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種狀況,上車前,楊衛國就笑了笑道:“史主任啊,你這身體啊,可要好好鍛鍊鍛鍊了。”
“是啊,史主任你的身體要是吃不消了,那楊書記可找不到更能幹的人來頂替你。”林辰暮瞥了一眼史立軍那大腹便便的身子,也調笑着說道。
不可否認,史立軍今天的這番表現,雖說有些做着,卻還是容易贏得別人的好感。
林辰暮說者無心,可史立軍卻是聽者有意,當即心頭便是一緊。雖說絕大多數時間他都在首都,可對於東屏那裡的風吹草動,卻也是瞭如指掌,他當然知道,林辰暮在楊衛國心目中的地位和影響力,心頭就不由想到:“無風不起浪,莫非楊書記真有了要換人的想法?”
別看他這個駐京辦主任,只是一個副處,手底下也沒幾個人,可對他而言,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肥差。山高皇帝遠,他在這一畝三分地上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壓根兒就不想挪窩,要不他這個副處恐怕早就扶正了。
史立軍心頭泛起了嘀咕,臉上卻滿臉堆笑地說道:“呵呵,謝謝領導關心了。這身體胖得的,我自己也覺得難受,老婆也發話了,再不減下去,以後不准我上牀了,嘿嘿,就算是爲了我的‘性’福生活,也真是要好好鍛鍊鍛鍊了。”說到這裡,他又搖了搖頭,頗有些無奈地說道:“不過平時我們的工作,整天東奔西跑的,要不就是喝不完的酒,應不完的酬,實在沒多少時間能去好好鍛鍊鍛鍊。”
林辰暮聞言就不由莞爾。像史立軍這種身材,真要再胖下去,不知道會不會把牀給壓垮了?他強忍住笑意,對史立軍問道:“史主任,你們整天都忙些什麼啊?”
“那可就多了,反正領導想讓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史立軍笑着說道:“具體來說,首先是招商引資,跑部委,要項目,收集信息,協調關係;其次是接待地方來京辦事的領導及有關工作人員等等。”說到這裡,史立軍頓了一下,目光微微掃過楊衛國的臉龐,又壓低了聲音說道:“再有就是遣返來京的上訪者了……”
林辰暮聞言微微一怔,卻也緩緩點了點頭,面色卻微微有些沉重。不可否認,世上確實有極少執拗甚至是帶着某種利益圖謀的上訪者,一丁點兒小事就上綱上線的,非要鬧到首都來,不僅是浪費了政府和公共資源,影響了首都的穩定,對當地政府來說,也顏面無光。但事實上,絕大多數的上訪者,都是滿腹冤屈,在當地卻申訴無門的苦主。缺乏必要有效的申訴渠道,是他們不得不選擇來首都的重要原因之一。而所謂的遣返,說白了,就是連哄帶騙,甚至很多事情還帶來一定的武力和強制性,總之把人給弄回去就算大功告成。
見林辰暮認可自己的工作,史立軍便有些興奮了起來,說道:“現在中央各部委的權限可大了,除了預算資金外,一般都還有一筆中央轉移支付款項。誰跑得勤,誰關係到位,就能分到一杯羹。所以說啊,不跑不行。再說了,要辦事就要認識人,不認識人,沒有這個渠道和圈子,就辦不成事。這駐京辦啊,工作看似簡單,其實就像是小媳婦兒一樣,生活在夾縫之中,方方面面的關係都得罪不起。局面打不開,領導不滿意,可要打開局面這應酬就多。尤其是剛開始的時候,人生地不熟,百廢待興,其中的艱辛一般人完全不可想象……”
說到後面,史立軍又開始叫起苦來了。
楊衛國卻是看了他一眼,微微蹙眉道:“要辦事,必要的應酬和交際是應該的,過年過節送點小禮物,平日喝點酒聯絡下感情,這些都是可以的。不過千萬記住,什麼事都有個度,過了這個度,那可就要犯錯誤了。我想中央部委也不是藏污納垢之所吧?不請客送禮就辦不成事?”語氣就有些嚴厲了。
史立軍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心裡頗有些不以爲然,不過表面上卻是連連點頭稱是。
見氣氛有些尷尬,林辰暮便出言道:“這些年來史主任的工作成績,那可是有目共睹的。”
“哪裡哪裡,都是楊書記領導有方。”史立軍有些感激地看了林辰暮一眼,訕訕說道。
“這我可不敢居功。”楊衛國淡淡一笑,語調也緩和了下來,意味深長地看着史立軍說道:“史主任確實很能幹,不過工作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史立軍心頭一驚,額頭上的冷汗便下來了,怎麼都覺得,楊衛國這話中,似乎別有深意啊,難道是在敲打自己?他有些心虛地瞟了楊衛國一眼,卻見楊衛國臉並沒有什麼異樣,這才勉強算是放下了半個心。不過總還是覺得有些什麼不得勁兒。
