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鎮在墟城的經濟開發中走在了後邊,這並不是這個鎮不佔天時地利人和,主要是人事關係複雜。第一小說郭瑜從事鄉鎮工作快5年了,前面3、4年間工作上較有成就感、與同事相處融洽、自己的工作也盡心盡力,可以說上司和同事對他的評價一直很好。自從來到虎山鎮以後,發現這裡的人際關係非常混亂、政治複雜,不是認真做事情就能夠得到認同,一些嘴皮上和做人很油滑的人卻很吃得開,哪怕他們績效很一般。郭瑜對王社說他不是在抱怨什麼,畢竟工作這麼多年了,什麼類型的人都見過,也知道爲人靈活也是人家的長處,作爲鎮書記,本身就有人際關係者的角色需要扮演好。可是,他的性格不適合這樣複雜的環境,可能之前的工作環境偏於單純了,一向是就事論事的,“我們來了這些天,主要是聽,聽大家反映情況。在聽的過程中,我發現,有的人說了真話,有的人並沒說真話。”王社這樣說着,見鎮書記郭瑜從提包裡掏出筆和筆記本,準備記錄,便擺了一下手說,“不用記了。你這個黨委書記就沒有跟我說真話。”
鎮書記郭瑜身子抖了一下,滿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王社笑了笑說:你不必解釋,我完全理解。你有顧忌,這也是很正常的。因爲你那個三大基地,與市委市政府的決策大相徑庭,你擔心,這次工作組會抓住這一點。其實,你的擔心是多餘的,你的三大基地誰不知道?上次,古云龍下來調研,批評了你們沒實施市委市政府決策,搞招商引資搞工業園區。我是有保留意見的。按虎山鎮現在的情況,搞招商引資,效果不大。搞三大基地發展是符合虎山鎮實際的。我的觀點已經很明確了,你也知道,我是支持你的。所以,我希望你跟我說真話。只有聽了真話,我們才能瞭解真實情況,發現問題實質,才能做出正確判斷,最終達到解決問題的目的。鎮書記郭瑜被王社這一番真摯誠懇的話所感動:我也很認真地想過我們這個班子的問題,主要原因就是思想不統一,想不到一起來,所以,各搞各的,三大基地要上,市柴油機廠問題要處理,龍市長說了,在他走之前,對一些老大難問題要處理好。不然,龍市長走的也不安心。眼下,工業園區也要上,經濟發展,沒有先後,沒有重點,沒有主次。我們一邊走,一邊看。一邊說好不好?我想,帶你們去看一看三大基地,當然主要是看蔬果基地。
於是,他們便坐着鎮書記郭瑜的車離開了鎮政府。那一輛越野性能極佳的四驅動豐田車,由鎮書記郭瑜親自駕馳。現在,領導專車都配有專職司機,但有的時候,領導本人更喜歡自駕,特別是今天這個時候,要談論這種內容的話題。上車前,王社也曾提意由他來駕駛,但鎮書記郭瑜說,還是我開吧。跑這的山路,我比你熟。
鎮書記郭瑜一邊駕着車,一邊接着說:“因爲班子不團結,所以導致了思想不統一。但是。也可以反過來說,因爲思想不統一,導致了班子不團結。”他說,在這個問題上,我要付領導責任。我是班長,是一把手,班子不團結,我付有領導責任。他說,事情的起因是什麼呢?其實就是權力之間。柳莽爲什麼要搞工業園區?他就是要和我的三大基地對着幹,要和我比,要通過他的所謂招商引資打敗我的三大基地,提高他的威信。爲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可以說是不擇手段。至於具體他都做了些什麼?我想班子其他成員都應該提到了,我也不再重複。有些事,有些話,別人說出來,比我說更好。他說,柳莽這個人,思想有問題,人品有問題。我也不怕說,他是我一手提上來的,他竟然不感激我,不配合我,反而和我對着幹,要跟我爭在虎山鎮的威信,爭一把手的位置。你們想想,這樣的人,什麼思想?什麼人品?
鎮書記郭瑜停了車,示意王社和王社下車。梨花灣下一步如何發展,王社是有自己的一套思路的,他在梨花灣未來三年發展報告中已經做了規劃。此時,郭瑜和王社領着王社來到一個土坡上。站在這裡,放眼四看,水果基地一覽無餘。他們上那土坡時,王社說:“其實,你最痛恨的,就是他這一點。”鎮書記郭瑜說,開始的時候,我差點給他氣爆了。這樣的人,你不痛恨嗎?你雖然不老,但你卻是老領導,如果,你提拔的一個手下,對你這樣……我不知你會怎麼樣,我心裡每一次想起來,真想活活把他捏死。我真的是這麼想的。他有文化,有知識,有能耐,又從市委下來的,看不起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土八路,這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是什麼人?你誰都可以看不起,和誰都可以爭第一,但是,你就是不能看不起我,就是不能和我爭第一,如果,還有良心的話,還是個人的話。要知道,他有今天,完全是我給他的。如果我不提拔他,壓住他不讓他出頭,組織上會看見他嗎?會任命他嗎?所以,他上來了,就更好你就要配合我,扶助我。有一天,他去跟別人爭當鎮書記,我高興,我扶助他,但是,他卻掉轉槍口向我開火,來跟我爭。
王社見郭瑜有些慍怒,便笑笑說:“會不會是誤會呢?”
