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回 捐巨資絝袴得高官 吝小費貂璫①發妙謔

話說閻二先生自從代理太原府以來,每日上院稟見撫臺,以及撫臺同他公事往來,外面甚是謙恭。雖然缺分苦些,幸而碰着這種上司,倒也相處甚安,怡然自得。不料一日正坐衙中,忽然院上發來一角公事,折閱之下,乃是撫臺下給他的札子。前面敘說他集款放賑如何得力,接着又說:

“現在已交冬令,不能布種;若待交春,又得好幾個月光景。這幾個月當中,百姓不能餐風飲雪,非再得鉅款接濟,何以延此殘生?該員聲望素孚,官紳信服。爲此特札該員迅速多集款項,源源接濟、幸勿始勤終惰,有負委任”各等語。閻二先生接到札子,躊躇了半夜。次日上院,又要顧自己面子,不敢說上海不能接濟的話,只說已經打了電報去催,大約不久就有回信的。撫臺聽了,無甚說得。過了三日,又下一個札子催他。

①貂璫:原爲帽子上的一種飾物,後因爲宦官冠飾,便爲宦官代稱。

他弄急了,便和一個同來放賑的朋友,現在他衙門裡做帳房的一位何師爺商量。何師爺廣有韜略,料事如神,想了一想,說道:“撫臺一回回的札子,只怕爲的自己,不是爲的百姓罷!”閻二先生道:“何以見得?”何師爺道:“現在太原府的百姓都已完了。到了春天,雨水調勻,所有的田地,自然有人回來耕種。目下逃的逃,死的死,往往走出十里、八里,一點人煙都沒有,那裡還要這許多銀子去賑濟。所以晚生想來,一定是撫臺自己想好處。他總覺着你太尊上海地方面子大,扯得動,一個電報去,自然有幾十萬匯下來,那裡曉得今非昔比,呼應不靈!”閻二先生道:“如今上了他的圈套,要脫亦脫不掉。你有什麼好法子呢?”

何師爺此時雖然掛名管帳,其實自從東家接任到今,一個進帳沒有。而且這位東家又極其嗇刻,每日零用,連合衙門上下吃飯,不到一吊錢。就是要賺他兩個,亦爲數有限。這個帳他正管得不耐煩。如今聽了東家的話,他便將計就計,相好了一條計策,說道:“太尊明日上院,只消求撫臺給晚生一個札子。晚生拚着辛苦,替太尊回上海去走一趟。”閻二先生道:“札子上怎麼說法?”何師爺道:“勸捐。”閻二先生道:“目下捐務已成強弩之末,況且上海有申大先生一幫在那裡,你人微言輕,怎麼會做過他們?”何師爺聽了,笑道:“勸捐是假,報效是真。”閻二先生聽到“報效”二字,便曉得其中另有文章,連問:“報效如何辦法?……”何師爺道:“若照部定章程,開個捐局專替山西辦捐,人家有了銀子,不論那裡都好上兌,何必定要跑到你們局裡。此我所以不說勸捐,而說勸人報效:因爲勸捐是呆的,報效是活的。我只要撫臺上一個摺子,先說本省災區甚廣,需款甚繁,倘有報捐在一萬兩以上者,準其專摺奏請獎勵。”閻二先生道:“能捐一萬銀子的有幾個呢?”何師爺道:“晚生的話還沒有說完。捐不捐在他,出奏的權柄在我。能捐一萬銀子的固然不多,只要他能夠捐上六七千,我們同撫臺說明,算他一萬,給他一個便宜,人家誰不趕着來呢。合起捐官的錢來,所多有限,將來一奉旨就是特旨班,人家又何樂而不爲呢。這筆款子叫名是山西賑濟,賑濟多少,有甚憑據?盡着撫臺的便,隨他愛怎麼報銷就怎麼報銷。如此辦法,撫臺有了好處;一定沒別的說話。你太尊就是要調好缺,過府班,都是容易之事。他還肯再叫你在這太原府喝西風嗎?”

一席話說得閻二先生不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連稱“你話不錯……”。又道:“話雖如此說,明天我就上去照你的話回撫臺,這個札子一定是一要就到。但是你一無官職,他下札子給你,稱呼你甚麼呢?”何師爺道:“太尊辦了這幾十萬銀子的捐款,還怕替晚生對付不出一個官來?起碼至少一個同知總要叼光的了。”閻二先生笑了一笑,心上也明白:“將來一個官總得應酬他的,準其明日等把話同撫臺說好,隨後填張實收給他就是了。”

