
假如這個猜測成立,那目前的情況就比較容易解釋了,項中原在明處集中精力抓城區,周松林在暗地裡不露聲色地將手伸向外縣,兩人趁張陽還矇在鼓裡的時候,分頭行動,提前佈局。
倘若以後書記與市長之間能夠和睦相處也就罷了,要是還像以前那樣出現分歧嚴重,項、周兩人就極有可能聯手向張陽發難,把他從市委書記的位置上推下去,這樣看來,換屆雖然結束了,但博弈仍未停止,經過重新洗牌後的青州市領導班子,將來的格局仍舊撲朔迷離。
王思宇想來想去,就覺得這青州市就是一個大棋盤,有資格在棋盤上對弈的起碼都是常委裡排名靠前的重量級人物,而這些人物要想在博弈中獲勝,不僅要在上面有人,在下面更要有人,上面有人固然能夠幫着遮風擋雨,下面有人才是根本,只有根基穩固,才能枝繁葉茂,不至於被人輕易地連根拔起。
這樣看來,周松林對青山縣是勢在必得,有李光輝和鄭大鈞在那裡,恐怕用不了多久,青山縣就會在他的掌控之下,而青羊縣因爲是貧困縣,在上面沒有什麼太大的發言權,所以周松林就讓王思宇下來摟草打兔子,能逮到固然好,逮不到也無所謂。
王思宇嘆了口氣,已經隱約猜到,周松林之所以沒有向自己交底,大概是不想讓自己有太大的壓力,又或者,自己在他眼中還是個娃娃兵,挑不起重擔。
正想到出神時,背後的小紅馬打了個響鼻,王思宇回頭一看,李光輝他們兩個已經上來了,就趕忙又騎到馬背上,跟着他們不緊不慢地往前趕。
——————————————
過了二十幾分鍾,王思宇就發現遠處的路邊上齊刷刷地停着七輛小車,小車的後面還停着一輛警車,知道是青羊縣的領導過來迎接了。
小車裡前來迎接的官員們遠遠地望見李副部長和王思宇騎着馬過來,不禁面面相覷,滿臉狐疑。
“怎麼會騎馬過來,什麼意思?”縣長鄒海皺着眉頭扭頭問道。
坐在後座的辦公室主任葉華生揪了半天的小鬍子,才若有所思地回道:“只有解放前的幹部是騎馬上任的,這是在敲打咱們,青羊的經濟太落後了,要抓緊趕上來。”
鄒海聽了點點頭,又苦笑着搖搖頭,就咬着嘴脣不再說話。
常務副書記劉長喜掃了一眼馬背上的三個人,嘆了口氣,暗自琢磨着:“這高速公路已經修了一年半了,進度是慢了點,可這責任也不全在縣裡啊,再說了,上次都做完檢討了,怎麼還是不依不饒的啊......”
“馬勒戈壁的,這是啥意思?”常務副縣長魏明理抱着膀子低低地罵了一句,隔着車窗拿眼睛在李光輝身上瞄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王思宇身上。
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眯着眼睛倒在後座上,只輕輕搖晃了幾下腦袋,就睜開雙眼,漫不經心地回道:“組織部看來已經知道你和鄒海之間的矛盾了,這是在告訴咱們,不要着急,‘馬上’解決。”
魏明理聽了就笑哈哈地轉過頭來,點頭道:“MB的,振武,我最佩服你們這些讀過書的,懂得就是多。”
..........
