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人羣中有人發出驚呼,發出一陣竊竊的議論聲。
擎天置業的秦達明。
我靠,他怎麼來了?
這回有好戲看了。
這幫年輕人凶多吉少啊。
擎天置業是青原市房地產的巨鱷,年年的納稅大戶,秦達明是市委市政府各種商務活動中的座上賓,市人大代表,省政協委員,市委書記和市長都要高看他幾眼,不僅在生意場上叱吒風雲,在官場上也能呼風喚雨。
秦達明親自到場了,韓立立馬像泄了氣皮球,蔫了。
韓立本來就是打算當着衆人的面把秦少帶回去,先裝一裝維護正常秩序的正面形象,讓大家看看他這個所長在轄區裡的威風。等秦達明再找人說情,就把秦少放回去,這樣既可以不得罪楚天舒等人,也可以爲弟兄們掙些臉面。
以秦達明在青原市的勢力,別說一個小小的派出所長,就是局長郝建成也要敬他三分。
韓立呆立在當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個時候,躲在暗地裡的秦立峰終於敢露面了,他屁顛屁顛地跑到秦達明面前,點頭哈腰地打招呼:“大哥,你總算來了。”說着,還很誇張地抹了一把額頭,好表現出他爲此擔了多麼大的心。
楚天舒遠遠地看見了秦立峰,心裡突然明白了,這場鬧劇完全出於他的策劃,從秦少盯住白雲朵,到孔二狗及時趕到,都是他在暗中調度。
毫無疑問,擎天置業的秦達明也是他一個電話請來救場子的。
原來秦達明是秦立峰的遠房哥哥,這一點倒是始料未及。
楚天舒站在原地,嘴脣緊抿,面容沉着,神情堅韌,心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且看秦達明如何表現再作打算。
“嗯。”秦達明明明看見了站在場子中間的韓立,卻明知故問:“好大的場面嘛,誰帶的隊呀?”
韓立不得不硬着頭皮上前,喊了一聲:“秦總,是我,廣場派出所的韓立。”
“怎麼,韓大所長還認得我秦達明啊。”秦達明擡了擡眼皮,不冷不熱地說。
韓立一愣。
從秦達明身後轉出來一個梳着分頭的年輕人,向韓立遞了一張名片,說:“我是擎天置業的常年法律顧問趙煜,秦少是我的當事人,有什麼法律糾紛請與我聯繫。”
這個趙煜,在青原市司法界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老爹是原市中院的院長,退休前是市政法委書記,現在還擔任着市人大法律委員會的主任。業界有傳聞,趙煜自擔任律師以來,接手的官司從無敗績。當然,這其中有傳奇的成分,但很重要的一點是,打不贏的官司他從來不接。
韓立接了名片,手卻在微微發抖,背上熱汗直冒。
“韓所長,這是怎麼回事?”趙煜指着秦少手上的手銬,沉着臉問道。
韓立看了一眼哭喪着臉的小胖子,苦笑了一下,對手下的民警一揮手,說:“怎麼回事?放了!”
隨隊小民警暗想,他腦子不好使,你他媽的腦子也進水了,明明是你叫我們銬上的,翻臉就裝糊塗啊?
委屈歸委屈,命令還得執行。
小民警很不情願地把秦少的手銬鬆了。
“怎麼回事?”秦達明看都沒看秦少一眼,而是走到孔二狗原先坐着的桌子邊坐了下來。
孔二狗趕緊站起來,親自給秦達明泡茶。
萬志良等人退出了好遠。
秦立峰一臉得色地看了看楚天舒等人,趴在秦達明的耳邊嘀嘀咕咕的說了幾句。
秦達明先盯住了韓立。
韓立臉色一變,衝杜雨菲打了個哈哈,道:“杜警官,既然是刑偵隊辦案,我就不瞎摻和了,你自己處置吧。對不住,所裡還有事,我先走一步了。”
同來的幾名民警也懶得惹這種麻煩,看韓立閃人,也向杜雨菲揮揮手,跟着也走了。
臨走之前,韓立還想要和秦達明道聲告辭,可秦達明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警察們撤退之後,秦立峰繼續附在秦達明的耳邊向他介紹情況。
秦達明的眼神緩緩掃過衆人。
看到衛世傑,秦達明無動於衷。
看到白雲朵,秦達明一掃而過。
看到杜雨菲,秦達明稍停片刻。
看到向晚晴,秦達明微微一怔。
秦達明的眼睛最後落到了楚天舒身上。
他手扶着茶杯暗自一驚,這個年輕人好氣度,泰山崩於前依然面不改色,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還是另有圖謀。
站在一旁的孔二狗也在向趙煜介紹事情的前後經過。
趙煜走到楚天舒等人面前,先是微笑着對白雲朵說:“白女士,以你的氣質,我不相信你會是陪唱小姐,希望我的當事人沒有對你有非禮行爲。”