商量已定,次日上院,便把勸人報效的法子告訴了撫臺。又道:“我們山西沒有外銷的款子,所以有些事情絀於經費,都不能辦,現在開了這個大門,以後盡多盡用,部裡頭還能夠再來挑剔我們嗎?”撫臺聽了,如果甚喜,便問:“這件事仍舊要到上海去辦,那裡有錢的主兒多,款子好集,但是派誰去呢?”閻二先生便把何師爺保舉上去,又說:“這何某就是在上海幫着卑府辦捐,後來又同到此地放賑的。此人人頭極熟,而且很靠得住。委他勸辦一定可以得力。”撫臺道:“你老哥想出來的法子就不錯,保舉的人亦是萬無一失的。”說着,便叫人請了奏摺師爺來,同他說知底細,一面拜折進京,一面就下公事給何師爺,委他到上海勸辦。次日何師爺上轅謝委,一張嘴猶如蜜糖一般,說得撫臺竟拿他十二分器重。

閻二先生又趁空求調好缺。撫臺說:“我亦曉得你苦久了,要緊替你對付一個好缺,補補你前頭的辛苦。你由知州保直隸州的部文已到。這回賑濟案內,我同藩臺說,單保一個‘過班’尚不足以酬勞;所以於‘免補’之外,又加一個‘俟補知府後,以道員用’。兄弟老實說:這山西太原府一府的百姓不全虧了你一個人,還有誰來救他們的命呢?就是再多給你點好處也不爲過。”閻二先生聽了,謝了又謝。不久撫臺果然同藩臺說了,另外委了他一個美缺。不在話下。

且說這位何師爺名順,號孝先,乃是紹興人氏。自從奉了委札,便也不肯耽擱,過了兩日,遂即上院稟辭。又蒙撫臺發下來二百銀子的盤費,又有在省的上司、同寅託他到上海辦洋貨買東西的錢,倒也有二三百兩,一共約有五百銀子光景。他便留起二百兩當盤纏,拿那三百兩換了現錢帶着。走到路上,遇見那些被災的人鬻兒賣女的,他男的不要,專買女的;壞的不要,單檢好的。那些人都餓昏了,只要還價就肯賣人。人家討價,譬如十歲的人只要十吊,五歲的只要五吊。全還價,每一歲只肯出五百小錢。人家想錢用,沒得法子,只好賣給他。於是被他這一買,不到三天,竟其買到五十多個女孩子。他一路之上爲這五十多個女孩子倒也花得盤費不少。到了上海,檢了幾個年紀大些,面孔長得標緻些的留下,預備將來自己收用。其餘的或是賣給親戚,或是賣給朋友,總收人家好幾倍錢。末後又剩下二十多個沒有人要。幸虧他上海人頭熟,找到一個熟識的媒婆,統通交代了他,販了出去,大大的賣了一筆錢。後來這些女孩子也曉得被媒婆子一齊賣到一個何等所在。做書的人既非目睹,說說亦是罪過,也就付諸不論不議之列了。

且說何師爺回到上海,便自己另外賃了一座公館,掛起“奉旨設立報效山西賑捐總局”的牌子。未到上海的前頭,已吩咐手下人等不準再稱何師爺,須改口稱老爺。靠着山西巡撫的虛火,天天拜客,竭力同人家拉攏。有人請酒,一概親到。如此者應酬了一個月下來,居然有些人上他的吊,報效一萬銀子的有三個,八千銀子的有四個,六千銀子的有十來個。一面上兌,一面就打電報給山西撫臺,替人家專摺奏請獎勵。真正是信實通商,財源茂盛。等到三個月下來,居然捐到三十多萬銀子,他一齊作爲六七千報銷上去;下餘的都是他自己所賺。山西撫臺得了他這筆銀子,究竟拿去做了什麼用度?曾否有一文好處到百姓沒有?無人查考,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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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說何孝先自辦此事以來,居然別開生路,與申大善士一幫旗鼓相當,彼此各不相下。畢竟他是山西撫臺奏派的,卻也拿他無可如何。又過些時,何孝先私自打電報託山西撫臺於賑捐案內兩個保舉,從同知上一直保到道臺,又加了二品頂戴。從此搖搖擺擺,每逢官場有事,他竟充作大人大物了。偶然人家請他吃飯,帖子寫錯,或稱他爲“何老爺”、“何大老爺”,他一定不到。只要稱他“大人”,那是頂高興沒有。從此以後,羨慕他的人更多,不是親也是親,不是友也是友,都願意同他往來。就有他一個表弟,是從前瞧不起他的,如今見他已做了道臺,居然他表弟到上海也就來拜他了。

