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莫道君行早第一百零一節壓力山大
陸爲民離開之後樑國威就陷入了沉思。
樑國威感覺陸爲民在自己面前應該沒有多少隱瞞,把他現在的想法意圖都和盤托出了。實際上樑國威也知道換了自己出在陸爲民這個位置上,只怕也會有如此的想法,這很正常。
陸爲民和鄉鎮上的幹部工作上有分歧有矛盾在意料之中,如果一個想幹事的幹部下去就能順順利利沒有任何衝突任何矛盾的幹成事兒,那纔是不正常,對於縣裡這種風氣他樑國威不是不清楚。
關鍵在於陸爲民這樣做是不是急於求成了,是否真正傷害了鄉鎮上的利益,這一點樑國威覺得不需要自己這個縣委書記來解決,而是應當由縣政府或者詹彩芝這個分管經濟的副書記來協調解決。
但似乎現在李廷章和楊顯德以及詹彩芝那邊都有點冷眼看笑話的味道,似乎頗爲希望看到陸爲民在這個問題上和齊元俊他們矛盾激化,對於這幫人的這些微妙心態樑國威也有所覺察。
甚至這樣一股妖風在縣裡刮起來,未嘗就沒有人在其中推波助瀾。
陸爲民也是覺察到了這一點所以才專門等到自己要向自己彙報這個問題,這傢伙反應倒是挺快。
對於陸爲民的表現樑國威的心態很複雜,應該說前期陸爲民在縣裡兩件事兒都讓樑國威頗爲滿意,但是滿意是一回事,陸爲民這突如其來的要求下區鄉的舉動還是讓樑國威有些不滿,倒不是覺得陸爲民下區鄉會有什麼,而是覺得陸爲民這樣的舉動很有點無視縣裡也就是無視自己的狂妄。
雖然樑國威處於多方面考慮同意了陸爲民下區鄉,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有些不太舒服,潛意識中也就有那麼一點想要看陸爲民笑話的意思,戚本譽揣摩自己心思無人能及,這件事情若無他在背後撩撥,也不會造成如此大影響,只是詹彩芝和楊顯德對陸爲民也有如此大的看法倒是讓樑國威有些始料未及。
詹彩芝就不去說了,女人的心思你很難把握,陸爲民這樣從天而降,而且如此特立獨行,只怕縣裡氣度小一點的領導都存在某種微妙心思,而楊顯德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就代表了李廷章的態度,也難怪陸爲民這傢伙有些着慌,似乎一下子就變成了公敵一般。
讓樑國威有所觸動的是並非陸爲民的求助,而是陸爲民的一番局勢論。
沒錯,雙峰的情況現在很艱難,而自己的局面更艱難。
今年局勢不同尋常,南巡之後帶來的巨大風潮席捲全國上下,豐州也不例外,地委行署動作不斷,調門也一次比一次拔得高,如陸爲民所說,誰看不到這一變化,誰就要付出代價,樑國威也認可這一觀點。
雙峰和自己在地委主要領導印象並不佳,永濟事件和朱明奎一案或多或少都對自己有些影響,但這都不是關鍵,關鍵是雙峰沒有找到發展的路徑,沒有找到該怎麼來實現突破,而在其他縣的都有大動作的情況下,雙峰的這種表現就很刺眼了。
樑國威何嘗不想有所舉措動作,可是這談何容易?
招商引資無起色,縣裡屈指可數的幾家企業不是要死不活就是舉步維艱,財政情況一如以往的拮据不堪,哪裡都要錢,哪裡都是窟窿,李廷章那邊一樣是焦頭爛額不好過,天天嘴巴上喊要有突破要有動作,拿什麼新舉措出來,拿什麼大動作出來?
