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中天在電話中開口就直接問道:“楚書記,爲什麼要雙規霍啓明?”
楚天舒莫名其妙:“什麼?霍啓明被雙規了?誰跟你說的?”
按照程序,部門的頭頭接受調查,即使不開縣委常委會,事先也必須經過縣委書記的同意。
耿中天問:“付大木沒和你通氣?”
“沒有哇。”楚天舒回答說:“怎麼回事?”
耿中天便明白了,這又是付大木的一意孤行。他說:“早上聽到外頭有人議論,我還以爲是謠言呢。下午剛上班,霍啓明的老婆來縣委大院鬧,我這才知道是真的。”
聽得出來,縣裡的幹部接受調查不在常委會上通氣,耿中天有意見。
“這個情況我確實還不太清楚。”楚天舒不好再多問,只說:“中天,你先彆着急,我正在返回南嶺的路上。”
耿中天不可能不急,他說:“楚書記,如果連你事先都不知道,這種做法就太過分了。我認爲,這是有人要借整霍啓明之名,達到否定定編定崗工作的目的。”
耿中天沒有直說,但楚天舒明白他所表達的意思:有人借整霍啓明之名要整他耿中天,因爲定編定崗工作是他一手主抓的,否定這項工作就是否定他本人。
楚天舒非常清楚,付大木對耿中天在常委會上與之撕破臉皮極其的不滿,這次突然對霍啓明採取雙規措施,毫無疑問矛頭指向的是耿中天。而且,付大木這麼做,也是在向外界釋放一個信息:南嶺縣還是我付大木的天下,和我作對的人沒有好下場。
楚天舒心想,霍啓明屁股不乾淨,怪不得誰故意整他。樑宇軒可是紀委辦案的一把好手,落到他的手裡,霍啓明不死也要脫層皮。
只是,付大木的目的明顯不僅於此,如果真把耿中天也牽扯進去了,受損失的就不僅僅是耿中天本人,對其他常委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楚天舒剛剛在常委會上建立起來的一點優勢也會蕩然無存。
更可怕的是,出現這樣的一個結果,足以證明耿中天主持的定編定崗工作存在嚴重的問題,就算是祝庸之的文章發表出來了,恐怕也挽救不了當前的危局。
這一招一石數鳥,玩得是極其的陰險毒辣,付大木的背後肯定有高人指點。
楚天舒一時無話可說,只得安慰道:“中天,霍啓明即使有問題也是他個人的問題,具體有什麼情況,我們見面再商量。”
回到南嶺,已經是下午五點了。
楚天舒剛進辦公室,付大木就腳跟腳的進來了,開口連辛苦都沒有客氣一句,立即通報了一個情況:霍啓明已經被雙規了。
楚天舒就說:“大木縣長,是不是有點操之過急啊?”
付大木也聽出楚天舒有意見,便說:“小楚,事情有點突然,沒來得及和你通氣,我請示了郞書記。郞書記說,爲了防止跑風漏氣,就不開常委會了。如果搞錯了,還是縣裡負責,當然,主要是我負責。”
付大木的話說得很強硬,讓楚天舒聽了很不舒服,但是,他把郎茂才擡了出來,楚天舒也不好反駁,便問:“老付,查出霍啓明的問題來了嗎?”
“暫時還沒有。”付大木不滿地說:“早上纔對霍啓明實施的雙規,案子正在辦,還沒到下結論的時候。不過,他亂搞男女關係,這是跑不脫的。”
從付大木的話裡聽得出來,霍啓明還沒有交代別的問題。
楚天舒稍稍鬆了口氣,可是,等祝庸之的文章發表出來還有十天,霍啓明能扛得住這麼長時間嗎?
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聲嘶力竭的叫罵聲。
柳青煙進來報告說,霍啓明的老婆胡仁花又來鬧了。
楚天舒和付大木一起站在了窗戶前,看見胡仁花叉着腰,站在院子裡大聲嚷嚷,說人家是兩袖清風,我家老霍是十袖清風,百袖清風,千袖清風。
付大木不屑地笑了一聲,說:“哼,這個傻婆娘,她還真說對了,她男人在衛生系統就是個千手觀音,不知道對多少醫生護士下過手呢。”
見有人路過,胡仁花便攔着,逢人就罵,說這是政治迫害!