他表弟姓唐,行二,湖州人,是他姑夫的兒子。他姑夫做過兩任鎮臺,一任提臺,手中廣有錢財。他表弟當少爺出身,十八歲上由廕生①連捐帶保,雖然有個知府前程,一直卻跟在老子任所,並沒有出去做官。因他自小有個脾氣,最歡喜吃鴉片煙,十二歲就上了癮,一天要吃八九錢。人家都說吃煙的人心是靜的,誰知他竟其大廖不然:往往問人家一句話,人家纔回答得一半,他已經說到別處去了。他有年夏天穿了衣帽出門拜客,竟其忘記穿襯衫,同主人說說話,不知不覺會把茶碗打翻。諸如此類,不一而足。一天到晚,少說總得鬧上兩個亂子,因此大衆送他一個美號,叫他做“唐二亂子”。

①廕生:憑藉上代餘蔭取得監生的資格。名義上是入監讀書,事實上只須通過一次考試便可授予一定官職。

且說這唐二亂子二十一歲上丁父憂,三年服滿,又在家裡享了年福。這年二十四,忽然想到上海去逛逛,預備化上一二萬玩一下子,還想順便在堂子裡討兩個姨太太。到了上海,雖然同鄉甚多,但因他一直是在外頭隨任,平時同這般同鄉並沒有甚麼來往,所以彼此不大接洽。恰巧他列兄何孝先新過道班,總辦山西捐輸,場面很大,唐二亂子於是找到了他。當天何孝先就請他吃大菜,替他接風,跟手下來,又請他吃花酒,薦相好給他。唐二亂子畢竟無所不亂,席上朋友叫的局,他見一個愛一個,沒有一個不轉局。後來又把老表兄何孝先素來有交情的一個大先生,名字叫甄寶玉的,轉了過去。何孝先心上雖不願意,但念他同亂人一般,無理可講,只好隨他。好在他煙癮過深,也不能再作別事,樂得聽其所爲,彼此不露痕跡。

唐二亂子又好買東西:不要說別的,但是香水,一買就是一百瓶;雪匣煙,一買就是二百匣。別的東西,以此類推,也可想而知了。一連亂了十幾日。何孝先見他用的銀子像水淌一般,趁空便兜攬他報效之事。他問報效是何規矩,何孝先一一告訴了他。因爲他是有錢的人,冤桶是做慣的,樂得用他兩個,於是把打折扣上兌的話藏起不說,反說:“正項是一萬,正項之外,再送三千給撫臺,包你一個‘特旨道’一定到手。你是大員之後,將來上見的時候,只得山西撫臺摺子上多加上兩句,還怕沒有另外恩典給你。有此一條路,就是要放缺也很容易的。”一席話說得唐二亂子心癢難抓,躍躍欲試。但是帶來的銀子,看看所剩無幾,辦不了這樁正經,忙同何孝先商量,要派人回家去匯銀子。何孝先是曉得他底細的,便說:“一萬幾千銀子,有你老表弟聲光,那裡借不出,何必一定要家裡匯了來?”唐二亂子道:“本來我亦等用錢,索性派人回去多弄幾文出來。”何孝先生怕過了幾天有人打岔,事情不成功,況且上海辦捐的人,鉛頭覓縫,無孔而入,設或耽擱下來,被人家弄了去,豈不是悔之不及。盤算了一會,道:“老表,你如果要辦這件事,是耽誤不得的。我昨天還接到山西撫臺衙門裡的信,恐怕這個局子早晚要撤,這種機會求亦求不到,失掉可惜!依我的意思:這萬多銀子,我來替你擔,你不過出兩個利錢,一個月、兩個月還我不妨。你如果如此辦,馬上我就回局子,一面填給你收條,一面打電報知會山西。這事情辦的很快,不到一個月就好奉旨的。一奉旨你就是‘特旨道’。趕着下個月進京,萬壽慶典還趕得上。趁這擋口,我替你山西弄個差使。這裡頭事在人爲,兩三個月,只怕已經放了實缺也論不定。”一席話說得唐二亂子高興非常,連說:“準其託老表兄代借銀子。……利錢照算,票子我寫。”何孝先見賣買做成,樂得拿他拍馬屁,今天看戲,明天吃酒。每到一處,先替他向人報名,說這位就是唐觀察,有些扯順風旗的,亦就一口一聲的觀察。唐二亂子更覺樂不可支。何孝先便勸他道:“老弟,你即日就要出去做官了,像你天天吃煙,總得睡到天黑纔起來。倘若放實缺到外邊呢,自由自便,倒也無甚要緊,但是初到省總得趕早上幾天衙門。而且你要預先進京謀幹謀幹,京裡那些大老,那一個不是三更多天就起來上朝的。老弟,別的事,我不勸你,這個起早,我總得勸你歷練歷練纔好。”唐二亂子道:“要說起早,我不能;要說磨晚,等到太陽出了再睡,我卻辦得到。我倘若到京城,拚着夜夜不睡,趕大早見他們就是了。”何孝先道:“他們朝上下來還要上衙門辦公事,等到回私宅見客總要頂到吃過中飯。你早去了,他們也不得見的。就是你到省之後,總算夜夜不睡,頂到天亮上院;難道見過撫臺,別的客就一個不拜?人家來拜你,亦難道一概擋駕?倘若上頭委件事情叫你立刻去辦,你難道亦要等到回來睡醒了再去辦?只怕有點不能罷。”唐二亂子想了一想道:“老表兄,你說的話不錯。我就明天起,遵你教,學着起早何如?”當時無話。

