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裡陸續有男男女女走進來,楚天舒下意識地看了看窗外,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剛纔還坐在卡座裡安靜談笑的女孩子一個個都活躍了起來,她們尖叫着與進門的單身男子打着招呼,語氣甜膩得過分,還時不時會拋出一兩個媚眼。
蘇幽雨抓住楚天舒的手,說:“領導,我們快走吧,再過一會兒,就不好玩兒了。”
楚天舒一頭霧水,說:“怎麼呢?”
蘇幽雨嘴朝那邊一努,低聲說:“夜裡,他們該玩瘋狂的了,那不是我們的菜。”
玩瘋狂的?楚天舒恍然大悟,忙起身抓過掛在一旁的羽絨服,說:“來,穿上,彆着涼了。”
從酒吧裡出來,正是下班的高峰時間,街道上人來人外,車水馬龍。
蘇幽雨臉上的表情已經平靜了許多,她微笑着說:“領導,從現在開始,我要追求你了,你可要保持淡定哦。”
楚天舒看了她一眼,威脅說:“小蘇,你別太過火了,惹我一生氣,直接拒絕了你,呵呵,那你這戲可就白演了。”
蘇幽雨馬上說:“領導,你放心,我會注意分寸的,你只需要表現得有那麼點意思就行了。”
楚天舒明知故問:“一點兒什麼樣的意思呢?”
“嗯……應該是若即若離吧,就是那種既沒有答應又沒有拒絕,讓我還有那麼點希望的意思,哎呀,領導,我也說不清楚,你看着辦好了,反正,只要某個人不敢太明目張膽就行了。”說着,蘇幽雨兀自笑了,脣紅齒白的,帶着些許羞澀。
楚天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對蘇幽雨說:“小蘇,我送你回去吧。”說着揚手想叫出租車,卻被蘇幽雨拉住了,她說:“我家住得不太遠,走回去吧,我們找找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
楚天舒還在猶豫,蘇幽雨卻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拖着他往前走,腳步緩慢,幾乎把整個身子都依偎在了楚天舒的身上。
好不容易到了她家樓下,蘇幽雨踮起腳尖,趴在楚天舒的耳朵邊,吹氣如蘭地說:“領導,抱一抱,敢不?”
楚天舒搖搖頭,說:“小蘇,算了吧,剛纔不是說好了,我們保持若即若離的狀態,對吧?”
蘇幽雨不管不顧,冷不防在楚天舒的臉上啄了一口。
就在嘴與臉剛剛接觸的一剎那,楚天舒口袋裡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鈴聲把他和蘇幽雨都嚇了一跳。
楚天舒側過臉,退後了一步,掏出了手機。
電話裡傳出的是上官紫霞急促的聲音:“小楚,你在哪?……快快,火速趕到指揮部來……”
楚天舒問:“怎麼了,上官局長?”
電話裡傳來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
上官紫霞心急火燎地說:“指揮部被拆遷戶圍了,下班都出不門了,你快過來吧。”
楚天舒一驚,問:“申局呢?還沒回來嗎?”
上官紫霞說:“沒有,好像被市領導找去訓話了。”
“好,我馬上趕回來。”楚天舒無奈地搖搖頭,心裡暗自鬱悶:好歹也有三位指揮部的領導在家呢,被拆遷戶圍着出不了門,就一點兒招都沒有?
“領導,怎麼回事?”蘇幽雨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楚天舒,“我也不知道,上官局長說,指揮部被拆遷戶圍了。”楚天舒邊說邊招停了一輛出租車,他剛鑽進去,蘇幽雨也毫不遲疑地上了車。
這事還得從楚天舒與蘇幽雨去了造紙廠和儀表廠之後說起。
等到他們走出了東大街之後,黃燦就從他小舅子的“高”樓上下來了。他先是竄到趙秀梅的家裡,擺出一副街道幹部的架勢,假裝關切地問道:“牛兒他媽,跟拆遷幹部談妥了?”
趙秀梅的兒子小名叫牛兒。她剛把楚天舒他們罵走不久,正在邊生悶氣邊切大白菜,準備做晚飯的菜,聽黃燦陰陽怪氣地一問,氣不打一處來,罵道:“談妥個屁呀,你們這些jb幹部,都是些硬不起來的玩意兒,說到正事兒就蔫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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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燦聽了,板起臉來說:“就你這態度,一輩子也別想談出個結果來。”
趙秀梅把菜刀往菜板上一拍,叫道:“那正好,老孃我就在這兒住一輩子了,看哪個天殺的敢動老孃的狗窩。”
黃燦兇巴巴地訓斥道:“哼,我可先警告你,耍潑解決不了問題的。你看看人家王平川,傻乎乎的還跟拆遷幹部談妥了,你爲什麼就不能好好談呢。”
趙秀梅冷笑一聲,說:“老黃,你又忽悠人吧,就那個王傻子,話能說清楚就不錯了,還他媽能談啥呀?”
