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安國也幾乎是同一時間裡接到了F省方面的電話。拿着電話,他足足愣了有一分鐘,“安國,安國,你怎麼了?”高玲在旁邊奇怪的叫着黃安國。
“哦,沒事。”黃安國對着高玲笑了一下,朝電話那頭說道,“好,我知道了。”
“玲兒,我去下爺爺的房間,你來照顧一下小傢伙。”黃安國手裡還抱着小傢伙,小傢伙對黃安國已經不再懼怕,這是黃安國努力了一天的結果,終於獲得了小傢伙的親近。
“小傢伙無憂無慮的,真快樂。”黃安國將孩子抱給高玲,心有所感的說了一句,天真懵懂的童年,那已經一去不復返,年齡的增長帶來的不是快樂的增加,而是與日俱增的煩惱。
“電話說什麼了?”高玲敏感的察覺到黃安國聽了電話之後的異常。
“呵呵,沒什麼大事。好了,我去下爺爺的房間。”黃安國從容的走了出去。
黃天仍坐在剛纔的位置,向華東已經不在,工作人員也被他喝退了下去,此刻小會客室裡只坐着他一人。見到黃安國進來,黃天沒有感到意外,仔細的打量了黃安國一陣,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好,不慌不亂,從容穩重,已經有點大將風範了。”
黃安國不禁苦笑,慌亂要是可以解決問題,他倒是想慌亂來着,關鍵時候自亂陣腳,只會讓自己處境更加不利。
“爺爺你都不着急,我就更沒有着急的道理。”黃安國笑着在黃天對面坐下。
“你有什麼想法?”黃天有意考黃安國。
“當老實人,辦老實事,不哭不鬧。”
“好。”黃天滿意點頭,“最近幾年,政令不出中南海的弊病已經讓中央大爲震怒,中央對不聽話的官員最是反感,有一個拿一個,絕不手軟。”
“既然已經在常委會形成了決議,你就該到哪就到哪,不要公開說什麼不滿。”黃天嚴肅的說着,眼中寒光一閃。“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他們倒以爲我們黃家變得軟弱可欺了。”
黃安國在掃墓完的第二天從Z省回到海江,高玲等人都隨同黃天一起回京。有關黃安國調任邊寧市的任命也已經形成文件由省委辦公廳發到海江市。
其實,早在常委會決議出來的昨天晚上,消息就已經傳的滿天飛,黃安國只擔任海江市委書記不足五個月,就調離海江市委書記的崗位,成了史上任期最短的海江市委書記,擔任的時間長短只是其次,重要的是黃安國新赴任的崗位,不是高升,而是平調,更確切的說是暗貶,由全省經濟最發達的海江市調至地處偏遠山區的邊寧市,這是實實在在的放逐。
“黃安國回來了?”段志乾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眼睛斜瞟着自己的秘書余文嘉,可以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很好,臉上好像每個地方都在笑着。
“回來了,直接回到市委了。”余文嘉也跟着心情不錯。
“市委?”段志乾搖頭晃腦的看着手上的文件,“以後那可就不是他的市委咯。”
“市長。新來的市委書記會是誰?”余文嘉見段志乾心情好的不得了,不由得多問了一句。
“這個就不知道了,估計還沒定下來。”段志乾擺了擺手,他倒沒想過要染指這個市委書記的職位,從國企的行政副廳調至海江市的市長,這一步已經跨的夠大了,就是他以後要決心留在仕途上發展,這個位子也暫時輪不到他,他必須得在這個市長的位置穩穩,“反正不管是誰來當這個書記,只要不是黃安國就行。”
市委辦公室裡,黃安國安然的坐着,望着臉色凝重的沈國平,不由笑道,“看你這個表情,好像被流放的是你不是我似的。”
沈國平看着還能笑得出來的黃安國,無奈的搖了搖頭,“黃書記你倒是看得開。”又帶着不滿的語氣批評道,“也不知道省委的領導是怎麼想的,無緣無故的調整海江的班子,這根本沒有任何道理,省委的這個決定我就覺得是錯誤的。”
“還是小聲點,免得隔牆有耳。”黃安國笑着起身將門給關上。
“也沒什麼怕不怕的,我這都要退的人還有什麼可顧忌的。人家說什麼樣的人最可怕?無慾無剛的人才是最難對付的,我就快要達到那個狀態了。”沈國平自我解嘲着。
“不管怎麼說,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家小沈市長的路可還長着。”黃安國笑笑,在他臨走前,沈國平這番姿態讓其心裡頗爲舒服。真的也好,假的也罷,真真假假,難得糊塗。
沈國平有所顧忌的收起自己的態度,他兒子沈方然的路確實還長着,他還真沒法做到無慾無剛,“黃書記決定什麼時候去邊寧赴任?”
