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涵,有時候真的覺得一切都恍若夢中。”王社嘆息一聲,點燃一支菸。“昨晚我一夜沒有睡,想了很多過去的事,也想了很多自我鼓勵的話:從今要發奮,實現你所能,別人難五兩,自己有半斤。世上無難事,在乎有信心。還須德行好,努力便成金。凡事皆可達,足智沒辛苦。遇事處事心得。矛盾冷靜些,諷刺忍耐些,困難堅強些,委屈剋制些,繁忙細緻些,待人熱情些,好事多做些,人生快樂些。心善是根,人和是本。尊師是方,重友是法,能忍是聰,會讓是明。遇難有勇,遇困有謀。小事糊塗,大事清楚。天天開心,幸福一生。對於一些人和一些事,我想放棄,想遺忘,想歡笑,想輕鬆。可是不能,無奈的情緒,吞噬了原本寧靜的世界,毀滅了原本自由的靈魂。愁緒無邊無際,象一張無形的網,層層包圍,層層密佈,靈魂想掙脫,想呼吸,可是,不可能,無法掙脫,直到,徹底毀滅。現在,自己剩下的只能放縱自己,沒有思緒,也不需要思想,就讓緣分隨風,讓一切都順其自然。你我都是很平凡的人,也沒有必要把自己標榜成多麼超凡脫俗,更沒有必要自命清高,那樣,活着會很累的。”
“嗯。”曉涵點一下頭,“這還差不多。”
“我只是在努力地改變着自己。”望着窗外的那幾朵野花,王社夢囈般地呻吟一句。立在窗子邊的曉涵以爲王社在認真地盯着自己,興奮得轉過身去忙着做飯了。王社覺得窗外的幾朵花開得真美,他靜靜地享受着花朵的清香和嬌豔,覺得人生沒有太多的鮮花,會有很多的刺相陪,會有很多痛相拌。他想,不管以後會遇到花還是遇到更多的刺,自己都成爲平和的人,以平靜,寬容的心態行走在時間的無涯荒野裡,來去隨緣,得失隨緣,心也隨緣。此時,他真想掬一縷心香,吟誦一段詩篇。
窗外,那幾朵野花依然隨風搖曳,王社一個人靜靜地仰望,靜靜地等候,他想象着自己撫撥琴絃,讓滿心思念溶入風間,飄向蒼茫的天宇。
“下這麼大的雨,今天今天真的要留在你這裡吃飯了。”院落外的幾個人跑進屋子裡,柳茹笑着說:“王社,這雨水真是百年不遇了。聽,砸得雨搭叭叭響,真是人不留人天留人呀。王社,一直想問你一個答案呢。你對我說過的,從前有個山,山下有個廟,廟前有一隻大石獅子在一場大水過不見了。幾個小和尚在一起爭論起來,一個說,石獅子被水衝到下邊去了,另一個說,石獅子被水淹沒在門前了,還有一個說,石獅子滾到上邊去了”
跟着柳茹跑進屋子的幾個人正談笑間,天空突然陰暗下來,接着就是狂風四起。
村委會院內的樹被狂風吹得象醉漢似地搖晃不停。
屋內所有的人都愣在那兒不動。
窗外“叭叭”聲再起時,院內便有樹木倒地的聲音。
揚眉嘶力竭地叫了起來:“下雹子了!下冰雹了。”
冰雹和暴雨襲來,整個天空黑得象個倒扣的鍋底,一時間狂風大作。
冰雹撲天蓋地襲來,小如黃豆,大如雞卵,夾風挾雨,令人驚心動魄。
路上,一個剃着光頭的老農,被冰雹砸得爬在地上嗷嗷嚎叫。
梨花灣盡是倒毀的大樹和房屋,一會兒,梨花灣到處都是哭喊聲。
墟城,在伴有龍捲風的冰雹肆虐之後,接着便是暴雨傾盆。一場突如其來的自然災害,很快讓墟城市陷入一場滅頂之災。
龍山上,聖泉寺寺院的鐘聲響起的時候,梨花灣已經淹沒在汪洋之中。
遠處,傳來聖泉寺寺院悠揚的鐘聲。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龍山上的水庫被衝開一個缺口,山洪爆發了,很快,整個墟城被洪水淹沒。
王社努力地抱住一塊門板漂浮着,一座又一座樓房在倒塌,一個又一個死屍飄過。忽然,龍山上有個聲音在瘋狂地大叫起來:“老天爺終於開眼了。墟城有水了。”那人是黑爺。他邊喊邊手舞足蹈:“墟城水是我從南方趕回來的。墟城有望了。”
部隊在奮力搶救人,空中直升飛機來往穿梭着。
一架直升飛機在王社的頭上盤旋定位後放下軟梯。
王社知道這是他唯一的希望,急忙伸手抓住梯子,艱難地向上攀緣。
“哦,是王社。王社哥。”
王社擡起頭,發現機艙內的羅蘭。水勢還沒有減,黑爺還在得意地叫,死屍還在順着水浪飄。王社爬進機艙,心有餘悸地朝機下望去。黑桑樹巨蟒一樣的身軀已被洪水吞沒,只有一個鹿角形狀崢嶸的枝叉還露出水面。王社晃忽間發現上面有一個很大的蜥蜴,鱗般的網絡的厚皮剛剛濺上一點水珠兒,他便揚起長長的尾巴,瞪起兩隻圓圓的眼睛,伸出血紅血紅的舌頭。王社的心頭舒然一緊,急忙回過頭到羅蘭趁勢把他拉進自己的懷裡。
