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剛過,空氣中似乎還飄蕩着鞭炮爆炸過後的硝煙味兒。
坐在辦公室裡,楊衛國戴着眼鏡看着手裡的報告,看得很仔細。他今年也不過才四十多歲,不過長時間的操勞,他現在看文件的時候,有時也需要藉助老花鏡的幫助。
楊衛國是大年初六從首都回來的,滿打滿算,他在首都也只待了四天。而且這四天,都幾乎沒有在家裡待過。楊衛國雖說算不得什麼高官,不過在首都卻有許多老領導和好朋友,哪一家不走走都說不過去,幾乎每天二十四小時,有十七八個小時都在拜訪拜年,而許多人家又是必須留下吃飯的,有時候一天甚至要應酬七八桌飯局。
可整個春節期間,最令他掛心的,還是林辰暮。大年三十的常委會,看似平常普通,卻在他心頭留下了濃濃的陰影。林辰暮是很能幹,也很優秀,可耐不住背後有人琢磨。或許官場就是這樣的,表面上看起來風光無限,可事實上,卻是荊棘叢生、如臨深淵,稍有不慎,就會身敗名裂。楊衛國能走到今天,除了強有力的靠山之外,他本人也是趟過了許多的大風大浪。
楊衛國也知道,不經歷風雨就難以見到彩虹,磨礪林辰暮,也是上頭老爺子的意思,可一旦想到,這件事情有可能對林辰暮造成的影響,他心裡就有些放不下。
手中的報告,是唐建國提交上來的,短短一個春節,唐建國就將有關調查結果報了上來,看得出來,這個春節他並沒有怎麼休息。
調查報告很詳細,洪安建設所承接的商業街鼓樓部分的擴建的工程項目中,確有違規拆遷的狀況發生,其中還有人要反應,洪安建設所僱傭的拆遷人員,大部分是社會上的地痞流氓組成的。爲了逼迫住戶搬遷,威脅、恐嚇、騷擾……這些人是無所不用其極,到了現在,許多人談及此事,還都是三緘其口,不敢說,生怕受到打擊報復。報告後面,還附有不少受害者的簽名。
薄薄的幾頁紙,可楊衛國卻看了很久。短短几天時間,唐建國就能收集到如此詳盡的報告,是他能力超羣,還是早就有所準備?
將菸頭掐滅,這已經是楊衛國今天早上抽的第三支菸了。隨即,他按了秘書室的外線,聽到秘書鬱智凡的迴應後,楊衛國沉聲說道:“你讓吳秘書長來一下。”
吳秘書長就是吳文軍,以前楊衛國還擔任市長時的市政府副秘書長,也曾是林辰暮可望而不可即的頂頭上司。後來轉換陣營,緊跟楊衛國的步伐,更是在新聞媒體想拿楊衛國在太陽紙業開槍一事來大作文章時,給楊衛國通風報信,逐漸贏得了楊衛國的信任。三年來,他也從市政府副秘書長成爲了市委副秘書長,雖然距離市委常委之一的市委秘書長還有很大的差距,但已然是東屏市委裡的一個人物了,就連市委秘書長元易明,也要忌憚他幾分。
聽到楊衛國的召喚後,吳文軍來得很快,不過進門的時候,他的臉色有些凝重,很顯然知道楊衛國爲什麼讓自己來的原因。
“楊書記,這是個陰謀。”剛一坐下,吳文軍就有些急切地說道:“要說洪安建設拆遷中有違規,這我相信,但絕對不會像他們說的那麼嚴重。況且,現在這個社會,又有哪個地方拆遷全都是挑不出問題來的?”
大年三十那天的常委會,他雖說並沒有參加,不過會上所發生的事情,當然瞞不過他。當即,吳文軍就聯繫了王洪安,向王洪安了解了當初拆遷中的各種內情。同時,他也不敢盡信王洪安所說的內容,並親自對整個事情進行了調查瞭解,整個春節期間都沒有休息。
楊衛國卻是微微一笑,又說道:“我想問的,不是洪安建設的事,而是小林的事,處理地怎麼樣啦?”看他那架勢,似乎對洪安建設的事情,絲毫都不放在心上。
吳文軍愣了一下,語氣不怎麼確定地答道:“應該沒什麼事了吧??”
楊衛國就笑笑,也沒有說什麼,吳文軍心頭卻是有些忐忑了。他之所以能有今天,全憑當初見機,在楊衛國初來乍到,許多人都還在觀望之時,就毅然決然地上了楊衛國這條大船,之後也以楊衛國的人自居,處處揣摩楊衛國的心思,對於楊衛國的指令,執行也最徹底得力。可他偏偏就以爲,林辰暮去了合陽,和楊衛國關係就淡了,因此,對於林辰暮這次惹上的麻煩,並沒有太上心,當然,也有正值春節的緣故,他忙着拆遷事件的調查,也沒有更多的時間來了解,情況究竟怎麼樣了。
猶豫了片刻,吳文軍又有些試探性地問道:“要不我馬上去落實一下?”