“把工作交接完,再處理一些瑣事也該過去了。”黃安國沉思了一下。
沈國平對黃安國的話度大感詫異,他剛纔那話多少有幾分試探黃安國的意思,沒想到竟對省委的任命這麼服從。
京城,市委書記辦公室裡,王開平駐足窗前,臉色嚴肅。當天下午,原本對京城張氏集團不溫不火的調查驟然嚴厲起來,任誰都看出了調查組的人員態度變化之快。
“不是說張家有人保着嗎?前些日子的調查還讓我們可以適當的做做樣子,能起到威懾效果就行,怎麼今天風向突然變了。”在前往張氏集團辦公地點的途中,一名調查人員跟另外一人說着。
“不清楚,這次張家肯定得罪人了,聽說是市委王書記親自下的指示,張家背後的人肯定保不住張家了,王書記也動真格了,張家不死也得脫層皮。”
“樹大招風。估計以後誰也不敢叫這個京城首富了。”調查人員嘖嘖有聲。
S市,政治局委員,市委書記何平鄭重的給自己在S省任副省長的三弟何昌順打着電話,“國天集團的事你不要摻和了,黃老顧着我們何家的面子不會對我們怎麼樣,我們也不要做的太過了,適可而止,不要被別人利用了。”
何平掛掉電話,雙手撐着桌子拖住下巴,眉頭蹙着,自己三弟參與了S省調查國天集團的事情。這背後還是被人給利用了,王開平調任京城市委書記,作爲妥協,S省省委書記的位置由劉輝於,段向華那個陣營的人擔任,S省新任的省委書記李振生這是想借刀殺人。
李忠義在省委書記顏峰的辦公室跟顏峰閒聊着,他今天到顏峰這來,是跟顏峰商議李家準備安排進F省的人要作如何安排。
李忠義突然看中了海江市委書記的空缺,顏峰對全省經濟大市的一把手,卻是有了自己屬意的人選,兩人產生了分歧。
看到眼前一副跟他平起平坐樣子的李忠義,顏峰臉上說笑自如,心裡有幾分惱怒,李家在背後幫忙他出力,現在胃口越來越大,李忠義若不是後面有整個李家支持,說到底也只是一介商人,在他面前就不斷的討價還價,真把他當成了可以要價的市井商人。
顏峰沒有否認,他當上了省委書記,心態也悄然發生了變化。如非在李家在高層的人脈還是他需要倚重的地方,他也不會對李忠義這麼客氣,特別是李忠義還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討價還價,早就被他轟出去。
“在黃安國的問題上,我可是頂着很大的壓力。”顏峰盯着李忠義,“黃安國的底細你也不是不清楚,發怒的獅子是很恐怖的。”
顏峰如此說是希望李忠義退讓,不管李忠義代表的是李家的意思,還是他自己的意思,顏峰是希望將海江市委書記收入囊中的,黃安國的事情,他頂着很大的壓力,他也不想爲他人做嫁衣,李家,他已經許了那麼多利益了,還得寸進尺。
“潑出去的水也不可能收回來,常委會都通過了。難道還向外界發個說明說常委會形成了錯誤決議?”李忠義聽明白顏峰的潛臺詞,一點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和顏峰產生分歧的李忠義突然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不由得臉色微變。
“怎麼,什麼事?”
“沒事。”李忠義搖了搖頭,平息着氣息。
電話是告訴他張家恐怕要真的完了,這個依靠李家的龐大商業帝國在累積財富的過程也有些不乾淨的手段,一查下去肯定準,王開平的態度驟然強硬起來,李家也有所顧忌,不敢真正的撕破臉皮,況且,爲了一個張家,李家覺得有點不值。王開平代表的又是跟黃天不同的利益集團,嬀鎮東明年換屆就要接替一把手的位置,王開平在嬀系中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李家又怎麼肯跟王開平鬧的太僵,現在招惹一個黃天已經夠應付的,若是再樹立一個強大的敵人,李家也要頭疼的很,中央的利益關係盤根錯節,李家倒不怕真被人連根拔起,拔出蘿蔔帶出泥的,一個家族倒下,牽連出的是一大批人,饒是以嬀鎮東現在的強勢也不敢幹那樣的事,在京城市委書記的爭奪上,嬀鎮東雖然搶得先手,但相應的都要做出一定的妥協,高層的鬥爭,有時候也不是一把手的一句話就可以簡單決定的,方方面面的利益都要平衡。
“都只知道黃安國是黃天的孫子,卻都忘了黃安國還曾當過王開平的秘書,黃安國一開始就是受王開平提拔和賞識的。”李忠義有點惱火自己怎麼會望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也怪黃天的光芒太盛,黃安國認親,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黃天身上,都忘了黃安國最早的出身。
顏峰瞥了李忠義一眼,沒說什麼,倒是很有耐心的看着李忠義,李忠義現在心不在焉。
“哦,顏書記,不好意思,有點走神了。”
“沒事,自己人不用那麼客氣。”顏峰擺了擺手。
“對了,我們剛纔說到。。。”李忠義正要說什麼,手機又突兀的響起來。
“忠義,先回來吧,F省的事情先放一放。”李忠義在京城某部擔任部長的大哥李忠元語氣凝重。