是夜唐二亂子果然早睡。臨睡的時候又吩咐管家:“明天起早喊我。”管家答應着。無奈他睡慣晚的人,早睡了睡不着,在牀上翻來覆去,雞叫了好幾遍,兩隻眼一直睜到天亮。看看窗戶角上有點太陽光射了下來,恰恰纔有點朦朧,不提防管家來喊他了,一連叫了三聲,把他喚醒。心上老大不自在,想要罵人,忽然想起“今天原是我要起早,叫他們喊我的”,於是隱忍不言,揉揉眼睛爬了起來。當下管家忙着打洗臉水,買早點心。衆管家曉得少爺今天是起早,恐怕熬不住,只好拿鴉片來提精神,於是兩個管家,一個遞一個裝煙,足足吃了三十六口。剛坐起來,卻又打了兩個呵欠。正想再橫下去睡睡,卻好何孝先來了。一見他起早,不禁手舞足蹈,連連誇獎他有志氣:“能夠如此奮發有爲,將來甚麼事不好做呢!”唐二亂子一笑不答。何孝先便說:“你不是要買翡翠翎管嗎?我替你找了好兩天,如今好容易才找到一個,真正是滿綠。你不相信,拿一大碗水來,把翎管放在裡頭,連一大碗水都是碧綠的。”唐二亂子道:“要多少價錢?”何孝先曉得他大老官脾氣,早同那賣翎管的掮客串通好的,叫他把價錢多報些。當時聽見唐二亂子問價,便回稱“三千塊”。誰知唐二亂子聽了,鼻子裡嗤的一笑,道:“三千塊買得出甚麼好東西!快快拿回去!看亦不要看!”那個賣翎管的掮客聽他說了這兩句,氣的頭也不回,提了東西,一掀簾子竟去了。

唐二亂子道:“我想我這趟進京,齊巧趕上萬壽,總得進幾樣貢纔好。你替我想,這趟貢要預備多少銀子?”何孝先道:“少了拿不出手,我想總得兩三萬銀子。你看夠不夠?”唐二亂子又嗤的一笑,道:“兩三萬銀子夠什麼!至少也得十來萬。”何孝先道:“你正項要用十來萬,你還預備多少去配他?你一個候補道,不走門子幫襯幫襯,你這東西誰替你孝敬上去呢?”唐二亂子道:“自己端進去。”何孝先道:“說得好容易!不經老公的手,他們肯叫你把東西送到佛爺面前嗎?要他們經手,就得好好的一筆錢。你東西值十萬,一切費用只怕連十萬還不夠!”唐二亂子道:“我們是世家子弟,都要塞起狗洞來還了得!”何孝先道:“你不信,你試試看。”唐二亂子道:“這些閒話少說,這種錢我終究是不出的。如今且說辦幾樣什麼貢。”何孝先先想了一樁是電氣車。唐二亂子雖亂,此時忽福至心靈,連說:“用不得!……這個車在此地大馬路我碰見過幾次。大馬路如此寬的街,我還嫌他走的太快,怕他鬧亂子;若是宮裡,那裡容得這傢伙。不妥!不妥!”何孝先又說電氣燈,唐二亂子又嫌不新鮮。後來又說了幾樣,都不中意。還是他自己點對,想出四樣東西,是:一個瑪瑙瓶,一座翡翠假山,四粒大金剛鑽,一串珍珠朝珠。好容易把東西配齊,忙着裝滿停當。

看看又耽擱了半個月,唐二亂子要緊進京。齊巧山西電報亦來,說是已經保了出去。得電之後,自然歡喜。過了一天,又接到家信,由家裡託票號又匯來十多萬銀子。取到之後,算還何孝先的墊款,還了制辦貢貨的價錢,然後寫了招商局豐順輪船大餐間的票子,預備進京。