楊衛國就擺擺手,又和吳文軍說起了最近一段時間的工作安排。
因爲剛纔的事情,吳文軍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就算是和楊衛國說話,有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幾次差點說錯話了,好在他及時反應過來,連忙做了補救。可即便如此,一番交談下來,他也是滿頭的大汗,在楊衛國面前,他還從來沒有如此彆扭和難受過。
至始至終,楊衛國都沒有提及洪安建設的事情,吳文軍好幾次想要說,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驀地覺得,自己整個春節期間所付出的努力,幾乎都毫無價值。或許楊書記對此,早就有了萬全的安排,只不過自己沉不住氣罷了。
臨出去之前,吳文軍不由又撇了楊衛國一眼,卻見楊衛國似乎若有所思的笑了笑,心裡就隱約覺得,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吳文軍剛出去,鬱智凡就探頭進來,說道:“楊書記,楚書記來了。”
“呵呵,快請。”
緊接着,楚建國就走了進來。因爲是軍人出身,楚建國不論是走路和坐,都保持着軍人特有的特質。
“楊書記,新年好啊。”楚建國就笑着說道,看得出來,他心情不錯。
“呵呵,新年新氣象,希望今天,咱們東屏也能有一個全新的氣象吧。”楊衛國就意味深長地說道。
“可不?高速公路眼看就要全面動工了,咱們東屏啊,必將迎來一個發展的高峰。”楚建國道:“說來啊,還真是多虧了楊書記,要不是楊書記去首都爭取的話,咱們東屏想要通高速啊,不知道還要等上多少年咯。”
楊衛國就笑笑,又謙虛地說道:“呵呵,楚書記你這可是在搞個人崇拜了。修建高速公路是國家的統一規劃安排,我只不過是恰逢其時罷了。”
的確,這高速公路,可不僅僅只是修路那麼簡單,僅僅只是前期的勘測,劃定線路,就已經帶動了周邊經濟的飛速發展,尤其是房價地價,都有了個質的飛躍,更是有不少有遠見的廠商企業,在這些地方圈地建廠。而全面動工後,大量的人工、物料、運輸,都將帶動當地經濟發展,給當地人帶來實惠,甚至還能衍生出許多的小商小販。要知道,光是東屏境內修路的工人,就足有數萬人。如此巨大的消費市場,就能讓許多人家富裕起來。別的地方楊衛國不敢說,可僅僅只是官塘一地,去年一年的gdp,就高出前年好幾倍。
“聽說楚書記的女兒在國外讀書?”閒聊幾句之後,楊衛國喝了口水,突然問道。
楚建國愣了一下,他這次來找楊衛國,主要是爲了彙報交警協警吳宇當初向媒體反應自己因秉公執法得罪權貴被開除一事的調查情況,沒想到,楊衛國不僅不問,反倒是問起了自己女兒的事情,心裡不由就有些琢磨,莫非也有人想在這方面大作文章?
在這件事情上,楚建國並不怕被人拿捏住痛腳。官員幹部子女,送出國去讀書的並不少見,光是東屏一地,如果仔細去調查,少說也有三位數。再說了,幫他這個忙的朋友,和自己之間的利益關係並不大,而且所有手續齊全,女兒去國外讀書,名義上是享有全額獎學金的。
楚建國在心頭組織了一下語言,又搖搖頭,沉重地說道:“是啊,這孩子,工作幾年了才覺得自己能力不足,非要去充充電,害得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老都老了,還沒有子女在身邊,唉,這養兒女有什麼用啊?”
“可不?”楊衛國就笑着說道:“我那個女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整天稀奇古怪的想法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這就叫代溝啊。反正我們這些老頭子,是很難理解她們的。”見楊衛國似乎沒有揪住這件事情不放的意思,楚建國略略寬了寬心,他雖然不懼,但爲了這種事情,和一把手對着幹委實不智。而兩人交流了一陣女兒的話題,似乎感覺距離都要近了一些。
“你女兒已經很不錯啦,至少說還知道充電,有上進心。”楊衛國又嘆了口氣,說道:“我聽說,她和小林是大學同學?”
楚建國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起來,收縮如一枚尖銳的釘子,可很快又面帶微笑說道:“楊書記說的小林,就是以前的秘書吧?不錯,芸珊和他是華川大學的同學,不過啊,芸珊可沒小林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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