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向天亮急切的目光,易祥瑞放下酒盅,衝着那個錄音機擺了擺手。
向天亮明白易祥瑞的意思,急切伸手關掉了錄音機。
接下來的談話,當然只限於師徒二人之間,不能傳到書房外面去。
“二十幾年前,正是城市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高峰期,成千上萬的男女青年在農村插隊,安家落戶,廣闊天地大有作爲嘛,象我家三個姑娘,那時候就有兩個去了鄉下,當然,正值文革期間,下鄉的青年中,除也佔大多數的根正苗紅的紅五類,還有出身不好的黑五類,我那時候就被關在牛棚裡,我家老大老二就屬於黑五類。”
“在你的家鄉濱海縣,也有不少知青點,你的祖籍地南嶺鄉向家村就有一個,據我所知,到一九七五年濱海水庫建成爲止,你們向家村知青點先後一共接收過一百二十一名知青,分別來自五個省市,包括京城市和你們東江省,那一百二十一名知青裡,男的七十六名,女的四十五名,這其中,來自京城的分別有十九名和十三名。”
“你那時候還小,離開南嶺鄉向家村時纔剛滿五歲,向家村留給你的記憶是模糊的,現在恐怕早就沒有了,但是,在離你家一溝之隔的山腳下,有一座破廟,是屬於當時的向家大隊林場的房產,從京城來的三十二名知青就住在那座破廟裡。”
“這三十二名京城來的知青,身份都很特殊,都是黑五類,他們的父輩或是祖輩,當時都是被打倒了的人物,所以,這三十二名京城來的知青都是被教育被改造的對象,他們不但與你們當地村民隔開,就是和其他知青也不能來往,他們每天的任務就是看管那個林場,雖然和向家村僅一溝之隔,卻很少到村裡來走動。”
“在那三十二名京城來的知青裡,其中有兩男兩女,父輩都是我黨的高級幹部,都是著名的老革命家,在被打倒之前,都擔任着非常重要的職務,兩個男的父輩,一位是政治局委員兼副總理,一位是政治局副總理兼黨部部長,兩個女的父輩,一位是員兼國務院某委主任,一位是開國上將補委員兼某大軍區司令。”
“這四位男女青年同一年出生,從小在一個大四合院里長大,可以說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不但同歲,而且上同一所小學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直到高中畢業,又因爲父輩的遭遇,一起被變相流放到濱海縣南嶺鄉向家村。”
“他們的關係好過兄弟姐妹,最特別的是,在他們未出孃胎的時候,就被四位父親以指腹爲婚的形式定了親,將軍的女兒許配給了部長的兒子,主任的女兒許配給了副總理的兒子,但是,這種關係只是在他們的父輩之間流傳,他們自己卻並不知道。”
“他們是一九六七年底一起下放到濱海縣南嶺鄉向家村的,到一九七二年五月離開濱海縣南嶺鄉向家村,他們在那裡一共待了四年半,與他們父輩的願望不同的是,他們的實際關係卻剛好相反,將軍的女兒和副總理的兒子走得很近,主任的女兒和部長的兒子走得很近。”
“一九六九年初,林場要在海撥八百五十米的雞冠山上設立一個防火觀察站,這四位自告奮勇的上了雞冠山,直到一九七二年五月離開濱海縣南嶺鄉向家村,他們的生活地點就是離向家村二十幾公里的雞冠山上。”
“據說在那期間,兩位男的每個月下山一次,除了開會或彙報思想,就是往山上運送生活必需品,而兩位女的幾乎就沒有下過山,可想而知,當愛情在男女之間悄然產生,又幾乎生活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愛情的開花自然難以避免,到後來結果也就水到渠成。”
“一九七二年的四月,四位男女青年的父輩相繼得到‘解放’,陸續恢復工作,隨之而來的,當然是他們子女的迴歸,這種情況對四位男女青年來說,可謂有喜有憂,喜憂參半,喜的是父輩‘解放’,自己可以回家,憂的是他們的愛情結晶不方便帶走。”
“據說,兩對男女青年分別有了各自的愛情結晶,將軍的女兒和副總理的兒子生了個兒子,主任的女兒和部長的兒子生了個千金,但主任的女兒和部長的兒子生的千金因病夭折,將軍的女兒和副總理的兒子的兒子活了下來,這件事,除了他們自己,整個林場的人,包括附近的向家村村民都不知道。”