在路非止一日,已到北京。唐二亂子是自小嬌生慣養,以至成人,今番受了輪船火車上下勞頓,早害得他叫苦連天。預先託人在順治門外南半截衚衕賃了一所房子,搬了進去,就一連睡了三天。又叫人請大夫替他看脈。大夫把了脈出來,同管家說:“你們大人不過路上受了點辛苦,沒有什麼大毛病,將息兩天就好的。”管家連忙搖手,道:“先生,你萬萬不可如此說!你要說他沒病,你二道就沒有生意了。你一定要說他有病,而且說病的很利害。開的藥味要多,價錢要大,頂好每劑藥裡都要有人蔘;他瞧了才歡喜,說你的本事不錯,明日仍舊請你。”大夫道:“人蔘是補貨,無論什麼病可以吃的嗎?”管家道:“大老官吃藥,不過呷上一口就吐掉的。本來沒有什麼病,橫豎藥又吃不到肚皮裡去,莫說是人蔘,就是再開上些別的亦不防。我們已同對過藥鋪裡說明,方子上有人蔘,叫他不論什麼放上些,價錢儘管開大,賺了錢一家一半。先生,你若是要生意好,要我們敝上天天來請你,你醫金不妨多要些,三十兩,二十兩,儘管開口;要的少了,他還瞧不起你。這個錢我們亦是一家一半。先生,我們講的是真話,並不是玩話。他是有錢的人,不賺他的賺誰的。”那個醫生唯唯遵教而去。

到了次日,唐二亂子果然又派人來請。那醫生便同來人說:“貴上的症候很不輕,而且不好耽誤日子,一天最好要看三趟。”又說:“我爲着要替你們貴上看病,把別的主顧生意一齊回掉,專看你一家,總得二十四塊錢一趟,再加四元六角掛號錢。”唐二亂子一一遵命。等到開出方子來,動不動人蔘五錢、珠粉二錢,一貼藥總在好幾十塊。唐二亂子吃過之後,連稱:“大夫有本事!……果然病已好了許多!”又過了幾天,方纔出門拜客。

此番來京,爲的是萬壽進貢,於是見人就打聽進貢的規矩。也不管席面上戲館裡有人沒人,一味信口胡吹,又道:“我這分貢要值到十萬銀子,至少賞個三品京堂侍郎銜,纔算化的不冤枉。”人家聽了他,都說他是個癡子,這些話豈可在稠人廣衆地方說的。他並不以爲意。

他有個內兄,姓查,號珊丹,大家叫順了嘴,都叫他爲“查三蛋”。這查三蛋現在居官刑部額外主事,在京城前後混了二十多年。幸虧他人頭還熟,專門替人家拉拉皮條,經手經手事情,居然手裡着實好過。如今聽見妹夫來京,曉得妹夫是個闊少出身,手筆着實不小,早存心要弄他幾個,便借至親爲名,天天跑到唐二亂子寓處替他辦這樣,弄那樣,着實關切。不料唐二亂子是大爺脾氣,只好人家巴結他,他卻不會敷衍別人的。查三蛋見妹夫同他不甚親熱,便疑心妹夫瞧他不起,心上老大不自在,因此心上愈加想要算計他一下子。

唐二亂子是肚皮裡存不下一句話的,把進貢的事天天朝着大衆說。查三蛋立刻拉在身上,說:“我裡頭極熟,宮門費一切等事,等我找個人進去替你講,十萬銀子的貢,大約化上三萬銀子的使費也就夠了。”無奈唐二亂子另有一個偏見,別的錢都肯化,單單這個“宮門費”不肯化,說:“我有銀子寧可報效皇上。他們是什麼東西,要我巴結他!我做皇上家的官,是天子奴才;他們伺候皇上,難道不是奴才?我爲什麼要送錢給他用?我有三萬銀子,我大八成的道臺都可捐得了。我爲什麼拿錢塞狗洞!”查三蛋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當’。他們這些人賽如就是些小鬼,你同他們纏些甚麼?見上司還要門包,難道見皇上就不要門包麼?這宮門費就同門包一樣,從敬事房起,裡裡外外有四十八處,一千多人分這筆錢,怎麼好少他們的呢?”唐二亂子一聽內兄要他化錢,心上愈加不高興,閉着眼睛,搖頭不語。其實查三蛋說的都是真話,就是勸他出三萬兩,也恰在分際,所謂‘不即不離’。無奈唐二亂子因爲舅爺是窮京官,本來就瞧他不起的,如今見他想要經手,越發生了疑心,所以彼此更不投機。查三蛋一見妹夫有疑他的心思,就是要掏良心也不肯掏了。

此時趨奉唐二亂子的人真不少,大家一見查三蛋話不投機,就有個想討好的私下同唐二亂子說:“我認得軍機上某王爺,大約只消化得一萬銀子,這分貢禮就託王爺替我們帶了進去。有王爺的面子,還怕上頭不收?王爺又在軍機上,這事情由他經手,將來上頭有什麼恩典,少不得仍在王爺手裡經過,他得了你一萬銀子,一定是替你盡心的。不要說京堂,論不定上頭只肯給你一個京堂,王爺替你求求,變個侍郎,亦未可知。”唐二亂子信以爲真,從此便不理他內兄,把這事全託了那個人。那個人又天天來候信,催着付銀子,又道:“早進去一天,觀察就早高升一天。”唐二亂子果然把一萬銀子給了他。誰知那人錢已到手,一連三日沒有回覆。

