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奧迪車緩緩開過來的時候,亞鋼集團的辦公大樓前已經聚集了幾百人,黑壓壓的人羣將大樓的正門圍得水泄不通,而此時仍有不少剛剛得到消息的人,從四面八方趕來,周圍的住戶,也有不少打開窗戶,站在窗口向這邊好奇地觀望。
桃色新聞的傳播速度一向都很快,尤其在通訊如此發達的年代,而葉小蔓又是亞鋼集團的名人,聽到她被捉.奸,自然有許多人忍不住過來看看,其中一些人甚至還穿着單衣,腳下踏着拖鞋,縮着脖子在冷風中瑟瑟發抖,但這絲毫無損大家的好心情,一個個都踮着腳擡頭向上觀望。
而那些素來喜歡花邊新聞的女人們,自然也不甘人後,都三五成羣地站在一旁,對着樓上亮燈的房間指指點點,不時發出放肆的笑聲,相對來講,男人們更爲含蓄一些,最多捏着菸頭嘀咕幾句,很少有人大聲喧譁。
在很多人的記憶中,黃龍鎮的晚上,極少能像今天這麼熱鬧,引得前街一個賣茶葉蛋的老頭,都推着三輪車趕來,他把火爐架到大樓右側的馬路牙上,上面擺上小鍋,一番忙碌之後,點上火,只幾分鐘的功夫,在升騰的熱氣中,茶葉蛋的香味便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此處生意果然出奇的好,只十幾分鐘的功夫,幾十個茶葉蛋就已經賣得精光,不過他並不捨得走,而是熄了炭火,拎着鐵鉤子走到大樓邊的人堆裡,在裡面擠來擠去。
大樓門口站着幾個着裝民警,正在不停地勸說着衆人離開,但效果很不理想,他們索性就守住門口,不讓這些閒雜人等走進去。
一個胖胖的民警還和周圍的熟人開起玩笑來,“要進去得買票啊,三百一張。”
衆人轟地笑了起來,人羣中就有人起鬨道:“三百那得讓葉小蔓脫光了給我們看!”
那胖民警摘下警帽搖了搖,大聲罵道:“滾蛋,回家看你自己老婆去,還不用花錢。”
衆人聽了,便又發出一陣大笑,而此時,不知是誰噓了一聲,大家趕忙安靜下來,注意力再次集中起來……
黑漆漆的大樓裡,只有三樓紀委辦公室的房間在亮着燈,裡面不時傳來男人的怒罵聲、女人時斷時續的哭聲,以及含混不清的爭辯聲,那嘈雜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從窗子傳出,雖然聽不太真切,但衆人的好奇心還是被激烈的爭吵聲勾了起來,大家都豎起耳朵,聽得入神。
王思宇自從下了車後,就一直站在人羣的最後面,望着前面擁擠的人羣,他不禁有些撓頭,前面不但擠滿了人,竟還有人在樓下架了梯子,爬到了二樓陽臺上,連附近的圍牆上都站上了人,看到眼前的景象,王思宇忽地覺得心情有些壓抑,全沒了剛出門時的那股子興奮勁。
至於爲什麼會這樣,他也說不太清楚,只是覺得空氣裡有些發悶,悶得人心裡慌慌的,似乎有種不祥的預兆,要發生些什麼不想看到的事情。
並且,身在這樣的環境裡,他不禁開始對潘勝前夫婦同情起來,畢竟出了這種事情,兩人即便是能勉強在一起生活下去,恐怕也無法在亞鋼集團立足了,葉小蔓的名聲是徹底毀了,以前還能勉強稱之爲謠言,這次被人當場抓到,那真是百口莫辯了。
瞥見門口站着的幾個民警,王思宇不禁微微皺眉,輕聲嘟囔道:“怎麼警察都來了?這種事情,私下解決不就成了,警察來有什麼用,不是添亂麼?”