秦少自始至終沒有碰到白雲朵一個手指頭,對於這一點,白雲朵還真沒法否認。
趙煜又對杜雨菲,聲音略略低了一點,說:“杜警官,你身爲一名警察,擅自動用槍支,我將提請公安部門對此行爲進行調查。”
杜雨菲聳聳肩,攤開手,做了一個隨意的姿態。
趙煜走到向晚晴面前,很禮貌地遞上了一張名片,笑道:“向記者,我的當事人如有冒犯,還請你原諒。”
趙煜的話說得彬彬有禮,向晚晴也只得接過名片,微笑示意。
最後,趙煜走到了楚天舒的面前,說道:“楚先生,你涉嫌毆打我的當事人,對此,希望你能給個合理的解釋。否則,我將受我的當事人委託,對你提出民事和刑事訴訟。”
楚天舒微微一笑,說:“趙律師,非常感謝你。”
這小子不是有病吧?楚天舒這一句感謝,把自以爲聰明的趙煜也搞糊塗了。
楚天舒故意停頓了片刻,輕聲說:“我希望趙律師能儘快向法院提起訴訟,也希望你能促成法院公開審理此案。我想,這樣就可以讓全市老百姓看到,擎天置業的老闆是如何縱容公子和手下胡作非爲,仗勢欺人的。這種社會責任感缺失的企業,如何取信於民?政府又怎麼能將重大項目交給這種企業去運作?”
此言一出,震驚四座。
旁觀者震驚的是楚天舒臨危不懼泰然自若的非凡氣度。
楚天舒字字句句話中有話,直刺秦達明的軟肋。
從看見秦達明的第一眼起,楚天舒就想好了可以拿儀表廠競購一事來賭一把,他料定,替兒子出氣與儀表廠競購,這兩者孰輕孰重,秦達明不會拎不清。
儀表廠整體出讓正在重新審查競購企業的資信,康爾泰涉嫌醫藥器材造假案,將被取消競購資格。
這個消息秦達明不會不知道。
楚天舒身爲國資委辦公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直接參與改制領導小組的文件起草,諸多的建議和意見均由他整理彙總,這種小人物要成事肯定無足輕重,但要敗事卻綽綽有餘。
秦達明作爲一個成功的商人,判斷得失的能力超乎常人。
如果爲了給兒子出氣,真把事情鬧到法院上去,就算告了一個楚天舒毆打秦少,至多也就是賠幾個小錢,但是,如果向晚晴手上真有錄像,楚天舒咬住擎天置業縱容手下仗勢欺人,一旦激起民憤,影響了對儀表廠的競購,那就得不償失了。
當前,擎天置業已經可以看得見的收益就是鯤鵬實業開出來的兩千萬出場費。
如果像康爾泰那樣被取消了競購資格,王致遠斷然不會付出場費,那損失就太慘重了。
尤其是,秦達明還在與王致遠討價還價,甚至要聯手將最大的競爭對手凌雲集團排擠出去,假如真的與楚天舒打起了官司,王致遠說不定會站在楚天舒一邊推波助瀾,落井下石,這樣的話,擎天置業幾乎毫無勝算。
秦達明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替兒子出氣的機會以後還有的是,發財的機會錯過了可就再也沒有了。
他向趙煜招了招手。
趙煜跑過來,秦達明對他說了一句話。
趙煜再次走到楚天舒面前,非常客氣地說:“楚先生,我們秦總想和你談談,請問,是你過去呢還是讓秦總過來?”
楚天舒說:“秦總年長,自當我過去向他請教。”說着,走到秦達明的桌子邊。
秦達明沒有起身,只伸手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楚天舒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上茶!”
“是。”孔二狗親自給楚天舒斟了一杯茶。
楚天舒客氣地說了一聲謝謝。
秦達明瞟了趙煜、孔二狗等人一眼,揮揮手說:“你們先退下吧。”
待趙煜等人退到另外一張桌子上坐下之後,秦達明端起了茶杯,說:“楚主任,小孩子不懂事,有得罪的地方,還望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原諒啊。”
楚天舒腦子轉得飛快,秦達明態度的轉變是因爲自己剛纔的那一番話。他喊自己爲楚主任,也就是說,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由此看來,秦達明是不想因爲此事鬧大而影響到擎天置業參與儀表廠的競購。
雖然秦達明根本沒有提及儀表廠競購的事,但他的客氣將他的意圖暴露無遺,楚天舒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
人有所欲,必有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