唐二亂子急了。幸虧他是直性子的人,等到沒得主意的時候,仍舊請了舅爺來商量。查三蛋見妹夫又請教到他,便乃揚揚得意的說道:“你這人本來好糊塗!我們至親,豈肯叫你上當。你不相信,偏要聽人家的瞎話,拿我們不當人。如今怎麼樣?一萬銀子那裡去了?事情到底辦成沒有?”唐二亂子道:“這些話不用說了。都是我不好,誤聽人言,丟掉一萬銀子算不了什麼!”查三蛋道:“我叫你只出三萬銀子的宮門費,你嫌多;如今又貼上一萬,倒說算不得甚麼。真正不曉得你們打的是什麼算盤!”唐二亂子一聲不響,悶在那裡吃煙。查三蛋又道:“京城裡這種人——撞木鐘的人很多,一個不留心就上了當去。等到騙了你的銀子,你要找他,也就沒有地方去找他的?我且請教你:那個人到底叫個什麼名字?你怎麼會認得他的?”唐二亂子道:“那人沒有姓,名字叫文明,是個在旗的。還是那天在志美齋席面上認得的。他說他是內務府的司員,現住城裡石附馬大街。我想他既是內務府的官,一定裡頭的信息靈通的,所以就託他去辦。誰知遭了他的騙!真正意想不到之事!”查三蛋道:“越發荒謬!他既是內務府的人員,不在裡頭走門路,倒走到外頭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也好,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這已過去的事情,也不用談他了,且商量現在我們怎麼辦法。”唐二亂子道:“我已經吃虧一萬,現在你再要三萬豈不是總共要化去四萬?我總嫌太多。如今我只肯再出兩萬,連失撇的總共三萬,也算依你的數了。”查三蛋道:“一萬銀子是你自己願意被人家騙去,與我何干?又不是我用的!這話可笑不可笑!”唐二亂子道:“我不管!我總在這個算盤上算。”查三蛋低頭一想:“他的算盤如此打法。我如今按照三七叫他拿錢,並沒有叫他多拿分文。無論那裡,看他用錢用的很大方,獨獨於我至親面上如此計較。而且我辦的仍舊是他切己之事。他同我調脾,我也犯不着拿好良心待他。看來他上過一次當還不夠,定要叫他再上一次,方能明白。”主意打定,便道:“既然你只肯兩萬,三成之中,不過少得一成,同前途去商量起來看。只要他們肯收,我又何苦要你多化呢。”唐二亂子聽得此言入耳,方纔說了聲“費心”。

查三蛋退辭出去,便去找到素來同他做連手的一個老公,告訴他有這筆買賣。老公不等他提價錢,先說道:“三爺的事情,又是令親,我們應得效力。”查三蛋道:“不是這等說。”便附耳如此這般,述了一遍,又道:“我們雖是親戚,但是他太覺瞧人不起,只肯出一萬銀子的宮門費。他是有錢的人,不是拿不出,等他多化兩個亦不打緊。”老公一聽,他們至親尚且如此,樂得多敲兩個。連忙堆下笑來說道:“他是什麼東西!連着親戚都不認,真正豈有此理!就是三爺不吩咐,咱也要打個抱不平的!我去招呼他,叫他把一萬銀子先交進來。就說上頭統通替他回好,叫他後天十點鐘把東西送上來。等他到了這裡,咱們自然有法子擺佈他。”查三蛋諾諾連聲,連忙趕到唐二亂子寓所同他說:“準定二萬銀子的宮門費,由大總管替我們到上頭去回過。叫你今天先把宮門費交代清楚,後天大早再自己押着東西進去。”唐二亂子道:“何如!我說這些人是個無底洞,多給他多要,少給他少要。不是我攔得緊,豈不又白填掉一萬,如今二萬銀子我是情願出的。”說着,便叫一個帶來的朋友,拿着摺子到錢莊上劃二萬銀子交給查三蛋,替他料理各事。查三蛋銀子到手之後,自己先扣下一半,只拿一半交代了老公。老公會意。