但沒有,那就意味着你雙峰無所作爲,而無所作爲在這個時候也就意味着要麼你縣委和地委的意圖背道而馳,要麼就是你縣委書記無能,已經不再適應這個時代節奏,兩種結果都可能導致自己這個縣委書記被調整,這當然是樑國威無法接受的。
陸爲民話語裡或許有些爲他自己分辨撇清的意思,但是正如他所說,至少他敢做敢去嘗試,對錯與否,成功與否,都證明在動作,最起碼他這上邊可以得一分,打爛碗的總是洗碗的,不洗碗的永遠不會打爛碗,這話對樑國威觸動不小。
在縣裡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舉措來向地委交差的時候,哪怕是一個錯誤或者說失敗的嘗試,至少也可以堵一堵地委有些人的嘴,至少我們雙峰還是勇於嘗試的。
昨天的會議上地委分管經濟工作的副書記常春禮毫不客氣的點名批評了雙峰和阜頭,稱雙峰和阜頭兩縣第四季度即將結束,表現依然如夢遊,直接問兩縣主要領導和分管經濟工作的領導有沒有看經濟報表數據,看得懂報表數據與否,如果連報表都看不懂,趁早請辭,如果看得懂,有沒有感到臉紅,有沒有感到壓力,如果沒有壓力,那就說明這兩縣領導班子不合格,如果有壓力而找不到辦法路子沒有舉措,那麼這兩個縣的領導班子一樣不合格,地委就要考慮調整。
言語之犀利刻薄,態度之強硬,可謂開天闢地,尤其這是從一個地委副書記嘴裡說出來,就更覺得讓人不可思議,但是在座所有人都明白,他常春禮不是瘋子,也是在政壇上沉浮了多年的老手,如果不是得到李志遠的明確授意,他常春禮縱然吃了熊心豹膽喝酒喝多了豐登特曲也不敢在這種會議上說這種話。
詹彩芝昨天和自己一道回來時破天荒的向自己建議是不是考慮開一個縣委擴大會議來研究經濟工作,重新就各種數據進行量化分配,足見對方也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雙峰必須要有動作,而且還得要有讓地委那邊覺得過得去的動作,否則只怕自己就真的過不了這一關了,而就目前來說,也許陸爲民所說的窪崮這樣一個旮旯地方如果能夠搞出一點動作來,也許能夠爲縣裡緩解一些壓力。
想到這裡,樑國威覺得也許自己該開一個書記碰頭會,正一正縣委大院裡這股風氣了。
“齊元俊太不像話了!眼裡還有沒有區委?他想幹什麼,工作上的分歧捅到縣裡去,藉以造勢,挾天子以令諸侯還是覺得自己翅膀長硬了?”章明泉從縣裡回來之後就怒意勃發,毫不客氣的在陸爲民辦公室裡發作起來:“陸書記,此風不可長,窪崮素來就有山頭主義本位主義的風氣,你是區委書記兼鎮黨委書記,可在窪崮鎮裡這些人還是把你視爲區委書記,從來沒有把你看做鎮上的黨委書記,這種出發點就有問題!”
“老章,說話注意一點!”陸爲民倒是顯得很平靜,“縣裡有些風風雨雨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老齊也有老齊的想法,何況我不認爲這就是老齊的意思。”
章明泉吃了一驚,盯着陸爲民:“不是齊元俊的意思,你的意思是……”
“老齊這樣做有何意義?”陸爲民反問,“如果說我是朱明奎,或許有點可能,可是你覺得就因爲我和他之間工作上的一些分歧,縣委就重新把我調整了?有這種可能麼?如果不可能,也就意味着今後我和他還要繼續共事下去,你就沒有考慮今後的工作怎麼開展?”
章明泉也慢慢冷靜下來,這一個多月來,他和陸爲民接觸日多,對於陸爲民的工作思路和想法也瞭解越來越多,從最初的敬而遠之冷眼旁觀慢慢到了解理解再到逐漸被吸引,陸爲民的工作作風更讓他覺得縣裡邊把陸爲民派到這裡擔任區委書記絕非無因之果。
陸爲民不是那種喜歡頭腦發熱丟開實際情況就要魯莽行事的人,也不是那種好大喜功好高騖遠但一遇到困難就垂頭喪氣一蹶不振的人,在對一項工作作出決定之前,陸爲民更多的是做摸底調查,做研究分析,甚至到了一種近乎苛刻的態度,僅僅是這幾個鄉鎮歷年來的藥材種植情況,從82年到92年十年的變化,產量、種類、規模以及市場價格變化他都要求有相當細緻的數據列表來顯示,而對窪崮走出去到外地從事藥材生意的人更是要求每一個人員情況都要列出來,包括他們現有的狀況和聯繫方式,連各鄉鎮都覺得這位區委書記簡直就是統計員出身的一般,不但要求細緻,而且更重要的是準確。
拿到這些數據之後陸爲民纔開始把自己的想法提出,供大家參考,而這個規劃只在小範圍內探討,而且還羅列了一大堆關於要啓動這個規劃所需要達成的前提條件,可以說陸爲民對這項工作是傾注了相當大的心血,而且也對每一項具體步驟提出了很周密細緻的要求,章明泉搞了這麼久經濟工作,自認爲自己還算是有一套,但是在見識了陸爲民的風格之後,纔算是真正體味到什麼叫腳踏實地,什麼叫謀定而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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