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和郭輝閒聊了半個多鐘頭,王思宇擡腕看了下表,見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就忙起身告辭,晚上有兩頓飯局,先是和焦南亭吃飯敘舊,再就是督查室的那些年輕人,非嚷嚷着要請老領導吃飯,王思宇不便推辭,就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開車來到了約定的酒店,進了包房,點好了酒菜,王思宇坐在沙發上,翻着一本雜誌,過了四十多分鐘,焦南亭才從外面推門進來,笑呵呵地道:“王書記,不好意思,下班前去了孟省長那裡,耽誤了點時間,讓你久等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起身迎過去,與焦南亭握了手,就指着他微微隆起的小肚子,笑着打趣道:“焦廳長,幾個月沒見,腐敗得厲害啊!”
焦南亭苦笑着擺擺手,把外衣脫下來,掛了起來,拉長聲音道:“別提了,前些天你嫂子還買了健身器,讓我每天晚上做運動,好減肥控制體重,她是不喜歡我胖的。”
王思宇‘撲哧’一笑,忍不住輕聲調侃道:“嫂子不就是現成的健身器材嘛,何必花那冤枉錢。”
焦南亭挽起袖口,笑眯眯地走到餐桌邊坐下,搖頭道:“老夫老妻了,早沒那些精神頭了。”
王思宇笑笑,拉了椅子坐下,倒了茶水,輕聲道:“怎麼樣,焦大廳長,財政廳那邊的工作都捋順了吧?”
焦南亭端起杯子,吹了口氣,語氣凝重地道:“還沒有,財政廳裡面也很複雜,魚龍混雜,情況不比你們閔江好多少。”
王思宇點了一根菸,皺眉吸了一口,吐着菸圈道:“閔江那邊明年要在旅遊業上下功夫,到時可能需要不少投入,老兄這邊可要支持下啊。”
焦南亭點點頭,放下杯子,微笑道:“早就知道了,樑市長的報告已經放在孟省長的辦公桌上了,只是需要的資金投入太大,省裡只能解決一小部分,其他的,還要閔江市自籌資金解決。”
王思宇撣了撣菸灰,輕聲道:“資金缺口太大,光靠閔江市財政,根本沒有辦法運作起來。”
焦南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意味深長地道:“王書記,樑桂芝是個很精明的女人,她在省裡還有別的關係,省委韓秘書長那邊會幫忙想辦法的,你不用太擔心。”
王思宇微微一笑,點頭道:“是啊,樑市長還是很有能量的,不過可能是相處久了,在我面前,她總是露出女性柔弱的一面,當初那個精明幹練的女強人形象,如今反而有些模糊了。”
焦南亭冷笑了幾聲,意味深長地道:“老弟,這就是她樑市長的精明之處,女人要想玩轉世界,首先就得玩轉男人,她們在這方面有天然的優勢,你可千萬別被她的外表矇蔽了,那女人不簡單,城府深着呢。”
王思宇眉頭一挑,沉吟道:“焦兄,你是對她有成見,在官場裡打拼,哪個人能沒有些城府,樑桂芝爲人極好,起碼我們相處還是很愉快的。”
焦南亭微微一笑,點頭道:“好吧,既然你這樣維護她,我這邊只有加大支持力度了,抽時間,請她到省裡來一趟吧,我再介紹幾個行長和她見面。”
王思宇滿意地點點頭,把菸頭掐滅,丟進菸灰缸裡,笑着道:“焦兄,有勞了。”
焦南亭伸出右手,在王思宇的後背上拍了拍,微笑道:“老弟,咱們之間是什麼交情,你就不必客套了。”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不是客套,而是真心感謝,旅遊產業要是真能發展起來,閔江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這時,幾個服務員推門進來,上了酒菜之後,悄悄退了出去。
焦南亭夾了口菜,放下筷子,輕聲道:“老弟,上午振聲打電話過來,說他的一位朋友得罪了你,被市局抓起來了,有這事嗎?”