“愛信不信,不信拉倒!”黃燦氣呼呼地說完,一掉頭,揹着手走了。
趙秀梅抓着菜刀,噼裡啪啦地將菜板剁得震天響,剁了一會兒,想想又覺得不踏實,扔下菜刀,解下圍裙擦了擦手,直奔東大街而來。
再說黃燦走了之後,故意走到魯向東的門面房裡。
魯向東的臉上還紅腫着。
黃燦走過去,看了看魯向東的臉,連連搖頭:“哎,我說向東啊向東,你惹誰不好,非要去惹那個楚天舒,你知道麼,可是一個狠角色,關二爺關大強就是栽在他手裡,現在還在號子裡蹲着呢。你要是再敢胡來,我拿你沒辦法,他可是能收拾你的。”
魯向東自然不服氣,罵道:“狗屁!老子會怕他?他媽戈壁的,都是那王傻子下的毒手。”
“噝……”黃燦倒吸了一口涼氣,摸着下巴自言自語道:“這王傻子怎麼會幫他呢?莫非……”
“莫非什麼?”魯向東站起來問。
“還能什麼?”黃燦望了一眼王平川的七層“高”樓,氣呼呼地說:“你他媽的,連個傻子都不如。”說完,又揹着手走了。
魯向東看看黃燦的背影,又看看那七層“高”樓,再摸摸紅腫的臉,突然醒悟過來,跳出門面房來罵道:“麻辣隔壁的,這裡面肯定有貓膩。”
黃燦出了魯向東的門面房,邁着四方步來到了李德林家開的店面窗戶旁,掏錢買了一包煙,用指甲挑開包裝,又遞給李德林一根,點上火抽了一口,嘆口氣說:“老李,你是國家幹部,看問題的水平高。我這個街道辦的主任,真的是裡外不是人哪。”
李德林見黃燦照顧了自家的生意,又得了他的誇獎,心裡喜滋滋的,順口問道:“老黃,你家小舅子眼見着要發財了,你還發什麼牢騷啊?”
“唉,別提了。”黃燦一肚子的苦水,搖着頭說:“老李啊,我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
李德林問:“老黃,你這是怎麼的了?”
“我拼了挨老婆的罵,還在苦口婆心做我家小舅子的思想工作,沒想到……唉,不說了,不說了,這年頭,官當得大不大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當得是地方。算了,我這人芝麻官當的,丟人囉!”黃燦說了這麼幾句話,又抽着煙,搖着頭,揹着手走了。
李德林聽了黃燦這幾句莫名其妙的話,十分的納悶。
這會兒,趙秀梅風風火火地跑到了東大街,迎面碰上了正在衝着七層“高“樓叫罵的魯向東。
趙秀梅和魯向東的媽做過同事,打小就認識魯向東,不過以前她對魯向東花花太歲的行爲一直看不順眼,很少搭理他,今天見他在罵王平川的“高”樓,以爲他知道些什麼,便一把拉住了他,問道:“向東,你罵誰呢?你這臉是咋回事?”
魯向東哭喪着臉說:“他媽的,被王傻子打的。”
趙秀梅說:“好好的,你惹他幹什麼?”
魯向東委屈得都快要哭了:“我他媽哪惹他了,我和指揮部那個姓楚的小子講道理,這王傻子不分青紅皁白,跑過來就往我臉上扇哪。”
“這還有天理嗎?”趙秀梅大怒,扯着嗓子吼道:“王傻子從來不打街坊啊,這跳了一回樓,反倒跳到指揮部一邊去了,這也太不正常了吧。”
這時,李德林從家裡跑過來了,趙秀梅就扯着他論理:“老李,你是國家幹部,你給分析分析,這到底是咋回事?”
李德林聽了趙秀梅和魯向東添油加醋的敘述,煞有介事地分析道:“莫非是王平川與拆遷幹部之間有了說法?”
這句話一說完,立即引起了周圍住戶的議論紛紛。
不多久便傳出消息,指揮部新來的領導答應了王平川的要求,準備按七層樓的面積給他拆遷補償。還有人透露說,指揮部對於拆遷補償的總額是要控制的,如果把亂搭亂蓋的面積算上,每個平方的補償單價就要降低。
這下就捅了馬蜂窩,那些老實巴交沒有亂搭亂蓋的老住戶們坐不住了,他們在魯向東和趙秀梅的鼓動和組織下,一窩蜂地趕到了市委市政府的信訪局。
正趕上這一天下午是市委書記郭子春的接待日,黑壓壓的人羣在信訪局的院子裡排成了長隊,一直排到了大門外的人行道上,其中魯向東和趙秀梅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掏出一塊硬紙牌舉在頭頂,趙秀梅更是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淚,跪倒在了郭書記的腳下。
兩塊硬紙牌上各自寫用紅油漆寫着:“還我公正”和“爲民做主”。
這一幕,雖然新聞媒體沒有報道,但還是被人用手機拍了視頻發到了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