此時旁邊一個穿着皮夾克的中年漢子低聲道:“葉小蔓改口了,要告那個男的強.奸。”
王思宇愣了一下,便皺着眉頭點上一根菸,不再吭聲。
幾分鐘後,忽聽三樓傳來一聲怒吼,緊接着就算‘嘩啦’一聲響,辦公室那扇窗戶被打碎了,一把椅子從裡面飛了出來,二樓陽臺那幾位嚇了一跳,大罵了幾聲,便順着梯子滑了下來,趕忙鑽到人堆裡。
而圍觀的人羣也霎時騷動起來,大家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此時沒了玻璃的遮擋,裡面的爭吵聲更加清楚地傳了出來,只聽得潘勝前歇斯底里地吼道:“馬勒戈壁的,你給我丟盡人了,這些年我一直忍着,我XXXX的,你還有完沒完了,偷漢子你還有理了!”
這時在嗚嗚嗚的哭聲中,葉小蔓那尖細的聲音喊了起來:“他在酒裡下了藥!”
人羣裡爆發出‘轟’的一聲,隨後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大樓前的聲音頓時變得異常嘈雜,竟蓋過了樓上傳出的聲音。
聽到葉小蔓的哭聲,王思宇的心竟然一緊,此刻全無繼續看下去的興趣,忙轉身返回到車邊,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信手擺.弄着車裡的音響,放出一首輕柔的樂曲來,這時心裡的煩躁感才稍稍消減了些,但仍有些心神不寧……
過了一會,哭聲漸歇,三樓變得安靜起來,而五樓上,一間辦公室的燈亮了起來,窗前不時晃動着兩個人影,其中一個情緒激動,不時地揮着手臂,而他旁邊那個人,則一直擡手比劃着,似乎是在苦口婆心地勸解,十幾分鍾後,五樓的燈最先熄滅,此後不久,三樓的燈光也熄滅了。
就當衆人以爲事情已經解決完畢,大家正翹首以待,等着奸.夫淫.婦亮相時,大樓裡忽地傳出幾聲毛骨悚然的喊聲:“殺人啦!殺人啦……”
那尖叫聲似是馬清華髮出的,驚惶失措的聲音只持續了不足一分鐘,便嘎然斷裂,如同被人用鋒利的剪刀從中剪斷,尾音化作極爲淒厲的休止符:“啊!!!”
此刻,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意識到:“出事了!”
‘砰!砰!砰!’
在衆人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的時候,大樓裡竟傳出三聲巨響。
“開槍了!”不知是誰大喊一聲,人羣頓時如潮水般地向四周散開,場面頓時變得混亂不堪,只有門口那幾個警察稍稍愣了一下,便轉身向樓裡撲了過去。
槍聲響起時,王思宇的腦子裡發出‘嗡’的一聲,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他趕忙打開車門,飛快地向門口奔去,然而四散的人羣把他撞得東倒西歪,等他好不容易來到大樓門口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兩個民警擡着滿身是血的馬清華跑出來,程寅康跟在旁邊,拉着馬清華的一隻手,嘴裡帶着哭音,不停地叫着馬清華的名字,而他的身後,又一名民警奔出來,他的後背上是衣着暴.露的葉小蔓,粘稠的血液正從她的腿邊流淌下來,灑落在水泥地面上。
王思宇呆了一呆,便衝進樓道里,奔到二樓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大吃一驚,潘勝前坐在樓梯拐角處,前胸上血紅一片,臉上帶着詭異的笑容,眼神中卻沒有半分生氣,看起來,早已死掉了。
一把血跡斑斑的匕首落在他的腿邊一尺遠處,而他背靠的水管上,已經被彈孔擊穿,上面不停地噴出水來,水流沖刷着地面,匯成紅褐色的液體,沿着臺階向下流去。
他身側的臺階上,撲倒着一個人,從身側上來看,應該是省紀委那位副廳級紀檢員,關所長叼着煙從地上站起,搖着滿是鮮血的右手道:“斷氣了,馬勒戈壁的,被老潘這混蛋給騙了,他壓根就沒想活過今晚。”
“怎麼會這樣?”
