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高玉蘭是明知故問,她知道向天亮說的是她自己。
高玉蘭出身於京城的羅家。
羅老爺子名叫羅秋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也是一位著名的老革命。
有人曾做過研究,關於羅老爺子的黨內地位,相當於或僅次於關天月老爺子,建國前,關老爺子略高於羅老爺子,建國後的五十年代,二老是並駕齊驅,六十年代時,關老爺子又超過了羅老爺子,改革開放後,二老又處於同一水平線上,只是對外公開的排名,關老爺子始終列於羅老爺子之前。
南“關”北“羅”,關老爺子和羅老爺子的私人友誼,始於抗日戰爭初期,至今已近六十年,主席曾經用四個字形容過關羅二人的關係,君子之交。
兩位老爺子同一年生,也於八十年代的同一年離休,離休後,二人都很少拋頭露面,關老爺子在家讀書,羅老爺子也在家讀書,均是不問政事,閉門謝客,只有每星期的某一天,輪流去對方家拜訪,邊品茶,邊交流讀書心得,再下二三盤圍棋,乘着夕陽西下,才道別離去。
高玉蘭二十二歲時嫁到羅家,成爲羅家老大羅素明的妻子,到三十二歲與羅素明離婚,在羅家待了整整十年。
雖然不做羅家媳婦已有十八年,但羅老爺子對她很有好感,對始終把她當作羅家的一分子,對她關愛有加,高玉蘭的幾十年仕途基本順暢,其中就有羅老爺子的幫襯。
高玉蘭很少向羅老爺子開口,但凡高玉蘭有事,羅老爺子從沒有拒而不幫。
這次清河發生事情,就是高玉蘭開口後,由羅老爺子出面“擺平”的。
高玉蘭給羅老爺子打電話,正是向天亮半路折回清河,準備幹“壞事”找面子的時候。
據高玉蘭說,在羅老爺子在聽了她關於清河發生的情況後,坐在書房裡思忖片刻,起身踱到貯藏室,在一堆舊物裡翻出一隻五六十年代用過的小水桶,什麼話也不說,只讓自己的司機給張家老爺子送了過去。
這隻小水桶是木頭做的,十多塊木板拚湊而成,因爲長久不用,年久失修,已經裂縫道道,隨時都有散架的可能,根本不能再盛得了水,而水桶外面有上中下三道鐵箍,雖然長滿鐵鏽,鐵箍卻基本完好,仍然在箍着水桶。
據關老爺子的司機說,他把破水桶送到張家後,張之堯老人看着破水桶足足有半分鐘之久,然後哈哈大笑,從茶几上的水果盤裡拿起一個青蘋果,交於司機帶給羅老爺子。
羅老爺子看到司機帶回來的青蘋果,也是哈哈大笑了一陣後,給高玉蘭打電話說,蘭子,你說的那事沒事了。
果然,大約一個小時以後,高玉蘭就接到了省委副書記陳益民的電話,主動表達了“停戰”的意向。
因爲向天亮正在清河採取報復行動,所以高玉蘭沒有馬上答應,只是表示徵求濱海縣方面的意見以後,第二天再答覆陳益民。
高玉蘭說完,向天亮就笑了起來,至於懷裡的顧秀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他的身體。
“呵呵……高,兩個老頭子用一隻破木桶和一隻青蘋果,就把問題說得明明白,實在是高啊。”
“你能推測出兩位老人之間,解決問題的整個過程嗎?”高玉蘭含笑問道。
稍作思忖,向天亮說,“羅老爺子的那隻破木桶,蘊含的意義太豐富了,一,他是對張老爺子說,你我都是垂暮之年,就象這隻破木桶一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散架完蛋,二,既然你我都是垂暮之年,那麼事情會看得更透更開,我要說的事情,就需要看得透看得開,三,我所說的事情,就象這隻破木桶一樣,動它,它就散架,就是一堆破木板,不動它,它至少還能稱爲木桶,四,最重要的一點,是羅老爺子告訴張老爺子,做事要象箍木桶一樣,俗話說,箍桶只能箍八分,箍得太緊木桶會崩,箍得太鬆木桶漏水,凡事給對方留有餘地,自己纔有餘地。”
高玉蘭笑着說,“一隻破木桶,居然讓你整出個一二三四來,那麼你說說張老爺子是怎麼應對的。”
向天亮道:“張老爺子看到破木桶,應該是這樣想的,一,羅老爺子在說事,二,此事與羅張兩家有或多或少的關聯,三,事不大,但象破木桶一樣,不解決不行,四,羅老爺子在含蓄地提醒他,你就象生了鏽的桶箍,再不發揮作用,就真成了廢鐵,而你所固守的木桶就會散架了。”
楊碧巧嬌笑道:“雙方打的是啞謎,張老爺子只知道羅老爺子在說事,可他又怎麼知道,羅老爺子說的是咱們清河的事呢?”