到了第三天,唐二亂子起了一個大早,把貢禮分作兩臺,叫人擡着。查三蛋在前引路,他自己卻坐車跟在後頭。由八點鐘起身,一直走到九點半鐘,約摸走了十來裡,走到一個地方。查三蛋下車,說:“這裡就是宮門了,閒雜人不準進去。”衆人於是一齊歇下。查三蛋揮手,又叫衆人退去。唐二亂子亦只得下車等候。等了一回,只見裡頭走出兩個人來,穿着靴帽袍子。查三蛋便招呼唐二亂子,說:“門裡出來的就是總管的手下徒弟,所有貢禮交代他倆一樣的。”唐二亂子一聽是裡頭的人,連忙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請了一個安,口稱:“唐某人現有孝敬老佛爺的一點意思。相煩老爺們代呈上去。”誰料那兩個老公見了他,大模大樣,一聲不響。後來聽他說話,便拿眼瞧了他一瞧,說道:“你這人好大膽!佛爺有過上諭,說過今年慶典,不準報效。你又來進什麼貢!你是甚麼官?”唐二亂子道:“道臺。”老公道:“虧你是個道臺,不是個戲臺!咱問你:你這官上怎麼來的?”唐二亂子道:“山西賑捐案內報效,蒙山西撫院保的。”老公道:“銀子捐來的就是,拉什麼報效!名字倒好聽!咱一見你,就曉得你不是羊毛筆換來的!如果是科甲出身,怎麼連個字都不認得?佛爺不準報效,有過上諭,通天底下,誰不曉得,單單你不遵旨。今兒若不是看查老爺分上,一定拿你交慎刑司①,辦你個‘膽大鑽營,卑鄙無恥’!下去候着罷!”那老公說完了這兩句,揚長的走進去。

①慎刑司:清代內務府下的一個官署,執掌宮廷和旗人的笞杖一類刑罰。

唐二亂子這一嚇,早嚇得渾身是汗,連煙癮都嚇回去了。歇了半天,問人道:“我這是在那裡?”其時擡東西的人早已散去,身旁止有查三蛋一個。查三蛋一見他這個樣子,曉得他是嚇呆了,立刻就走過來替他把頭上的汗擦乾,對他說道:“當初我就說錢少了,你不聽我。可恨這些人,我來同他說,他們連我都騙了。既然二萬不夠,何不當時就同我說明,卻到今天拿我們開心!”