王思宇心裡一沉,沒想到焦南亭會提及此事,要是他開口說情,這個面子就不好駁回了,想到這裡,王思宇摸起紙巾,擦了擦嘴角,淡淡地道:“是有這回事,那傢伙是混黑道的,成天帶着一羣小弟到我姐姐家的店面裡去搗亂,昨兒恰巧被我撞見,一怒之下,把他收拾了,聽說那人身上還有人命案子,可能要重判。”
焦南亭摸起杯子,嘆息道:“上午我把振聲給教訓了一通,孟省長對他管教還是很嚴的,只可惜這位公子哥不上進,總跟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那些人打着他的旗號,在下面幹了不少壞事,剛纔和孟省長商量了,不能讓他再在國內了,乾脆送到英國讀書去吧,在異國他鄉,隨便他折騰。”
王思宇見他這樣說,就放下心來,笑着道:“也好,免得到處捅簍子,爲孟省長造成一些不良影響。”
焦南亭點點頭,苦笑道:“要不是汪大姐捨不得孩子,前幾年就送出去了,他們那個‘四大公子’,在省城裡的名聲一向不好。”
王思宇添了酒,又和焦南亭碰了杯,笑着道:“焦兄,最近閔江市的動靜可不小,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焦南亭微微一笑,把酒杯放下,倒了酒,淡淡地道:“主事的不鬧事,鬧事的多半不主事,閔江那邊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肯定是李晨在搞鬼。”
王思宇哈哈一笑,點頭道:“焦兄目光如炬,一猜就中。”
焦南亭有些得意地笑笑,輕聲道:“他這人很聰明,在和時間賽跑。”
王思宇微微一怔,皺眉道:“怎麼說?”
焦南亭夾了口菜,輕描淡寫地道:“據說華波書記的身體不大好,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了,老人家在世的時候,各方面都要給些照顧,一旦他走了,情況可能就完全不同了。”
王思宇笑笑,輕聲道:“不是還有盧省長嗎?”
焦南亭擺了擺手,搖頭道:“盧省長現在的狀況很不妙,在省府這邊有邊緣化的趨勢,這才抱了黃副書記的大腿,跟着人家的鼓點唱戲,他自身尚且自顧不暇,哪能顧得上李晨,他們之間,說白了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罷了。”
王思宇微微一笑,擺弄着打火機,含蓄地道:“焦兄,其實李晨的能力還是有的,只是喜歡搞些邪門歪道的東西,心思沒有放在工作上,這樣的人要是得了勢,對閔江是沒有什麼好處的。”
焦南亭舉起杯子,和王思宇輕輕碰了下,喝了一大口後,夾了塊鴨肉丟到嘴裡,笑着道:“老弟,你可能不太清楚,他老婆是華波書記的三女兒,叫華蓉蓉,華蓉蓉從小就得了小兒麻痹症,雙腿落下殘疾,家裡人對她特別疼愛。”
頓了頓,他放下筷子,望着桌上精緻的菜餚,沉吟道:“李晨本來是保姆家的孩子,在上大學時,他就開始瘋狂追求華蓉蓉,幾乎每週都要寫情書,四年下來,兩人終於成了正果,而李晨也謀了個好前程,只可惜,華家人都知道他的心機很深,目的不純,因此,雖然在外面處處維護他,可在家裡,很少有人拿正眼看他。”
王思宇又想起那張陰鷙的臉孔,默然道:“聽你這樣一說,倒覺得這人有些可憐了。”
焦南亭笑笑,不以爲然地道:“他可憐什麼,靠着一場婚姻,平步青雲,輕易得了一身富貴,這種絕佳的機會,很多人都求之不得的。”
王思宇微微一笑,試探着問道:“焦兄,對於閔江的情況,孟省長是什麼態度?”