向天亮笑着說,“這就更簡單了,兩個離休多年的老傢伙之間能有什麼事?一,不是國家大事,二,不是兩個老頭之間的事,三,是晚輩的事,四,是兩家晚輩共同的事,五,兩家各有人在東江省工作,羅家是你蘭姐,張家是陳益民和張宏,那一定是發生在東江省的事。”
陳美蘭問,“那麼,張老爺子的青蘋果是什麼意思呢?”
“這也很好解釋,青者,綠也,綠色表示和平嘛,蘋者,平也,當然也是和平,果者,結果也,張老爺子的意思是說,我的態度很明確,交給我了,不管是什麼事,不管是什麼樣的衝突,以和爲貴,相信我,結果一定是和平的。”
對向天亮的分析,高玉蘭評價道:“基本的過程應該是這樣,但你有一點可能不瞭解,在黨內,羅老爺子是對張老爺子批評最多的人,張老爺子最怵羅老爺子,結合他們倆的共事歷史,可以說,羅老爺子送一個破木桶給張老爺子,最主要的意思有兩點,一是忠告,二是警告,所以,張老爺子領會了羅老爺子的意思後,很快就和陳益民取得了聯繫,不然的話,陳益民也不會主動打電話向我求和。”
顧秀雲在旁邊問,“蘭姐,現在天亮報復了對方,陳益民會不會翻悔呀?”
“應該不會。”高玉蘭笑着說道,“這裡面有個潛規則,叫做一報還一報,你打我一拳,不能就算了,在談和之前,我也還你一拳,這才叫公平,坐下來談和也談得成。”
楊碧巧笑說,“蘭姐,難怪陳益民副書記打來電話,你說要明天回答他,原來是給天亮的報復行動爭取時間呀。”
高玉蘭看着向天亮微笑,“以我的意思,是不用報復的,可你一定要報復,我只好先遂了你的心願再說。”
向天亮的一隻手,抓住了高玉蘭那飄在水裡的玉山,“蘭姐,我的報復措施痛快吧?”
“就是損了一點。”高玉蘭挺着胸脯說。
“我損嗎?”向天亮托起高玉蘭的一隻玉山,升到水面上晃盪起來。
陳美蘭微笑說,“我看也損。”
向天亮的另一隻手,伸出去抓住了陳美蘭那柚子似的一隻玉山,稍稍一拉,將她的身體拉到了自己面前,“臭娘們,你還說呢,要是沒有我,你早被張宏和高堯給輪流‘戰鬥’了。”
楊碧巧在陳美蘭身後推了一把,“咯咯……天亮呀,你常和美蘭戰鬥,張宏和高堯想和美蘭戰鬥,你和他們是情敵喲。”
向天亮笑道:“楊姐,照你這麼一說,張行正在想方設法的娶你做老婆,我和他也是情敵呢,你要是還取笑我,以後張行要‘戰鬥’你的時候,我才懶得救你呢。”
“咯咯……那我讓張行明天就來找我,看你是管還是不管。”
“好啊,他要是真敢把你給‘戰鬥’了,我請他喝酒吃飯。”
衆女一陣大笑。
笑過之後,向天亮問高玉蘭,“蘭姐,你沒有向羅老爺子打聽一點其他的事情?”
“其他?什麼事情呀?”
“比方說,那個三縣區綜合市場項目及其外圍的開發,爲什麼會引起那個天星投資公司和三元貿易公司的興趣?”
高玉蘭搖了搖頭,“我不是說過了麼,羅老爺子早已不問政事,他怎麼可能知道呢?”
“你可以請他幫忙打聽一下嘛。”
“我倒是請他打聽了。”
“哦。”向天亮急切地問,“打聽出什麼了沒有?”
“沒有。”高玉蘭又是搖頭,“這就是讓人奇怪的地方,那個天星投資公司和三元貿易公司,對那個三縣區綜合市場項目及其外圍爲什麼會這麼感興趣,居然沒有人能說出來,李書記黃省長說不出所以然來,羅老爺子也不知道,羅爺子託人打聽也沒打聽出什麼來,實在是太奇怪了。”
向天亮楞住了,自言自語道:“搞得這麼神秘……其中必有名堂,值得研究啊。”
高玉蘭說,“不用焦急,他們還在竭盡全力地推進那個三縣區綜合市場項目,我們會知道其中的名堂的。”
陳美蘭微笑着點頭,“天亮,蘭姐說得對,你還是先和三元貿易公司繼續談判繼續周旋,是狐狸的話,就一定會露出尾巴的。”
這倒也是,向天亮心說,快到年底了,和三元貿易公司的談判還在繼續進行呢,還是慢慢地和他們周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