此時唐二亂子神志已清,回想剛纔老公們的說話不好,又記起末後還叫他“下去候着”的一句話,看來凶多吉少,越發急的話都說不出。只聽查三蛋附着他的耳朵說道:“老妹丈,今天的事情鬧壞了!有我亦不中用!看這樣子,若非大大的再破費兩個不能下場!”唐二亂子一心只想免禍,多化兩個錢是小事,立刻滿口應允。查三蛋便留他一人在外看守東西,自己卻跑上臺階,走到門裡,找着剛纔的那個老公。往來奔波,做神做鬼,又添了二萬銀子。先把貢禮留下做當頭。二萬銀子交來,非但把貢禮賞收,而且還有好處,倘不交二萬銀子,非但不還東西,而且還要辦“膽大鑽營”的罪。三面言定,把貢禮交代清楚。唐二亂子方急急的跟了查三蛋出來。這天起得太早,煙癮沒有過足,再加此一嚇,又跑了許多路,等到回寓,已經同死人一樣了。以後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7回 宴洋官中丞嫺禮節 辦機器司馬比匪人第28回 待罪天牢有心下石 趨公郎署無意分金第22回 叩轅門蕩婦覓情郎 奉板輿①慈親勖孝子第2回 錢典史同行說官趣 趙孝廉下第受奴欺第2回 錢典史同行說官趣 趙孝廉下第受奴欺第4回 白簡①留情補祝壽 黃金有價快升官第7回 宴洋官中丞嫺禮節 辦機器司馬比匪人第54回 慎邦交紆尊禮拜堂 重民權集議保商局第24回 擺花酒大鬧喜春堂 撞木鐘初訪文殊院第16回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第16回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第17回 三萬金借公敲詐 五十兩買折彈參第21回 反本透贏當場出彩 弄巧成拙驀地撤差第45回 擅受民詞聲名掃地 渥承憲眷氣焰熏天第28回 待罪天牢有心下石 趨公郎署無意分金第31回 改營規觀察上條陳 說洋活哨官遭毆打第59回 附來裙帶能諂能驕 掌到銀錢作威作福第16回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第33回 查帳目奉札謁銀行 借名頭斂錢開書局第10回 怕老婆別駕擔驚 送胞妹和尚多事第49回 焚遣財傷心說命婦 造揭帖密計遣羣姬第28回 待罪天牢有心下石 趨公郎署無意分金第53回 洋務能員但求形式 外交老手別具肺腸第25回 買古董借徑謁權門 獻巨金癡心放實缺第49回 焚遣財傷心說命婦 造揭帖密計遣羣姬第23回 訊姦情臬司惹笑柄 造假信觀察賺優差第17回 三萬金借公敲詐 五十兩買折彈參第27回 假公濟私司員設計 因禍得福寒士捐官第4回 白簡①留情補祝壽 黃金有價快升官第17回 三萬金借公敲詐 五十兩買折彈參第2回 錢典史同行說官趣 趙孝廉下第受奴欺第58回 大中丞受制顧問官 洋翰林見拒老前輩第55回 呈履歷參戎甘屈節 遞銜條州判苦求情第27回 假公濟私司員設計 因禍得福寒士捐官第27回 假公濟私司員設計 因禍得福寒士捐官第31回 改營規觀察上條陳 說洋活哨官遭毆打第18回 頌德政大令挖腰包 查參案隨員賣關節第37回 繳憲帖老父託人情 補札稿寵姬打官話第25回 買古董借徑謁權門 獻巨金癡心放實缺第55回 呈履歷參戎甘屈節 遞銜條州判苦求情第32回 寫保折筵前親起草 謀釐局枕畔代求差第37回 繳憲帖老父託人情 補札稿寵姬打官話第16回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第54回 慎邦交紆尊禮拜堂 重民權集議保商局第21回 反本透贏當場出彩 弄巧成拙驀地撤差第12回 設陷阱借刀殺人 割靴腰隔船吃醋第23回 訊姦情臬司惹笑柄 造假信觀察賺優差第4回 白簡①留情補祝壽 黃金有價快升官第33回 查帳目奉札謁銀行 借名頭斂錢開書局第28回 待罪天牢有心下石 趨公郎署無意分金第20回 巧逢迎爭制羊皮褂 思振作勸除鴉片煙第53回 洋務能員但求形式 外交老手別具肺腸第9回 觀察公討銀翻臉 布政使署缺傷心第36回 騙中騙又逢鬼魅 強中強巧遇機緣第20回 巧逢迎爭制羊皮褂 思振作勸除鴉片煙第18回 頌德政大令挖腰包 查參案隨員賣關節第38回 丫姑爺乘龍充快婿 知客僧拉馬認乾孃第29回 傻道臺訪豔秦淮河 闊統領宴賓番菜館第16回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第44回 跌茶碗初次上臺盤 拉辮子兩番爭節禮第3回 苦鑽差黑夜謁黃堂① 悲鐫級藍呢糊綠轎第6回 急張羅州官接巡撫 少訓練副將降都司第16回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第3回 苦鑽差黑夜謁黃堂① 悲鐫級藍呢糊綠轎第11回 窮佐雜夤緣說差使 紅州縣傾軋鬥心思第5回 藩司賣缺兄弟失和 縣令貪贓主僕同惡第7回 宴洋官中丞嫺禮節 辦機器司馬比匪人第34回 辦義賑善人是富 盜虛聲廉吏難爲第39回 省錢財懼內誤庸醫 瞞消息藏嬌感俠友第50回 聽主使豪僕學摸金 抗官威洋奴唆吃教第1回 望成名學究訓頑兒 講制藝鄉紳勖後進第59回 附來裙帶能諂能驕 掌到銀錢作威作福第43回 八座①荒唐起居無節 一班齷齪堂構相承第54回 慎邦交紆尊禮拜堂 重民權集議保商局第54回 慎邦交紆尊禮拜堂 重民權集議保商局第51回 覆雨翻雲自相矛盾 依草附木莫測機關第45回 擅受民詞聲名掃地 渥承憲眷氣焰熏天第11回 窮佐雜夤緣說差使 紅州縣傾軋鬥心思第9回 觀察公討銀翻臉 布政使署缺傷心第8回 談官派信口開河 虧公項走頭無路第20回 巧逢迎爭制羊皮褂 思振作勸除鴉片煙第25回 買古董借徑謁權門 獻巨金癡心放實缺第12回 設陷阱借刀殺人 割靴腰隔船吃醋第58回 大中丞受制顧問官 洋翰林見拒老前輩第34回 辦義賑善人是富 盜虛聲廉吏難爲第21回 反本透贏當場出彩 弄巧成拙驀地撤差第35回 捐巨資絝袴得高官 吝小費貂璫①發妙謔第33回 查帳目奉札謁銀行 借名頭斂錢開書局第27回 假公濟私司員設計 因禍得福寒士捐官第32回 寫保折筵前親起草 謀釐局枕畔代求差第5回 藩司賣缺兄弟失和 縣令貪贓主僕同惡第5回 藩司賣缺兄弟失和 縣令貪贓主僕同惡第29回 傻道臺訪豔秦淮河 闊統領宴賓番菜館第37回 繳憲帖老父託人情 補札稿寵姬打官話第47回 喜掉文頻頻說白字 爲惜費急急煮烏煙第53回 洋務能員但求形式 外交老手別具肺腸第46回 卻洋貨尚書挽利權 換銀票公子工心計第16回 瞞賊贓知縣吃情 駁保案同寅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