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似錦很順利到了圍籬寨。
圍籬寨還真是圍籬寨。四周都是高高低低的山,遠遠看去,那圍成一個圓圈的山就像一道竹籬笆,把村寨圍得像個小院落一般。
進村的路口也僅是山“籬笆”上的一個狹窄的豁口,那路全用石頭鋪成,開始是上坡,一級級石階越上越陡,到了石山頂,那路猛然斷了,細看才發現,那同樣是石板鋪成的路,又一級級地往坡下走,像是一下子跌了下去一般。記不清繞了幾個彎,走了多少級石階,反正那路越往下跌,人就像虛空了似地,直到‘腿’肚子‘抽’筋,人散了架,纔看到石頭後面有了人家,當一腳踩在黃土地上,感覺自己不是走着下來,而是一路從山上跌跌撞撞滾下來,暈乎了好久纔在這一刻落地了。驚悸地回頭看時,身後、腦後還是那尖尖削削的山。
圍籬寨樹很少,有的那些樹也不高大。多的是一些芭蕉,這兒一叢,那兒一簇,‘肥’大的葉片被風吹得搖啊搖的,葉子一下子把屋子遮住,一下子把屋子‘露’出來。只有‘雞’鳴和狗叫是遮不住的,讓人感覺這個村莊靜謐中的田園味道,感覺到有人居住的生氣。
程似錦一來,狗叫聲就雜了,‘亂’了。
自然就引起了寨子里人的關心和好奇,經驗告訴他們,村裡定是來了外人。
一個姑娘最先看到程似錦。
這是一個大山裡難得見到的漂亮姑娘,十五、六歲年紀,長髮黑亮,臉模子白淨光潔,穿一件鑲了紅黃相間衣邊的藍‘色’褂子,着一條同樣鑲了紅黃相間‘褲’邊的青‘色’長‘褲’,細腰長‘腿’,更顯得高挑可愛。
姑娘看見程似錦,話未啓齒笑臉就迎了上來。她問:“大叔,您要找哪個啊?”她看見程似錦手裡拿的大公‘雞’,好像突然明白了,她緊接着說:“大叔,你是要找我太爺爺根普師傅吧?”
程似錦很是驚奇,望着姑娘的笑臉,點了點頭。
姑娘接過程似錦手裡的東西,說:“還真的給師傅算準了,今天有客來。他今天本來要出去給人家敲喪鼓,說有客人來就沒出‘門’,派我師叔去了。”姑娘指着前面不遠那間屋後種滿了芭蕉的土磚房子,告訴程似錦那就是根普師傅的家。她還告訴似錦,她叫芍‘藥’,小名叫‘藥’兒,是根普師傅的關‘門’弟子。
程似錦買的公‘雞’一路沒叫,這會兒突然叫了起來。‘藥’兒笑着說,你看,公‘雞’曉得到家了,就給師傅報到了。程似錦被她說得笑了。他拿出一掛鞭炮,用火機點燃,鞭炮噼裡啪啦很響亮地燃放起來。
‘藥’兒緊跑幾步,在‘門’口就叫起來:“太爺爺,太爺爺,客人來了,客人來了!”
根普老人應聲走了出來,一看是程似錦,樂得嗬嗬笑了。
鞭炮住了聲,程似錦迎上去握住老人的手說:“阿公,我來看看您老人家。”他把紅包和禮物送上,老人說:“似錦啊,看你這禮‘性’這麼厚、這麼周全,是我‘花’根妹子教你的吧!哈哈哈,她就是忘不了這些好禮數。”他看了看似錦的臉‘色’,拍了拍他的肩膀,捏了捏他的胳膊和腰,說病去得蠻快,身體恢復得不錯。他說,有盧阿婆照顧你,肯定會好得快!