七輛小車幾乎是同時打開車門,十幾只烏黑鋥亮的大皮鞋‘咔咔’地踩在地上,衆人排成一條筆直的直線,依次走過來與兩人握手,這次青羊縣迎接的隊伍由縣長鄒海帶隊,常務副書記劉長喜、常務副縣長魏明理、組織部長邱義、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羅旺財,以及兩位副縣長......陣容可謂龐大,李光輝畢竟只是市委組織部的三把手,這個禮遇實際上是給的過高了,他感覺就有些吃不消,於是就投桃報李地回報對方熱切地握手,並把王思宇逐一介紹給大家。
輪到魏明理的時候,還沒等李光輝開口,王思宇就搶先出手,熱情地着握住對方的手,用力搖動着道:“魏縣長,你好。”
魏明理黝黑的面龐就透出一絲驚訝來,他並不知道,早在年前的平安夜,王思宇就曾經見過他。
“王縣長年輕有爲,久仰大名啊。”魏明理顯得很大氣,熱情地跟王思宇握了下手,很爽朗地笑着打招呼。
李光輝聽了眉頭就是一皺,跟王思宇迅速地交換了個眼神,兩人心中有數,這個魏老二已經知道王思宇的底細了。
王思宇心裡倒不打怵,暗想知道就知道,無所謂,老子面相貴不可言,豈是你個魏老二能比的?大不了跟你鬥一鬥,贏了就留下來繼續幫老爺子,輸了就去省城給方家當上門女婿,萬一哪天花容月貌的岳母大人不小心也走錯了房間,嗯.....
兩人頷首錯過身子後,王思宇一路握手過去,就在迎接的隊伍裡就發現了那天晚上站在魏老二身後那個書生模樣的人,聽鄒海在旁邊介紹,就知道了他的身份,這人和自己一樣,也是副縣長,名叫張振武,是負責分管教育口的。
幾個人站在路邊寒暄一會兒,就又上了車,李光輝和王思宇兩人直接上了縣長鄒海的車裡,車隊就在跟在一輛警車的後面,緩緩地開進縣城。
由於事先把這裡想得過於糟糕,進了縣城後,王思宇往車窗外瞄了幾眼,感覺還不錯,這裡的街道很寬,道路兩旁的樓房修建的也很整齊,只是經過第二個十字路口時,就能看到一些破敗的景象,四五棟爛尾樓,低矮的磚混房,還有破爛的菜市場,空氣中浮蕩着一股發黴的氣味。
車隊開到縣委縣政府的大院裡,下了車,王思宇向前看去,寬敞的大院裡東西兩側分別矗立着兩棟七層高的大樓,左邊掛着市委的牌子,右邊則是人民政府的牌子。
政府大樓的門口,一位身穿墨綠長裙的嫵媚少婦正站在那裡,見衆人走過來,忙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迎過來,笑盈盈地伸手招呼道:“各位領導裡面請。”
李光輝見這女人長得標緻,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鄒海見狀,就在他耳邊輕聲道:“辦公室的李青梅副主任,張振武副縣長的愛人,在這幹了兩年多,負責協調工業口的。”
李光輝點點頭,衆人走進大樓,直接去了六樓的小禮堂,王思宇見那裡只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幾人,就知道這些估計只是政府辦的工作人員,下面縣直機關估計沒有派人蔘加歡迎會,看來縣裡沒把自己當回事,這次去那麼多人到路口迎接,都是奔着李光輝的面子去的。
前排就坐後,李光輝先代表市委組織部宣佈了對王思宇的掛職任命,並強調這是市裡推行領導幹部年輕化的一項舉措,王副縣長在委辦期間工作表現非常突出,這次下來掛職鍛鍊是組織上對他的培養,希望縣裡能夠支持他的工作,也希望王思宇能夠儘快進入工作狀態,協助縣長常務副縣長做好工作。
接下來就是鄒海縣長代表縣政府做了歡迎致辭,魏明理也做了熱情洋溢的講話,在一片稀稀落落的掌聲中,王思宇隨着衆人去了政府招待所,到三樓餐廳就餐。
本來按規定中午是不能喝酒的,但李光輝架不住鄒海等人的熱情相邀,衆人都說:“組織部就是我們幹部的孃家,孃家來人了不喝酒怎麼能行?無酒不成席嘛!”