王思宇到現在還有些難以置信,皺緊了眉頭,揮拳打在牆壁上。
關所長嘆了口氣,搖頭道:“想不開唄,上次他就差點殺了柳顯堂,被我給制止了,這回他倒長記性了,知道演戲了,硬是把我騙了……”
王思宇嘆了口氣,便和關所長一道,將地上的兩具屍體擡了出去,也扔到警車上,兩輛警車很快呼嘯而去,直奔西山縣醫院。
第二天,消息傳回來,葉小蔓傷重不治,在半路就死掉了,只有馬清華成功搶救回來,但還沒有脫離生命危險,一場鬧劇竟以三死一傷收尾,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而那天事情的經過,也被支離破碎地傳了出來,真相很快浮出水面。
週日那天晚上,省紀委調查組的老柴請葉小蔓喝酒,他在酒裡下了藥,葉小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中了他的圈套。
老柴把意亂情迷的葉小蔓扶進車裡,又開車來到亞鋼集團的辦公樓,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便把葉小蔓推倒在辦公桌上,只三五下,便把她的衣服剝光,玩.弄一番後,便開始享受起來。
但他沒有想到,在自己抱着身下的女人爽快時,已經有六七位工人急匆匆地向這邊趕來。
原來,馬清華恰巧也在那個飯店,她是請一衆‘工會之花’吃飯,算是犒勞衆人昨晚的表現,結果一位去洗手間的小姐妹撞見老柴摟着葉小蔓往外走,她便急匆匆地跑回房間,把事情講了出來。
馬清華喝了些酒,再加上她一直都想整治葉小蔓,這次來了機會,當然不肯錯過,她下樓後,瞄着車子開向辦公樓方向,心裡便明鏡似的,趕忙打電話給幾個相熟的工人,讓他們趕快去辦公樓那邊,等着看場好戲。
其實按她的想法,倒沒想着當場捉姦,也就是想搞臭葉小蔓,她雖然膽子大了點,可還沒大到敢惹紀委調查組的地步,馬清華只是想讓大家知道,她葉小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貨色。
但事情的發展,完全脫離了她的控制,那些工人在聽到屋子裡的聲音後,一時興起,竟然把房門撞開,直接把正在雲雨的兩人擒住,老柴當場被一頓臭揍,而葉小蔓也是倍遭羞辱,等馬清華趕過去的時候,事情已經鬧大了。
程寅康得到消息後,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趕忙給幾位副總打電話,但衆人都已得到消息,便找了藉口躲出去,誰都不願意沾邊,程寅康沒有辦法,便只好叫了派出所的關所長。
潘勝前趕過去後,大發雷霆,葉小蔓當場改口,只稱自己是被強姦,而紀委調查組的老柴則極力分辨,稱自己飲酒過量,一時糊塗,被葉小蔓勾引,這才幹出蠢事來。
程寅康因爲是自己老婆惹來的麻煩,也就沒法做調解工作,他只能把捉.奸的工人都趕了出去,回來後,他在這邊的屋子裡安撫葉小蔓和老柴,並當着兩人的面,將不知所措的馬清華一通大罵。
關所長則拉着潘勝前到副總辦公室開導,經過一番勸解,老潘的情緒變得平穩許多,關所長以爲事情就這樣平息下來,便帶着他回到三樓的辦公室,讓大夥先冷靜一下,明天找時間再談,外面那麼多人在看熱鬧,影響實在是太壞了。
衆人同意了關所長的意見,幾個人便開始下樓。
沒想到潘勝前早就起了殺機,來的時候就帶了匕首,他先前之所以沒有動手,只是顧忌關所長腰裡的手槍,衆人在下樓的時候,潘勝前便趁機動手了,他如同發瘋一樣地用匕首向衆人捅去,猝不及防之下,只有走在最前面的程寅康和關所長躲過一劫。
關所長在發現局勢失控的時候,拔槍射擊,對着潘勝前連開三槍,除了一顆子彈打穿自來水管道外,其餘的兩顆子彈全部命中,潘勝前當場死亡。
週一的下午,王思宇默默地佇立在窗前,心情許久都沒有平靜,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等來的,竟是這樣的變化,更讓他唏噓不已的是,有時候,生命是如此之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