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上午九點左右,葉慶平、郎茂才帶着樑宇軒和上官紫霞來到了縣委大院,在二樓會議室,集體找楚天舒談話。
郎茂才代表調查組,直接提出了對南嶺縣定編定崗工作予以糾正的要求。
楚天舒找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磨。
誰料,楚天舒越磨,葉慶平板着臉沒有做聲,郎茂才的態度反倒是越發的強硬。
郎茂才扳着手指頭,從高大全的鋌而走險說到了霍啓明的被查,又從餘萬里等人的貪腐說到了彭寶鑾的先進典型,再從兩個女人的告狀說到了《東南法制報》的長篇大論,一樁樁一件件,歷數了南嶺縣近期發生的一系列負面事件,認爲這都是定編定崗工作的失誤造成的惡果,如果不堅決迅速地予以糾正,不僅會給南嶺縣帶來不可預計的損失,也將給青原市造成不可估量的影響。
喋喋不休地數落完了,郎茂才逼着楚天舒表態,必須在一天之內召開縣委常委會落實市調查組的意見,否則,市調查組將強行作出糾正的決定。
郎茂才之所以如此強硬也有他的苦衷。這幾天,藍光耀一天好幾個電話來催辦,搞得郎茂才焦頭爛額,巴不得早點從南嶺縣這個爛泥地裡脫身,好不容易說服了葉慶平,如果再讓楚天舒磨得改變了主意,不知道會拖到猴年馬月。
樑宇軒和上官紫霞在一邊勸楚天舒,說葉市長和郞書記希望你主動整改是對你的關心和愛護,你就不要再固執下去了。
正在楚天舒感到無奈,還在琢磨着找什麼理由繼續磨下去。
這時,郎茂才和葉慶平的手機幾乎同時響了起來。
“喂。”郎茂才正在犯難,他心不在焉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立時坐直了身子,一改方纔的聲調,說:“是,我是郎茂才。啊,對……什麼?”他好像有些吃驚,又好像有些尷尬,但很快用明朗的語氣說:“好,好,我明白了。”
郎茂才放下手機,低下頭不斷地收發信息,不再理會楚天舒了。
葉慶平正在沉思,接聽電話的神情與郎茂才差不多,開始有些漫不經心,隨後打起了精神,表情嚴肅地連說了好幾個是是是。
看得出來,葉慶平和郎茂才接的都是重要領導的電話,楚天舒估計又有領導在向他們施壓,再磨下去只會讓他們爲難,只得慢慢站起來,低聲說:“葉市長,郞書記,我去向其他常委傳達調查組的指示吧。”說完就打算告辭。
葉慶平驚醒了似地,說:“哦哦,小楚,你坐下,你繼續說。”
郎茂才也擡起頭來,擠出笑容來說:“小楚,別急,別急嘛,葉市長讓你坐下,你就坐下再說吧。”
“葉市長,郞書記,我想說的都已經說過了。請你們原諒我的固執,對不起,我按你們的指示辦就是了。”楚天舒說完,轉身就往外走。
“小楚,你回來。”葉慶平叫住他。
楚天舒轉回身來,疑惑地看着葉慶平。他忽然發覺葉慶平看他的眼睛變得溫和了,臉也不像剛纔那樣嚴肅了。
他走回來,站到葉慶平的對面,看着他,等他發話。
“坐,坐下。”葉慶平用平和的聲調說,並且做了個手勢。
楚天舒心犯嘀咕地坐了下來。
他看着葉慶平,葉慶平也看着他。
葉慶平好像在等楚天舒繼續說下去,但他這時猜不透葉慶平的心思,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葉慶平等了一會,等不到他的話,只好轉過頭去,與郎茂才交換了一下眼神,像是思慮什麼,然後纔對楚天舒說:“小楚,你剛纔解釋了很多理由,不行就依着你的意見吧,暫時不要糾了。”
楚天舒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問道:“葉市長,你是說定編定崗工作可以不糾正了,是這樣嗎?”