“怎麼了?”李忠義心裡頭不妙的感覺豁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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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升剛被拿下了。”
“被拿下?被誰拿下?”李忠義本能的反問。
一旁的顏峰神色也跟着凝重起來。
“中紀委的調查人員連跟駐部裡的紀檢調查組打招呼都沒有,直接將人帶走了。”李忠元嘆了口氣。
“直接將人帶走?他們憑什麼帶走人?有什麼證據?”李忠義氣憤的半吼着。
“元升跟張家過從甚密,張家都出了問題,中紀委要拿出證據不難。”
說到張家,李忠義再也沒有任何話可說,李忠義口裡的李元升並不是他們兄弟幾個,是他的一個表親,很受自己這邊賞識,三十出頭的年齡,部裡的正司級官員,是李家當成重點培養對象來扶持的,李家就是準備將李元升下放到地方來鍛鍊,一來可以確保李家在F省的經濟利益,而來可以完善李元升的履歷,爲李元升將來的更進一步奠定基礎,李家這麼做也是煞費苦心了,沒想到李元升直接被拿下。
“顏書記,我先走了。”李忠義突然意興闌珊,李元升都被拿下了,他還跟顏峰討價還價有什麼用。
“哦,回京城?”顏峰試探着對方。
“是的。”
“好。”顏峰沒有挽留,他也聽到了李忠義剛纔的電話,心裡已然猜到了什麼。
李忠義離開,顏峰的神色驟然凝重了起來,暗歎了一聲:來的好快。
慢慢的踱步到窗邊,目視着李忠義上車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顏峰好像看到對方上車的時候,腳步被絆了一下。
“將黃安國調離海江,這背後有幾方都參與其中,不知道這次又要到什麼地步纔會罷手。”顏峰苦笑着搖頭,他這個省委書記默認並且支持這個決議通過,這件事他也是參與者之一,黃天對他肯定會有所看法,顏峰心裡有點慶幸,幸好不是發生在之前競爭省委書記的關口,否則他就要永遠的在省長的位置上止步不前了。
省長韓濟的辦公室裡,韓濟並不清楚京城發生的變化,所有事情都在悄然發生着,並沒有見諸報端,在審批着文件的韓濟突然停住,疑惑的從抽屜裡拿出手機,那個手機裡僅存了一個號碼,那個號碼的主人對他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你這個省長該做的是抓好經濟工作,爭取做出一番成績來,這也不枉我當初力排衆議,讓你到F省任職的一番苦心,從文化部的副部長到一省之長,你覺你夠資格嗎?”沙啞的聲音中帶着讓人感覺無聲無息的壓力。
韓濟背後登時就出了一身冷汗,“江老,我。。。”韓濟謹慎的組織着語言,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沒有下一次。”
簡單的幾個字後,聲音豁然中斷,手機的盲音在悄然無聲的辦公室裡顯得格外的刺耳,韓濟額頭已經微微見汗,將手機放回抽屜,韓濟才發覺後背已經涼颼颼的。
“沒有下一次。”這幾個字仿若重錘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砸在了韓濟的心臟,讓他感到一陣一陣的糾緊,既讓他感到抽痛,又有疼痛之後的放鬆。
“原先還想着要跟顏峰爭一爭這海江市委書記的人事任命的。”韓濟嘲諷的對自己說着。
海江市委書記辦公室裡。新任的市委書記任命還沒出來,黃安國手頭的工作也還沒交接完,辦公室仍由他在用着。
市紀委書記俞正看着黃安國,偵辦國天集團的案子因爲黃安國的離任蒙上了一層陰影。
“省紀委不是已經接手了嗎?即使我不在海江,這個案子也不可能中斷下來。”
“就怕新來的書記不支持,段市長那邊的態度不用想都能猜的出來,要是黨政一把手都不支持,這案子辦的難度就大了。”俞正搖了搖頭。
“既然怕徒增阻力,那就快刀斬亂麻,行動要迅決果斷。”黃安國笑眯眯的說着,“省紀委都表態了,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俞正點了點頭,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黃安國的調離,實在是太過突然,讓很多人都措手不及,定定的看着黃安國,俞正搖頭笑着,“看黃書記說笑的樣子,我都感覺不到黃書記有絲毫失落的心情。”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禍兮,福之相倚。”黃安國不可置否的笑笑。
海江市貿洽會的建築地址裡,市長段志乾正視察着貿洽會主體工程的建設進度,貿洽會將會在今年九月召開,還有不到五個月的時間,留給海江市籌備的時間緊之又緊,已經確定要出席的中央領導有副總理段向華,屆時可能還有更高層次的領導,段志乾想着那時候父子同臺的場面,不由得期待而已。
“想什麼來什麼。”段志乾看到自己父親突然打過來的電話,心說父子倆啥時候這麼有默契了。
“滾回京城來,好好的到你的國企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