龍山上,黑爺還在叫。
濁浪洶涌,光禿禿的桑樹枝梢在洪流中時隱時現,象船桅。
幾年以後,也就是2010年春節前,王社在選派幹部迎新年大聚會時說,咱們選派生活挺有意思的,我準備把那幾年的生活創作一部書,或者電視劇,只是名字還沒有想好。
有人問,你以前那些舞文弄墨的狐朋狗友們,要麼棄文從商,要麼棄文從政,他們一個個都升官發財了,只有你還想着擰筆桿子,現在,哪還有人願意看書呢。
另一個說,網絡小說還是有人看的,早一陣子流行穿越和言情,近年比較流行官場小說。不過,網絡小說不比你搞傳統創作,那些玩意兒只講究故事情節,什麼語法詞彙描寫或者什麼流派的創作手法都不重要的,只要用故事推進創作速度就行了。
有人笑到,網絡小說沒有什麼生命力,是快餐文學,一次性的,網絡小說最好不要玩非主流,其實看客們對於那些千篇一律的方式還是那樣的孜孜不倦,小說的好壞之分就是看你自己的想象能力和文學底蘊了。這些年也推出不少網絡寫手,但都是各領一陣子,風光一時,轉眼間就被人忘得一乾二淨,就算你問及作者寫的什麼,他也不知所云了。
衆人皆笑。
王社想,網絡小說網絡小說,顧名思義,是以網絡爲基礎平臺,網絡作者發表供他人閱讀。以前,王社在圖書館上班時,都是搞紙質創作和出版,學會使用電腦以後,便嘗試着用電腦創作,他知道網絡創作小說將成爲一種新興的小說體裁,隨着網絡的快速發展而出現,在網上看書或者用手機訂閱小說,將成爲大衆的閱讀習慣。於是,在選派幹部生活結束以後,他便嘗試網絡小說的創作。時間是有的,選派結束回到單位,宿州學院正在進行人事調整,王社被調到保衛處搞行政,每天在辦公室說是值班,也就是用大把大把的時間泡在網上。
光陰荏苒,多少年後的清明節,王社去給父親上墳時,和柳三棉邂逅而遇,二人當時都顯得有些尷尬。不過,很快,兩個人又找回了當初在墟城時的感覺。兩個人閒散地走在墟城的護城河畔,春天來的好快,悄無聲息、不知不覺中,草兒綠了,枝條發芽了,遍地的野花、油菜花開的燦爛多姿,一切沐浴着春晨的曙光,在春風中搖弋、輕擺,彷彿少女的輕歌曼舞,楚楚動人。柳三棉看一眼遠方風景說,兄弟,我調到省城以後,有時,最懷戀的還是當初咱們兒時在梨花灣的日子,無憂無慮,天真爛漫,幹什麼都不用費盡心機,多好。不過,人總是要長大的。一個人再怎麼變化,他的心小了,所有的小事就大了,看淡世事滄桑,內心安然無恙。大其心,容天下之物,虛其心,愛天下之善,平其心,論天下之事,潛其心,觀天下之理,定其心,才能應天下之變呢。
大徹大悟一般,三棉,你現在可是咱們省的宣傳領導,講話是要注意分寸的。王社很想問一些柳三棉身邊那幾個女人的情況,但看到柳三棉的臉上有幾分莊重,便不想和他戲謔了。
河岸邊的柳樹舒展開了黃綠嫩葉的枝條,在微微的春風中輕柔地拂動,就像一羣羣身着綠裝的仙女在翩翩起舞。夾在柳樹中間的桃樹也開出了鮮豔的花朵,綠的柳,紅的花,真是美極了。每到春天,墟城護城河的各種花卉都是引來遊人如織,紅得如火的木棉花,粉得如霞的芍藥花,白得如玉的月季花競相開放。它們有的花蕾滿枝,有的含苞初綻,有的昂首怒放。一陣陣沁人心肺的花香引來了許許多多的小蜜蜂,嗡嗡嗡地邊歌邊舞。
有悵寒潮,無情殘照,正是蕭蕭南浦。更吹起、霜條孤影,還記得、舊時飛絮。況晚來、煙浪迷離,見行客、特地瘦腰如舞。總一種淒涼,十分憔悴,尚有《燕臺》佳句。柳三棉輕輕吟着,把目光投向遠方的田疇。憶從前、一點東風,幾隔着重簾,眉兒愁苦。王社,有時,我真想把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寫一下,只是難得靜下以來,天天應酬太多,時間都在不知不覺中浪費了。
我可以幫你寫的,三棉,如果你願意,我想用網絡小說的形式把你這幾年在官場的故事寫一下,如何。
柳三棉苦笑一下說,我是一隻野獸受了傷,可以自己跑到一個山洞躲起來,然後自己舔舔傷口,自己堅持,可是一旦被噓寒問暖,就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