葉慶平十分肯定地回答:“是的。” ωωω ⊙тt kan ⊙¢ 〇
楚天舒又去看郎茂才。
郎茂才臉上的肌肉抖動了幾下,含着笑點了點頭。
楚天舒非常高興地說:“太好了!太感謝葉市長和郞書記了。我代表南嶺縣全縣人民感謝市領導和調查組。”
葉慶平與郎茂才悄聲嘀咕了幾句,轉過頭來說:“市工作組經過了十天的調查,雖然查出了南嶺縣存在的一些問題,但總體上來說,那是少數幹部的個人行爲,與定編定崗工作並無絕對的關聯。因此,工作組認爲,南嶺縣的定編定崗工作應該給予充分的肯定,並將向市裡推薦你們的做法,推動全市機構體制改革向縱深方向發展。”
楚天舒做夢都沒有想到,葉慶平和郎茂才他們的態度會突然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不僅不再提定編定崗工作必須糾正,反而給予了充分的肯定。而且,他還注意到,葉慶平把調查組換了名稱,改叫工作組了。
楚天舒激動地說:“感謝領導們對我個人的理解和支持,更感謝工作組對南嶺縣工作的巨大支持。”
這時,郎茂才擡起頭來問:“小楚,剛纔我跟你說的那些話,如果有什麼偏頗之處,只是我個人的看法,請你不要在意,葉市長是本次工作組的組長,一切以他的講話爲準。”
楚天舒忙說:“沒有,沒有。郎書記,我認爲,調查組,哦,不,工作組的各位領導對南嶺縣的實際情況瞭解得非常透徹,給我們指出了問題和困難所在,將會對我個人和南嶺縣的工作起到極大的促進作用。”
冠冕堂皇的話各級官員都會講,楚天舒也不例外。
只要不逼着糾正定編定崗工作,其他的都是細枝末節,而且,市調查組是四個人,客觀地說,郎茂才的初衷並沒有惡意,葉慶平、樑宇軒和上官紫霞暗中還幫了不少忙,楚天舒應該也必須要對調查組表示感謝。
“小楚,你這樣的認識態度,我們十分滿意。”葉慶平用眼睛盯着楚天舒,說:“有一條我必須再強調一下,前面我們與你談話的內容,只是私下的交換意見,希望你除了要正確對待之外,也不要外傳。”
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葉慶平把頻率放得很慢,一字一句說得又清楚,又有分量。
說完之後,仍然用眼睛盯着楚天舒,等候他的回答。
楚天舒這時雖不十分理解葉慶平的用意何在,但也知道他的這個交待至關重要,不能有絲毫的馬虎,所以他也一板一眼地口答說:“請葉市長和郎書記放心,我記住了,我可以以黨籍保證!”
郎茂才很滿意,放心地點了一下頭說:“好。”
楚天舒心想,郎茂才可能還要批評教導他一番。
可是沒有。
“就這樣吧。”葉慶平再一次擡起頭來對他說:“小楚,你去忙你的,我們工作組再商議一下後面的工作。”
見葉慶平下了送客令,楚天舒趕快告辭退了出來。
剛從會議室出來,就看見茅興東在走廊裡等着,手裡抓着一份卷着的材料。
茅興東滿面春風地迎上前,興奮地問道:“楚書記,是不是有意外收穫?”
楚天舒問道:“老茅,你什麼意思啊?這麼興奮,撿着金元寶了?”
“楚書記,不是我撿着金元寶,是你撿了個大大的金元寶吧。”茅興東湊過來,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說:“而且按照南嶺縣的規矩,你撿着的金元寶還見者有份,對吧?”
楚天舒沒打算否認,問道:“哎,老茅,你是怎麼知道的?”
茅興東笑道:“嘿嘿,我也學了點看相,我從你的臉上看出來的。”
“真的嗎?”楚天舒摸了摸臉,說:“老茅,既然你會看面相,那你說說看,我有什麼意外收穫?”
茅興東說:“反正是好事,大好事。”
楚天舒這會兒心情大好,見茅興東還不肯說實話,便開玩笑說:“茅興東,你再裝神弄鬼的,信不信我把你這個宣傳部長給撤了。”
茅興東跟在身後,說:“信,我信!”
楚天舒推門進了辦公室,把筆記本放下來,拿起杯子準備加水。
茅興東跟進來,把手裡卷着的材料往西服的內口袋裡一插,將楚天舒手裡的茶杯搶了過去,嬉皮笑臉地說:“我得抓緊拍拍書記的馬屁,免得被你給撤了。不過,楚書記,我建議你等把我這根筆桿子用完了,再撤不遲。”
楚天舒笑着搖了搖頭,說:“老茅,你就那麼確定,我非要用你這根筆桿子?”
“那是當然。”茅興東把茶杯放在了楚天舒面前。
楚天舒喝了一口水,笑道:“老茅,彭寶鑾的先進事蹟已經宣傳到位了,我可以卸磨殺驢了。”
茅興東給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了楚天舒面前的椅子上,說:“哈哈,且慢,且慢。下一步要大力宣傳南嶺縣的定編定崗工作,我這頭驢還應該派的上用場。”
楚天舒一驚,我才從會議室出來,消息不至於傳得這麼快吧。他板起臉,嚴肅地問道:“老茅,你怎麼知道的?”
茅興東慢悠悠地擡起手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卷材料來,展開來,放在了楚天舒的面前。
楚天舒眼前一亮,這是一本最新一期的《理論與實踐》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