焦南亭摸起筷子,蘸着白酒,在桌子上寫了‘靜觀其變’四個字,隨後笑道:“當然了,他們想在閔江玩測試,儘管去玩,只是要有所節制,不能觸碰到底線,否則,就算孟省長不發話,文書記也會出手彈壓。”
王思宇輕輕點頭,知道這裡的‘他們’,並不是指的李晨,而是盧省長和新來的黃副書記,或者暗指省裡的其他勢力,由此可見,閔江的政情,表面上看是一二把手之爭,但實際上,也牽涉到了省城大佬間的博弈,李晨只是一枚棋子。
當然了,這枚不安分的棋子也在伺機而動,希望藉機撈取政治資本,但省城的格局都是幾位大佬在掌握,其中風高水深,即便是盧省長,想必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他李晨貿然捲入,無疑是在火中取栗,不見得會有什麼好結果,搞不好,反而容易偷雞不成蝕把米。
見王思宇沉吟不語,焦南亭笑了笑,輕聲道:“怎麼,有想法了?”
王思宇擺擺手,微笑道:“沒有,步子太快了,會落人口實。”
焦南亭點點頭,輕聲道:“我也是這意思,你的升遷速度,在華西省內已經是前所未有的了,就算是那些外放的京城太子們,也不過如此了。”
王思宇微微皺眉,斜眼望去,見焦南亭一臉平靜,並不像是故意在點破什麼,就笑着道:“我也覺得奇怪,最近兩年像坐了火箭似的上升,搞得我自己心裡都有些沒底。”
焦南亭呵呵一笑,擺手道:“你各方面能力都很強,在單位的口碑也很好,放到下面之後,政績突出,加上是省裡重點培養的年輕幹部,這樣的提拔速度,也不足爲奇。”
見他隻字未提孟省長的賞識,王思宇也不便多問,只好點到爲止,接下來,兩人很默契地轉移了話題,只談風月,不談政事。
在包間裡坐了一個多小時,喝了兩瓶五糧液,焦南亭起身接了個電話,就苦笑着道:“老婆大人下了懿旨,速歸!”
王思宇笑着點點頭,送他到了樓下,目送着焦南亭開車駛遠,就又撥了電話,不到三十分鐘的功夫,督查室一干年輕人就趕了過來,衆人在旁邊的包廂裡擺了兩桌,開懷暢飲,極爲熱鬧。
在被衆人圍攻了一輪之後,王思宇見這些傢伙的攻勢很猛,有些招架不住,趕忙找了藉口,溜進洗手間,暫避鋒芒。
邱兆官尾隨着他走了進去,站在門邊,輕聲道:“老大,昨兒明珠夜總會給人封了,老闆胡泰明也被市局抓了,外面傳言,他好像是得罪大人物了。”
王思宇方便完,繫了腰帶,走到水池邊,噴着酒氣道:“他沒有得罪大人物,倒是得罪我了,小邱,你消息倒是靈通,怎麼,想爲他說情?”
邱兆官笑了笑,搖頭道:“沒有,怎麼會呢,胡泰明仗着有孟公子做後盾,平時囂張慣了,他倒黴,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老大要是沒消氣,咱們把他老婆和女兒請來,單獨陪您喝幾杯,給您消消火。”
王思宇洗了臉,輕聲道:“小邱,做事不能太絕了,要留一線餘地,他再怎麼混蛋,也不能連累到家人,你小子可不許胡來,聽到沒有?”
邱兆官點點頭,微笑道:“知道了。”
王思宇走到門口,皺眉道:“既然跳出來了,就別再掉進去了,黑道上的事情,以後不要碰了,免得以後出了麻煩,我還得違心去撈你。”
邱兆官微微動容,輕聲道:“好的,老大。”
王思宇伸手撓頭,總覺得‘老大’這個稱呼有些彆扭,卻也極爲受用,就叼了一根菸,苦笑着走了出去。
回到包間,屋子裡的衆人呼啦一下都站了起來,紛紛道:“老大回來了,賀頭,輪到你敬酒了,今兒一定要把老大放倒了......”
包廂外,邱兆官摸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面色平靜道:“放話出去,國畫院那邊是禁區,不管本地的,還是過路的,敢在那裡踩盤子鬧事的,一律打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