聽她罵的都是縣裡各部門的幹部,誰也不敢多嘴,只含糊幾句,趕快走掉。
付大木陰沉着臉,冷笑着說:“胡仁花罵得很有水平啊,她居然懂得什麼叫政治迫害?小楚,你聽出來了吧,這裡面的情況很複雜,必須徹底查一查了。”
付大木暗指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胡仁花受人指使,有人在背後給她出主意,矛頭仍然直指耿中天。
南嶺縣的男人最重腦殼,男兒頭女兒腰,摸不得的。南嶺的女人罵男人,最毒的話是剁腦殼、炮打腦殼。胡仁花只不過是百貨公司的一個售貨員,憑她的性格與見識,罵人也只會拿人家的腦殼出氣。政治迫害這樣的話,她是罵不出來的。
楚天舒感覺,耿中天在其中多半是起了作用的。
很快,胡仁花被信訪辦的人和保安連哄帶騙地扯出去了。
付大木剛走,楊富貴就進來了,通報了霍啓明被雙規的情況。
楊富貴說,霍啓明的案子,郞書記指派樑主任在督辦。想了想,又憂心忡忡地嘖嘖嘴,說,這個案子,查沒查出問題來,縣紀委都會很被動。
楚天舒聽楊富貴說話的口氣,知道他對霍啓明的案子也頗有微詞。可是,辦公室裡有竊聽裝置,楚天舒又不好多說什麼,只交代楊富貴盡全力配合好市裡調查組的工作。
說到這裡,耿中天敲門進來了。
楊富貴藉口要去專案組,告辭走了。
耿中天憤憤不平地說:“楚書記,南嶺縣要說有問題的幹部,哪裡只有一個霍啓明,怎麼偏偏拿他開刀,這很不正常。”
楚天舒還是不敢多說,只得正色道:“中天,我們要相信市裡的調查組,不管誰有問題,都會一查到底的。”
耿中天聽楚天舒打起了官腔,心裡越發的火起,起身一甩袖子,走了。
送走了耿中天,楚天舒回了縣委招待所,直接去向葉慶平和郎茂才彙報。
聽說楚天舒沒見到市裡的主要領導,葉慶平又多了幾分擔憂,而郎茂才卻得到了某種鼓勵,信心滿滿地表示要加大查處的力度,爲南嶺縣的發展掃清貪腐方面的障礙。
吃飯的時候,楚天舒只見到了上官紫霞,並沒有見到樑宇軒,心裡便明白他按照郎茂才的指示在加緊督辦霍啓明的案子。
吃完飯,楊富貴來接了郎茂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五分鐘後,楚天舒敲開了葉慶平的房間,說:“葉市長,出去走走?”
葉慶平知道楚天舒有話要說,而在招待所裡說又不方便,便說:“行。正好看看南嶺縣的。”
“把上官局長也叫上吧?”楚天舒看着葉慶平問。
葉慶平從楚天舒的眼神中看得出來,這不是請示,而是一個提議。他考慮了一下,點頭說:“可以。”
楚天舒便去敲上官紫霞的房門。
門開了,上官紫霞沒穿外套,只一件湖海蘭的線衣,胸前嵌着幾朵黃白之花,頭髮盤成一個髻,站在鏡燈前,昏黃的光側映在她的身邊,流動着華麗的暗紅,她促狹地看着楚天舒,說:“楚大書記,我還以爲你不認識我了呢。”
楚天舒四下看了看,低聲笑道:“嘿嘿,別人我敢忘了,紫霞姐姐可不敢忘了。”
“拉倒吧,你說得好聽哦。”上官紫霞說:“楚書記,有什麼指示,請來說吧。”
“你是市裡派來的欽差,我哪裡敢指示。”楚天舒站在門口,說:“我奉葉市長的指示,來請上官局長一起出去散散步。”
上官紫霞說:“好的。”
楚天舒說:“三分鐘之後在門口集合。”
幾分鐘之後,楚天舒與葉慶平、上官紫霞匯合了,三個人出了縣委招待所。
“葉市長,我們去哪?”楚天舒問。
葉慶平笑着說:“小楚,你是主人,我們客隨主便。”
“那好,我們去河堤上走走吧,那裡比較清靜。”楚天舒意味深長地與看着葉慶平和上官紫霞的目光。
一邊走,上官紫霞一邊打趣道:“小楚,我們這也算跟着葉市長微服私訪吧?希望能夠碰上些攔轎喊冤,或者強搶民女的。”
楚天舒苦笑道:“上官局長,這還真把不準。”
葉慶平問:“此話怎講?”
楚天舒貼近一點兒,半開玩笑地說:“霍啓明被雙規了,他老婆逢人就替他喊冤,她要是看見了市裡的領導,恐怕是要攔轎喊冤的。”
上官紫霞問:“小楚,你覺得他冤嗎?”
楚天舒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
上官紫霞冷笑道:“既然不是完人,那他冤個什麼?”
楚天舒笑道:“上官局長,你是審計專家,你審計過的單位和個人,有沒有審不出問題來的?”
“怎麼可能?”上官紫霞說:“只有問題多與少,重與輕罷了。”
楚天舒追問道:“那多與少、輕與重,又是怎麼把握的呢?”
“這個……”上官紫霞看了看葉慶平,說:“這就要看領導是什麼意思了。”
楚天舒“嘿嘿”地笑,笑得上官紫霞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