“在離開濱海縣南嶺鄉向家村前夕,四個男女青年商量將那個活下來的男孩送人,他們想到了向家村的族長向振天,因爲向振天不但是當地的武術名家,還是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更重要的是向振天的長子向雲來只有一個女兒,而且正有意抱養一個男孩。”
“於是,雙方在私下接觸的時候一拍即合,據說他們達成了一個君子協議,那個男孩送給向家,而男孩的父母將永遠不能要回,不但如此,四個男女青年還保證保守秘密,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對任何人說起,也不能再去看望那個男孩。”
“就這樣,那個將軍的女兒和副總理的兒子生的男孩,就成了向家向振天的長孫,他們對外的口徑,是這個男孩從遠房親戚家抱養來的,而四個男女青年離開濱海縣南嶺鄉向家村回到了京城,工作的工作,上學的上學,漸漸的或者說暫時的忘記了那個男孩的存在。”
“造化弄人,人生的變化往往不以個人的意志而轉移,副總理和主任在恢復工作後不久,第二次被打倒,雙雙被趕出京城,帶着各自的家人去了西南某省,不久,副總理和主任重提當年的指腹爲婚之事,在長輩的主持下,副總理的兒子和主任的女兒舉行了婚禮。”
“巧的是,留在京城的部長和將軍也想到了指腹爲婚之事,在兩家長輩的催促下,部長的兒子和將軍女兒也結了婚,很顯然,那是一種陽錯,愛情讓位於父母之命,那四位男女青年也許都不情願,但畢竟是結了婚成了家,後來也都有了各自的孩子。”
“現實是殘酷的,那個男孩不但是未婚而生的孩子,而且他的父母又分別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他們都小心翼翼的保守着那個男孩的秘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可能都忘記了那個男孩的存在,或者,是他們刻意選擇了忘記。”
“更使他們選擇忘記的是,環境的變化讓他們不得不那樣去做,後來,副總理和主任二人與部長和將軍的關係漸行漸遠,甚至發展到在黨內對立的地步,他們各有自己的利益,難免也讓他們的後輩不得不去追隨,於是,那個留在濱海縣南嶺鄉向家村的男孩,就更沒有人主動提起來了。”
“當然,二十多年過去後,那個男孩也成長得不賴,居然考上了大學,完成學業後分配回到了清河市,他和親生父母都在按各自的人生軌跡上前進,如果不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也許他們不會這麼快的聯繫在一起,也許,是永遠不再有某種聯繫。”
“那個男孩沒當上被陽錯的分配到市建設局,有一次,清河市第一中學新建的教學樓發生嚴重的質量問題,建設部監察司司長於青海奉命來到清河督查,他碰到了那位在市建設局工作的男孩,意外的發現,那個男孩和自己的表弟長得非常相像,他當時沒說什麼,但臨離開清河市時,私下裡託人要走了那個男孩的幾張照片。”
“這個於青海海是有心人,現在是建設部副部長,他的舅舅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位副總理,他發現的是,那個男孩與舅舅的兒子長得很像,可以說是酷似,他帶着那個男孩的照片回京後,直接把照片交給了那位副總理,當然,那位副總理此時早已離休,他老人家拿到照片後,起了好奇之心,再拿出兒子年輕時的照片,兩相一比較,果然發現長得十分相像。”
“老前輩就是老前輩,不動聲悄的派人一調查,就把那個男孩的身世搞得一清二楚,但他老人家並沒有聲張,甚至沒有告訴自己的老伴和男孩的親生父親,但他心裡早就把那個男孩當成了自己的孫子,只是在遙遠的京城默默的關注着那個男孩。”
“直到一個多月前,那個男孩出事了,他被人舉報被紀委雙規,老人家才決定幫那個男孩一把,以他老人家在黨內的尊貴地位,當然不會公開出面,於是他想到了一個人,讓那個人出面,在暗中調查那個男孩的遭遇……”
……
向天亮望着易祥瑞,“那位老人家委託的那個人,應該就是您吧。”
“不錯,正是老朽我,不然,我怎麼可能知道你的身世呢。”易祥瑞微笑着。
“這也就是您說的,某種神秘力量的介入。”
“是啊,如果不是這樣,你的案子還一時翻不過來呢。”
向天亮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