郭瑜說:“不會,絕對不會。一、兩次可能誤會,但屢次三番就不是誤會了,挪用省廳撥下來的專款就不是誤會了吧。他明知道,我急用這筆錢,可他就是瞞着我挪用了。”
王社笑了。
王社一直沒說話。他知道,這種場合,這個層面,他是不應該插話的。從高校初到地方工作,一切還要有一個適應階段。
鎮書記郭瑜停下來,指給他們看,說,那山坡,土質很鬆,如果下場大暴雨,就有可能塌方,泥土就會被衝進地裡。他又換了一個方向,說,那一塊光禿禿的坡地也一樣。像這種地方,還有好多處。他說,現在已經是雨季了,梨花灣的老河口需要治理,疏水渠道也要治理。上次省廳的幾位處長下來,都勘查過,他說,省廳爲什麼撥下這筆專款,就是要應付這個雨季。
王社回到辦公室,卻見不只是展毅在等他,展毅那個組的其他組員也一起等他。王社臉色便變得凝重了。王社覺得應該到財政局去,與財政局局長坐下來面對面談,再在電話裡談,談多少次也談不出結果。他只帶了王社去財政局。接待他們的是秘書科的一位年青女秘書,長得有點像李冬子,胸也挺挺的,但從後面看,王社就覺得她比李冬子遜色了許多。她說,局長馬上就回來。她把他們帶到財政局局長的辦公室。那辦公室很窄小,放一張辦公室桌,一套沙發,擺一副茶具,就顯得沒走動的地方了。
王社心裡想,這財政局局長還是很簡樸的,換了別人坐他那位子,掌管着市財政這大錢包,還不把自己的辦公室裝修得漂亮漂亮。女秘書蹲在過道上給他們沏茶,王社便有些不好意思了,說,你去忙你的吧,我們自己來!女秘書笑了笑,卻沒停下手裡的活,把茶沏好了,斟滿了,才說,你們再等一會吧。然後出去了。
展毅來了,他說,市財政局就有一個裝修得很像回事的乓乒球室,也招了幾個乓乒球打得不錯的女幹部。當然,我並不是說他和那幾個女幹部有什麼緋聞。其實,招幾個女幹部陪打乓兵球,也不是什麼壞事。現在,有的單位領導都喜歡這樣,比如,喜歡跳舞,就招幾個舞蹈學院的回來,有事沒事,就陪着跳跳舞舞。市長龍彪家人不在這裡,晚上閒着,所以,幾乎每天晚飯後,都在市財政局和他們一起打乓乒球。展毅還告訴王社,那財政局局長爲了接近市長龍彪可是用了絕招了。
王社問:“什麼絕招?”展毅說:“你知道後,會自嘆不如。”王社說:“我可沒想過用什麼絕招去巴結市領導。”展毅說:“你就清高吧,就說自己是靠工作能力得到市領導賞識吧!”王社笑着說:“我這人還虛心,也不會這麼說。”展毅說,財政局局長聽說市長龍彪喜歡打乓乒球,就想約市長龍彪去他們局,但冒冒然的,又覺得不好,就想了一個辦法,叫市長龍彪去視察工作,視察完工作,就留市長龍彪在局食堂吃飯。展毅問,你知道他們吃什麼?
展毅自問自答,也不知他怎麼就知道市長龍彪喜歡吃雞,特別喜歡吃農家飼養的土雞。財政局局長爲了更有理由留住市長龍彪在那吃飯,就親自下廚。那雞蒸得可是?着秒錶都沒那麼準的,多一秒嫌熟,少一秒嫌生。他說,你知道,他爲了蒸到這水平,化了多少心思?經歷了多少挫折?聽說,他家裡人吃他的試驗品,吃得以後見雞就嘔吐。王社沒有笑,說:“你都打聽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但是,他有點相信這傳聞,他第一次和市長龍彪下鄉調研時,見他吃雞那饞相,還歷歷在目。他想,財政局局長這麼處心積慮,與市長龍彪的關係發展到一種什麼樣的程度,也是可想而知的了。他想,他只能藉助許傳生的力量了。但是,在藉助這股力量時,他又不能讓他們感覺到他王社作了什麼手腳。王社打電話給許傳生,他說,他遇到困難了,想許傳生出面給他解決。許傳生在電話裡“哈哈”笑,說,你王社可是大能人,還會遇到麻煩事?王社說,我自己如果能解決,我是不會勞煩你的。許傳生說,這一點,我很清楚。他說,我在地級市開會,吃了晚飯纔回去。八點吧,八點你到我辦公室來。
王社一見到許傳生,先就遞給他一個書面材料。這是文化事業局以一個廣告製作商寫的匿名信。那局長說,這寫的都是實情,也是經那廣告製作商口述整理的。匿名信第一部分主要寫,今年以來,文化事業局共在他那裡製作文藝晚會佈景的彩色噴畫若干幅,總費用若干元,多次催款,至今未付。第二部分主要寫文化事業部門是化錢多,賺錢少的部門,市政府應該給予大力支持,文化事業纔有發展,否則,僅靠這種近乎於欺騙人的手段來發展文化事業,那全市人民就真是窮得只有錢了。第三部分主要寫,市政府應該督促文化事業局,儘快把發展文化事業的拖欠款償還給他們這些竭盡全力支持文化事業發展的文化人。洋洋幾千字。寫得有些羅嗦,但那局長說,這是故意的,如果寫得太乾淨,太簡潔,誰都知道是他們文化事業局的筆桿子們泡製的了。
王社突然覺得感覺到好象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孤獨寂寞失落將他壓的喘不過氣來。