李光輝推辭不過,就同意只喝一杯,可第一杯進去之後就擋不住了,衆人紛紛站出來敬酒,李光輝和王思宇兩人就開始被對方圍剿。
衆人正喝到熱鬧時,外面又進來了三四位副縣長,政府辦副主任李青梅就開始忙着倒酒,這下可好,沒過多久,李光輝率先在敵人猛烈的攻擊下壯烈了,趴在桌子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省的他就被幾個服務員七手八腳地擡到六樓房間裡。 щшш●ttkan●℃o
王思宇本來也已經有了七分醉意,就想故技重施,打算找機會尿遁,誰知魏明理身邊的三名副縣長卻不依不饒,其中一個更是藉着酒勁出言不遜,指着王思宇的鼻子罵道:“我們這不要喝不了酒的幹部,不能喝就趕緊滾蛋。”
衆人一聽都撂下筷子,都把目光聚集在王思宇身上,看他怎麼應付。
王思宇騰地就火了,二話不說,站起來把袖子一擼,從桌子上搶過四個杯子,啪啪地往桌子上一鐓,對着負責倒酒的李青梅喊道:“滿上,馬勒戈壁的,一次喝四杯,喝不了的就汪汪叫着爬出去。”
那三個人擡眼望向身旁的魏明理,見他點點頭,就硬着頭皮也都在各自面前擺上四個杯子,屋子裡頓時靜悄悄地,都把目光對準李青梅,見她又拿來兩瓶五糧液,打開後將這十二個杯子倒滿。
王思宇冷冷地看了三個人一眼,就一屁股坐下去,抄起杯子就往嘴裡灌,喝完一杯,就把杯子往地上一摔,傳出‘嘩啦’一聲響,眨眼間,四個玻璃杯就變成了一地玻璃碴子,王思宇腦子裡一陣眩暈,趁着還清醒的時候,悄悄伸出左手,從地上摸起一塊玻璃碎片,用力地捏在掌心裡,隨後將左手放進褲子兜裡,他不敢張嘴,怕噴出來,就拿右手食指向對面那三張瞠目結舌的臉,用力點了點。
那三個傢伙見王思宇喝得這麼利索,也沒辦法了,學着王思宇的樣子往嘴裡倒,剛開始叫得最兇的那個傢伙,喝到第二杯的時候就噴出來了,喝完第三杯就直接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另外兩個人咬着牙把各自面前的四杯酒喝完,就開始跟斗雞似的盯着王思宇看,不大一會兒功夫,兩人就‘撲通撲通’地倒了下去。
“好!”鄒海身後站着的那幾個人頓時大聲叫了起來,用力地拍着巴掌,幸災樂禍地看着魏明理。
魏明理神色如常,抱着膀子‘嘿嘿’乾笑了幾聲,瞅着王思宇點點頭,挑起一根大拇指道:“王縣長,你牛逼!”
王思宇緩緩地站起來,右手從兜裡摸出十塊錢,重重地拍在桌子上,身子搖晃了半天,才張開嘴巴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杯子錢。”
說完他搖搖晃晃地往出走,一個服務員走過來扶他,卻被王思宇用力推開,走到門口的時候,王思宇突然轉過頭來,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擺出拿槍射擊的姿勢,衝着魏明理的臉上用力地點了一下,這才扶着門框子走了出去,剛剛出了門,就踉蹌着衝到牆角,蹲下去‘哇’地噴了出去,只吐了幾大口,就仰面朝天地倒了下去。
“馬勒戈壁的,這就壯烈了!”王思宇在嗓子裡咕嚕一句,就沒了知覺。
————————————————————
三天後,鄒海和魏明理去市裡開會,晚上林副市長在酒店裡擺了一桌,飯桌上出現了好幾個生面孔,這頓飯一直吃了四個多小時,直到夜裡十一點多,吐得滿身髒兮兮的魏明理才被人像死狗一樣的擡出來,丟到小車裡,鄒海摸着下巴從酒店裡走出來,上了小車後趕忙掏出手機,給一位在市政府工作的老同學打過去,“喂,老張嗎?是我,我是鄒海啊,跟你打聽個事,市委辦公室原來有個叫王思宇的科長,你幫我查查他的背景,對,就叫王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