程似錦說,是啊,多虧了您和盧阿婆。
‘藥’兒給程似錦端來一杯茶,正要走開,根普老人叫住了她。老人告訴程似錦,這‘女’子叫‘藥’兒,是遠房一個侄兒的小孫‘女’,人很聰慧靈巧,喜歡唱歌跳舞,在縣城的一所藝校讀書。這一段時間,她從縣裡的藝校回來,專‘門’跟他學打長鼓。根普說,等吃了飯,叫她打一段長鼓給似錦看。
似錦稱讚說,‘藥’兒真的不錯,是個好苗子。他問‘藥’兒,現在有什麼打算?‘藥’兒說,等學會長鼓了,她想到省城的學校再學幾年,專‘門’跳民族舞蹈,還想專‘門’學唱歌。
似錦說她的想法不錯,很有發展前途。
‘藥’兒笑了笑,說要到廚間幫忙,就走了。
根普老人耐心地詢問了程似錦飲食起居的一些情況,說只要在飲食上注意一下就行了,他說了好幾種忌口的東西,說沾不得這些,稍不注意就會翻病。程似錦點頭說,記住了。
根普老人從臥室裡拿出一柄小銅刀,上面刻了北斗七星圖案。他遞給程似錦說,你我也算有緣,難得你有這樣的好心,大老遠來,沒別的好東西送給你,這把七星刀跟隨我多年,送給你吧。你可隨身帶着,壯膽驅邪,走到哪裡,齷齪東西都不敢挨邊。程似錦看着老人如此莊重,便連聲稱謝雙手接了過來。
談了一些話,‘藥’兒把兩張方桌排在一起,擺成一張長桌。根普老人說,去砍一匹芭蕉葉來,準備吃飯。‘藥’兒在‘門’角拿了一把長柄彎刀,從後‘門’出去。很快從前‘門’背了一匹碩大的芭蕉葉進來。她把芭蕉葉鋪在長桌子上,然後陸陸續續從竈間端出菜來。
根普老人說,等會徒弟們都要來陪他,所以要擺一張長桌子。芭蕉葉鋪在桌上,就像城裡人飯桌上鋪了桌布,顯得樸素乾淨,既是對客人的一種尊敬和禮貌,也便於飯後清理收拾。的確,那些大碗小碗放在芭蕉葉鋪的桌上,真的看起來很舒服,很有食‘欲’。
根普老人的徒弟陸陸續續來了,最後來的就是在廚房裡忙的那兩個。根普老人給程似錦介紹了他們,然後要他挨自己坐下,其他的都按長幼次序坐了。‘藥’兒不喝酒,端了飯碗也坐在末端。根普老人說,按圍籬村的規矩,‘女’人是不能上桌的,但‘藥’兒現在也是他徒弟,就破例了。
大家都笑了起來。
程似錦不喝酒,根普老人也原諒了他,准許他以茶代酒。
滿桌的菜都做得很好。根普老人選似錦能吃的,每一樣都夾了一些到他碗裡。開席酒之後,似錦端了茶敬了老人兩杯,一是祝老人健康長壽,二是感謝老人的救命之恩。根普老人說,那是你命不該絕,福氣好。要說救命,第一個恩人是盧阿婆和百順他們。不是百順心腸好把他揹回家,不是盧阿婆‘藥’好,早沒命了。根普老人說,方圓百里,他最佩服的是盧阿婆,她的幾樣絕密‘藥’方真的救了好多人。他曾經想把自己的幾‘門’祖傳秘方做‘交’換,要盧阿婆告訴她治狂犬病的‘藥’方,但盧阿婆說這‘藥’方傳‘女’不傳男,他也只好罷了。盧阿婆說的傳‘女’不傳男,意思也很明白,除了不影響生意,還有一個更大的好處,就是‘女’子帶着‘藥’方嫁出去,可以救助更多的人,讓更廣範圍的人沾光受益。
根普老人借了這個話題,跟徒弟們說,有了本事就要做多行善多積德,不要眼睛只看着錢,心裡只想着錢的人,就會壞良心,就會做缺德的事;心術不正的人,賺昧心錢的人,遲早要遭報應。他說,世上最易做的事是做好事,好事不分大小,每天都可以做;世上最不該做的事是壞事,一輩子做一兩件壞事,就會一生不安寧。壞事裡面最不該做的,一是行醫賣‘藥’,二是做吃的買賣。這兩樣都是要命的生意,萬萬不可使‘奸’‘弄’巧。做這樣的壞事,即使發了橫財,生要虧後代,死也要遭苦刑,到了閻王殿不是下油鍋,就是鋸屁眼,要打入十八層地獄,沒一個能超生爲人的。
‘藥’兒抿嘴笑了。根普很認真地說,真的,我見得多了,做壞事的人總有報應的,不是現世現報,就是虧子孫後代,沒一個有好結果的。‘藥’兒說,我不是笑這個,我是講您老人家吃飯也講不乾淨的地方。
根普老人問,哪裡不乾淨啦?
一個徒弟說,‘藥’兒說的是屁股。
大家都笑了起來,根普老人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