車子一路飛馳。
東屏市駐京辦距離首都機場不算很遠,一路上史立軍都熱情地給介紹着沿途的建築和風景,宛若一個稱職的導遊一般。許多看起來很平常的地方,在通過他那巧舌如簧的嘴一渲染,頓時多了幾分厚重的歷史氣息。楊衛國本就在首都待了好幾年,甚至連家都安在這裡,對於這些還不是很感興趣,可第一次來首都的林辰暮,卻是聽得津津有味。也沒覺得過了多久,就已經到了地方。
車子緩緩在一處寬敞的停車場停了下來,下了車,林辰暮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這棟十幾層的小樓,樓頂霓虹閃爍,東屏大酒店幾個字熠熠閃爍。史立軍就在一旁輕聲解釋道:“這當初政府買下的時候,只是一棟二層小樓。爲了開源節流,我在報經市領導同意後,便籌措資金,拆除重新修建了這棟樓,並定位爲對外經營的商務酒店,還有部分房間和樓層,搞成寫字樓,一樓還有部分商鋪出租。總體來說,盈利情況還不錯。”
說到這裡,史立軍很有得意,看得出來,他對於駐京辦目前的局面,是相當滿意,也充滿了成就感。
在楊衛國身邊幹了半年秘書,林辰暮多少也瞭解到了一些有關駐京辦的事情。以前東屏市駐京辦,每年花掉的經費少說也有十好幾萬,卻除了迎來送往之外,什麼事都辦不成,搞得不少人是怨聲載道,甚至有人提出要撤銷駐京辦,以後有事直接去華川省駐京辦得了。而這個史立軍上任後,卻是大刀闊斧,除了第一年正常要了經費之外,以後都是自收自支,後來這幾年,還能上繳財政幾十上百萬。這也是他最值得一提的政績了,難怪能坐穩這個駐京辦主任的職位,幾任領導都捨不得撤換他。想必眼前這個酒店,就是他掙錢盈利的最大手段了吧?
想到這裡,林辰暮腦海裡便不由浮現出,今天早上從東屏趕往合陽的路上,楊衛國曾對他提到過,駐京辦的財政收支情況極不透明公開,很可能有重大經濟問題。這個史立軍把持駐京辦這麼多年,這又搞酒店又搞寫字樓的,過手的錢不計其數,誰又能保證,他就沒有上下其手、中飽私囊呢?以前是沒有人追查,也或許是看在駐京辦的工作搞得不錯的情況下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真要查下去,指不定會查出什麼觸目驚心的案子來了。
隨即林辰暮心頭又不由一驚。楊衛國爲什麼會給自己說起駐京辦的事情?這次跑部委又爲什麼會執意帶自己來首都?莫非是有意讓自己接手駐京辦不成?
不過這個念頭剛起,他卻又搖了搖頭。駐京辦主任,那可是副處級幹部。自己這個副科都纔拿到不久,短期間之內也不可能再進行升遷,二者的級別可謂是相差甚遠。何況,官塘鄉鄉長的位子屁股也都還沒有坐熱,這個時候,又怎麼可能再來調換自己的工作崗位?再說了,自己對這駐京辦的工作,可謂是一竅不通,楊衛國又怎麼可能讓自己來駐京辦?
其實說心裡話,林辰暮還真不想來駐京辦。別看駐京辦主任比他現在的級別高了可不止一籌,能幹上這個駐京辦主任,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升遷。可官塘畢竟還是他第一次獨擋一面的地方,經過將近一個月的蹲點調研,他對這片貧瘠的土地,也充滿了感情,還真希望能夠在這裡幹出一番事業來再說。到時候風風光光地調任出去,說起來也體面。
正當他胡思亂想之際,楊衛國卻是搖下了車窗玻璃,對他說道:“小林啊,你就先在這裡住下,好好休息。明天上午我再派車來接你。”
林辰暮點了點頭。
這也是他們兩人早就商量好了的。楊衛國的家還在首都,好不容易回來了,當然是要回家去看看,又怎麼會住在這裡?本來他是想讓林辰暮也住到他家裡去的,不過想了想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來日方長,畢竟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暫且不能公諸於衆,林辰暮住進楊衛國的家裡,委實容易惹人非議,這樣對林辰暮日後的發展,也並無裨益。因此,兩人約定,第二天上午,林辰暮再去楊家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